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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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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和玉睁开眼睛,第一感觉是痛,他发现自己趴在床上,“元宝……”他气若游丝地叫。
床边打瞌睡的丫头一下子惊醒,冲外间喊道:“姨娘,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申和玉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女生他不认识,怎么回事?谁给他房里换人了?
赵姨娘匆匆忙忙进来,奔到他的床边,眼含热泪地捧住他的脸,“儿啊,你可算醒了,真是吓死为娘了。”
申和玉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赵姨娘——这是赵姨娘没错吧?怎么这么年轻?年轻了十岁不止。
这一惊吓让申和玉完全清醒过来,他试探着叫了声:“娘?”
赵姨娘拉起申和玉的手亲了一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申和玉一下子抽回自己的手,太可怕了,哪里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手怎么这么小?
他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手,不可置信,这明显是一个小孩子的手啊!
申和玉想起身,一动作背上就是一阵刺痛。赵姨娘赶紧按住他,“你这是干什么?想要什么跟娘说,娘拿给你。”
“镜子,我要镜子。”申和玉说。
一旁的侍女把镜子拿给他,申和玉一照,里面清晰地映出一张孩童的脸。
这是幼年的“申和玉”?
怎么回事?
他明明记得……记得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申和玉捶了捶自己的头,他总觉得哪里违和,可死活想不起来。
赵姨娘看他皱着一张小脸,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以为他伤口疼,哄道:“玉儿乖,痛痛飞。”
“我要睡觉,你出去。”申和玉心里难受,或许是身体小了,承受痛苦的能力也变弱了。
赵姨娘又哄了他几句,才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安静的空间里,申和玉的意识又变得昏昏沉沉,不知不觉间竟真的睡着了。
再次恢复意识到时候,情况变得越发诡异起来——他看到小“申和玉”在吃饭!
他自己像鬼魂一样飘在半空,现在连镜子都照不出他的样子了。
申和玉感到一种灭顶的寒意,他徒劳地嘶吼,试图撞倒花瓶引起注意,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瓷器,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
连风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攫住了他。
“滚!离我远点!我要回家!”
——这一声绝望地怒吼唤回了申和玉的濒临崩溃的神志。
就在他面前,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小申和玉”把丫鬟手里的药打翻,吼道:“你们是谁?不要碰我!我要回家!”
他说着就往床下跑。
旁边的侍女一把抱住他,“少爷,这里就是你家呀。”
下一秒,“小申和玉”瘪起嘴巴开始哭,“娘,我疼,呜呜呜呜……”
赵姨娘闻声赶来,心疼地抱着“小申和玉”,“娘来了,玉儿,不哭。”
眼泪还挂在脸上,“小申和玉”的表情突然一凝,张嘴一口咬在赵姨娘的胳膊上,赵姨娘骤然一痛,松开“小申和玉”。她的脸色变得煞白,捂着被咬出血的胳膊,眼中不再是单纯的的焦急,而是掺杂了恐惧和难以置信:“玉儿,你到底怎么了?”
丫鬟搀着她,也是一脸惊慌,“少爷,好像中邪了……”
赵姨娘狠狠瞪了她一眼,故作镇定道:“不许胡说!”
小申和玉一得空就跑了出了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背上的伤被牵动,渗出血迹。那个位置,那个形状,跟他出车祸时的伤疤一模一样。
赵姨娘急得不行,哭道:“玉儿,你到底怎么了?别吓为娘啊。”
“我不是你儿子,我要我爸我妈。”小申和玉吼道,他面色慌急,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
可下一刻,这些表情统统都消失了,变成一种单纯的茫然,跌坐在地上,又开始哭。
只有小孩子才会那样哇哇大哭。
看着儿子跌坐在地,上一刻还凶狠如小兽,下一刻又茫然无助地哇哇大哭,赵姨娘心如刀绞却又毛骨悚然,她颤抖着不敢上前,只对丫鬟嘶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抱住少爷!捆…捆起来!别让他伤了自己!”
赵姨娘到底心疼儿子,只是拿柔软的布条裹着小申和玉,限制他的行动而已。
小申和玉缩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空中的某一点,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
“你在哪里啊?”小申和玉说着,扭了扭自己的身体,“我觉得你离我好近。”
过了一会,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申和玉。”他自己答,但语气和之前明显不一样。
“我也叫申和玉,嘻嘻。”他又笑起来。
“……”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皱起眉,困惑地问。
“你真吵。”他换上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屋里的两个侍女被小申和玉的诡异行为吓得面如土色,两人一对视,像确定了什么一样夺门而逃,边跑边喊:“少爷疯了!少爷疯了!”
