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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玉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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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白化形之后,日子倒没什么变化,依旧和他无法化形时那般平淡。他的日子本就什么都没有,无非就是修行、修行、修行。
夜里他依旧会变作原型睡他的软垫,白天便用人身修炼。
两妖一人修养冥想、一人刻苦修炼,竟也在这一方院落相爱无事,岁月静好。
后一日,明晓与明黎推推搡搡地来看歧白。两人面对扶逐还是有些太拘谨,同手同脚不说,还有些不看路,东张西望的,就是不敢直视前方,险些在门槛处绊一跤。还好有些修为在身,稳住了步子。
扶逐听到了这动静。
他不知道在读什么典籍,没想管这两只小狐狸,只是抬目看了他们一眼,又把目光收回去,指尖又翻开一页。
听了二人结结巴巴的诉求,扶逐也很慷慨地没有多询问,轻轻点头,应允了,让他们自己去寻。
明晓和明黎如释重负,又推推搡搡地离开。
明晓还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所崇拜的偶像。不过他俩没忘记是来干什么的,在正院转了一圈,目光细细搜寻过,找了半天,根本没见着哪儿有一抹白。
他们确实是没寻见小白团,倒是见了一头戴抹额的锦衣少年。
那少年束了高马尾,长生辫在颊侧一晃,饰品碰撞在一起,窸窣作响。
扶逐院落里那些花里胡哨的首饰,尽被堆到歧白身上。他看着也格外富贵,像是一只张扬的花孔雀。本就极具攻击性的五官在这般衬托下,显得有些盛气凌人。
骄矜的少年迎着日光的瀑洒,像是富家用千金堆砌出来的子弟。
那少年傅粉何郎、如金似玉,身量尚未完全长开,但胜在挺拔,似葱柳郁竹——却是正在后院舞刀弄枪,学习武艺。
不错,这正是歧白,
他与扶逐正在准备出发去寰天。歧白这一身灵气能掩饰住,但身体素质不能。用武艺作掩,才能说得通,故而被扶逐发派来学习武艺,好在人间不被人生疑。
歧白还不太擅长控制灵气外溢,在修习过程中,兴许是情绪有些波动,又兴许是比较兴奋,眼眸一会儿金,一会儿黑。
歧白耳尖一动,捕捉到了他们的脚步声。他收了刀,扭头看到二人,先是一愣,险些让手一松,要被刀背砸到,这才急忙捞住刀柄,把刀放回刀架上。
歧白与他们看起来年纪相仿,光看气质的话,兴许歧白才是年纪大的那一个。
歧白还有些拘谨,面颊板着,伸出胳膊来:“我叫歧白……就是前些日子,你们捡到的那只。”
明晓眼都瞪大了,他转过头去看明黎,生怕自己的眼神表达不出情绪,双手搁空中比划半天。
他没有想明白,那分明还是个幼崽的兽身,怎么化作人形有这么大。
明黎倒是镇静许多,同歧白握了握手,顺便白了明晓一眼。
明晓很不满,觉得明黎没在歧白面前给他好态度:“……你对你哥什么态度?”
不过他到底也没什么脾气,瞬间又阳光灿烂了。
少年人的交情来得快,几人坐在一起、攀谈几句有的没的,便熟络了。
明晓健谈,在意识到歧白并不是个真正的孩童后能谈的东西便更多了,从狐族的兴衰辈分谈到近日发生的大小事,大有高谈阔论,要拉着歧白聊一辈子天的那个架势。
歧白这才知道,同一辈分的狐妖首字都是相同的,像岭秀那样的,不知道是活了多久的老狐狸了,在族中几乎已经见不着同字辈的狐狸。
而扶逐,并不如歧白想象的那样“德高望重”,甚至于在大狐妖、尤其是现存于世的大能中,几乎是最年轻的,也不比他们高多少辈分。
明晓:“不过,现在在族内,你几乎只能看见匀、明、河三个字辈的了。”
歧白也发现了这点。青丘似乎很大,但是狐丁着实不算多。
明黎替明晓补充,他话很少,性格也更稳重,却是明晓的亲弟:“早些年动荡,如今除了老弱病残,几乎所有狐族都在妖界外另谋生路。小狐妖长到一定岁数,都会出走他乡。”
“——妖界,已经没办法修炼了。”
明晓对妖界的境遇倒是适应良好,他二人小时候,灵气虽然也稀薄,但也没有如今这么少。他们也早就做好了出去历练的准备,等到再年长一些、修行再深一些才会离开:“不过生崽子、或者是狐族盛会的时候还是会回来的。”
两人并没有谈起到底是如何的动荡,才让狐妖一族落魄至此。歧白猜他们也只是一知半解,妖界的动荡不安瞧起来不像一日两日,倒更像经年累月。
歧白:“那个匀真的事情,你们知道么?”
明晓很惊讶歧白怎么会问起来这个:“你消息这么灵?他啊,小偷小摸,被长老罚了一年的禁足,废了三成修为。”
岭秀果真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了。压得密不透风。
“其实我觉得判的挺重的了,”明晓评价,他平日一般都在潇姨那带行字辈的小崽子,对那些风言流语只是一知半解,但对明伯的厌恶很深刻,“不过明伯去闹了好几次,觉得岭秀长老判的太轻。”
他阴阳怪气地:“要不是岭秀长老是他的直系祖宗,他早挨了八百遍罚。”
明晓特别不喜欢明伯那群狐狸。明伯是明字辈所谓的老大,天天目中无人,看谁都是鼻子不是眼的。
他和明黎的父母是一对实力不错的年轻赤狐,赤狐在族群中天赋属于上等,他明晓却在修炼一行上总吊车尾,没少挨那群同辈狐狸的冷嘲热讽。
歧白把这些话听进去,就像听故事,在二人身侧配合地点头。
明晓突然想起什么,手一捶,想一出是一出:“哎!待会岭秀长老就要开族会去废匀真的修为了,你要去瞧么?”