申和玉飘在半空中,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他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时而暴戾时而茫然,听到那既熟悉又陌生的童音说出截然不同的话语,一个荒诞却唯一合理的念头如惊雷般在申和玉脑中炸开:他早就见过“申和玉”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穿越到“申和玉”身上,十年前,他和爸妈去旅游出车祸以后,他在医院昏迷又差点成为植物人的那段时间,来了这里。
和“申和玉”在一起。
两个时空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他十五岁的时候,“申和玉”十岁,他比“申和玉”大五岁。
难怪“申和玉”会用阿拉伯数字,难怪他会有和自己一样的笔记习惯,也难怪他第一次见赵姨娘就觉得亲切。
赵姨娘跟他说过,“申和玉”身上的伤疤是被马车撞的,自己的是车祸撞的,那是不是代表着——他们俩同时有性命之忧的时候,自己就会穿越?
申和玉看向床的方向,那边小申和玉还在精分一样自说自话,这情形看起来确实诡异。
他的“疯病”原来是这么来的。
申和玉心里一阵苦涩,他对着床上的小申和玉说:“对不起……”
没人能听见。
他隔着时光抱了抱这个小小的申和玉,尽管他并不能真的触碰到他。
“咳——”
顾廷川听到声音立刻放下手里的书,转身看向床上还在昏迷当中申和玉。
多亏了申和玉自己留下的药方,他身上的疫病已经控制住了,只是痊愈还需要时间,人也一直昏迷着。
苏绍元元说,是因为他的身体太过虚弱,人才醒不过来。顾廷川自觉已经亏欠申和玉良多,所以这几日夜夜守着他,白天再让其他人照看。
顾廷川仔细确定他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便拿起一旁的小碗,用小勺子一点一点给他喂水。
听见更夫敲更的声音,顾廷川起身,小心翼翼地揭开他手腕上的白布,避免碰到伤口。
申和玉手腕的创口已经就开始结痂,顾廷川拿起苏绍元专门调的药膏,轻轻敷在伤处,再重新包扎起来。
一开始他做这些事情很笨拙,可是这几天下来,已经十分熟练了。
要是被顾夫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估计会惊讶,然后不轻不重地说一句“成何体统”。要是被他爹看到,估计就要骂人请家法跪祠堂一条龙了。
顾老爷从小对顾廷川的教育是正人君子,与读书和科举无关的事一概不许沾染。女子都不许亲近,何况这么一个男人?
天气渐渐热起来,顾廷川松了松领口,一抬头看到申和玉额头的细汗,就拧了帕子给他擦拭。
从额头擦到脖子,他停住手。一转念想到若是擦拭身子,是不是会舒服一些?
顾廷川正要动手去解他的衣服,手指却悬在申和玉的衣襟上方,不知为何竟有些踌躇。烛火摇曳,在申和玉苍白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让他看起来几乎像个易碎的瓷人。
"得罪了。"顾廷川低声道,仿佛对方能听见似的。他解开申和玉的衣带,一层层剥开那件被汗水浸透的中衣。最后一层里衣被掀开时,露出孱弱的身躯。
太瘦了。
顾廷川想,可正是这样一副孱弱的身躯,救了城外数千百姓和兵卒,也帮了他。
擦完前面,顾廷川动作轻柔地扶起申和玉,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给他擦后背。
他看到了申和玉后背的疤,是陈年旧伤,心里忍不住又是一软——申和玉受的磨难也太多了些。
“以后不会了。”
顾廷川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抚过那道伤疤。
"唔..."昏迷中的申和玉突然发出一声轻哼,眉头微微蹙起。
顾廷川立刻停下动作:"弄疼你了?"
但申和玉并没有醒来,只是无意识地偏了偏头,一缕黑发散落在颊边,衬得他的脸更加苍白。顾廷川鬼使神差地伸手,将那缕发丝别到他耳后。指尖触碰到耳廓的瞬间,申和玉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顾廷川给他擦完身,重新穿好衣服,看着申和玉依然在沉睡的脸,抬起手抚上他的侧脸。
他的手停留在申和玉脸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猛然收手站起身退后几步,睁大眼睛看着申和玉。
床上的申和玉无知无觉,依然安安静静地躺着。
顾廷川朝申和玉躬身,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得罪了。”
一会了的功夫,他已经“得罪了”申和玉两次。
正常来说,摸了下脸而已,称不上冒犯,更不用行大礼告罪。
可偏偏,顾廷川的心跳如擂鼓,他不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要触碰一个人的冲动。
他本能地觉得,这种冲动是让人不耻的,尤其是对申和玉更不应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