明黎没有留意到族会这个事情,他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消息要逼仄得多,但对明晓这个决定还是不怎么认可。
明黎一蹙眉,掌心重重地摁住明晓的肩膀,将明晓拦下,不赞同道:“他非狐族,去了多遭人诟病。”
“变回原型去不就得了?”明晓撇了嘴,“又没人晓得,我们咬死他只是个未开灵智的小动物,在远处看看。”
明黎还是摇头:“扶逐大人能认出来,难道岭秀长老就认不出来么。”
他说完这话,又转向歧白,依旧是那冰块脸:“你要是想去看的话,还是要去问问扶逐大人,别听明晓胡说八道。”
歧白草草听过,对这些事倒是真不感兴趣。他也不想麻烦扶逐,径直就拒绝了。
歧白:“不了。你们去吧。”
明黎很满意歧白的决定,在他眼里歧白也还只是个拔苗助长的小孩,但却比他那个不太聪明的哥懂道理不少。
不过,他俩还是要去看的,族会很少开,还是得去看一眼,在长老面前露个脸。
眼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两人便向歧白道别。
明晓有些依依不舍,说着过几天还要准备一些东西,拿着礼物来见他。
就是瞧他那繁忙的样,不知道他的过几天能不能赶上歧白离开青丘之前了。
明晓倒觉得无所谓:“你要是走了,我就等你回来再给你。”
歧白瞧着他们走远,院落一下子安静了,他环顾一圈,突然觉得自己也练得有些累,心态很快就放平,扭头趿着鞋往屋里钻。
屋里头阴凉,阳光晒进窗棱,为案上投了一道影。不仅映出了窗,还映出了窗外摇曳的叶。
扶逐似乎在写信,刚搁下笔、晾干了墨,将信纸叠起。
他慢条斯理地用指尖摁了折痕,塞入信封,头也没抬:“两只小赤狐走了?”
歧白正在换鞋,手掰着鞋跟,腮帮子也鼓起,是在悄悄用力。
他闷闷地嗯了一下,作为回应。
扶逐眼通六路,耳听八方,对这些孩子在院落中干了什么一清二楚,随意提起:“他们要去族会?你不跟着去么。”
“不感兴趣,”歧白这么说,又添了一句,“而且也不是很方便。”
这倒让扶逐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扶逐走到了歧白的身前,掌心圈住了少年的腕骨,把他带到身前来。
扶逐的掌心圈住他纤细手腕的那一瞬间,歧白感觉身子又热了,眼睁圆,不自在地抖了抖胳膊。
歧白还在不自在时,却见扶逐松手了。
扶逐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一只手把住了少年的腰,单手将玉佩挂在了他的腰际。
腰间布料的下坠感很明显,歧白没来的及多想别的有的没的了,目光很快就被这块玉佩吸引。
扶逐的动作好暧昧,声音倒是不带任何旖旎。那掌心带来的云朵似的触感拂在少年身周,久久不散去。
扶逐轻声说:“妖族界内,见玉佩如见人,记得一直带着。青丘还算安全,要有什么想去玩的,便去吧。”
歧白垂眼,用手托着玉佩。这温润月白的玉做成了绕尾狐狸的纹样,雕刻精细,栩栩如生。仔细一瞧,狐狸的动作恰似构成了“逐”的字形,而一晃眼,又只像是幻觉。
这看起来可不太像什么能随随便便给晚辈玩的东西。
歧白的指尖点着小狐狸的颈侧戳,等着他变回那字。
而这时,一大片阴影又罩下来。
他木木地抬起头,黑发顺着肩颈洒落,一双金瞳明亮而炽热,措不及防地对上了扶逐的眼,如炽阳撞冰玉,灼得歧白慌忙避开了眼。
扶逐正垂着眼,聚精会神地瞧着他戳着小狐狸脑袋。
他问:“不喜欢么?”
不喜欢什么?不喜欢玉佩还是不喜欢狐狸?
歧白知道扶逐是在问前者,还是难免浮想联翩,脖子都红了。
歧白:“……喜、喜欢。”
他说这话时显得太羞赧,还有点吞吐,让扶逐多看了他几眼。
扶逐这句话说得也有点犹豫:“……嗯,喜欢就好。”
这句话停下,让两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怪异。二人站在一处,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就僵硬住了。
扶逐先开口,打破了这个窘迫的处境。
“……收拾一下吧。”
青年的黑发带着清冷的余香,擦过少年的脖颈,歧白再抬头,看见广袖垂地,漾起柔料的软波纹。
扶逐背对着他,偏过首,眼神落在他身上:“我们过两天,就出发去寰天了。”
歧白拨了一下小辫:“我没什么东西要带的。”
扶逐:“譬如你的垫子,和玩具。”
少年哑然,难得地驳他:“——我不是小孩了。”
青年就笑,唇角弯落,眉梢也漾笑,笑得有些祸国殃民了。
他反问,目光上下打量着歧白的身量:“怎么不是?”
扶逐长得高大,一片影子就可以将他罩盖住。
歧白抿着嘴,突兀地在他身后,用额头抵住了扶逐的肩背。
扶逐看不到歧白的表情,但能听见少年闷闷的声音。
少年:“……哪个孩子能够到你这里?”
扶逐没有推开他,懒洋洋地:“狐妖都生得高挑。”
“——但是胆子,确实没有你这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