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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第 1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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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苔痕漫阶,旧墨生香
一、晨露沾衣
天刚蒙蒙亮,邱莹莹就被窗台上的鸟鸣吵醒了。她披衣起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晨雾像纱一样裹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尖的露珠顺着叶脉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
“醒了?”润玉的声音从院角传来。他正蹲在石阶旁,手里拿着块软布,细细擦拭阶面上的苔痕。晨光落在他发梢,沾着点雾气,像落了层细雪。
邱莹莹拢了拢衣襟走过去:“这么早?”
“这几天下雨,苔长疯了,不擦净容易滑。”他抬头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扫过眼睑,“你房里的砚台我泡好了,墨也研开了,等会儿写帖子用。”
邱莹莹心里一暖。昨天随口提了句要给山下的苏爷爷写封谢帖(谢他送的新茶),没想到他记在了心上。她蹲下身,看着润玉手里的布子在青石板上来回蹭,苔痕一点点褪去,露出底下浅灰色的石面,像揭去了层绿色的纱。
“别太用力,”她拉住他的手腕,“这石阶是祖上传下来的,边角都磨圆了,当心蹭掉石屑。”
润玉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晨露的凉意:“知道你宝贝这些老物件。”他的掌心温热,把她的手拢在里面,“那我轻点擦,像给你研墨那样轻。”
邱莹莹的耳尖腾地红了。他研墨时确实轻,墨条在砚台里打着圈,沙沙的响,墨汁浓得像化不开的夜,却连一点墨星子都溅不出来。
二、墨香绕梁
回到堂屋,八仙桌上果然摆好了笔墨纸砚。砚台里的墨汁泛着绸缎般的光泽,旁边压着张裁好的宣纸,边角用镇纸压着——那镇纸是块老玉,雕着缠枝莲,是邱莹莹母亲的陪嫁。
“试试?”润玉把笔递过来,笔杆是紫竹的,被他握得温热。
邱莹莹接过笔,蘸了墨,悬在纸上却迟迟未落。她写字向来急,笔画总带着股冲劲,不像母亲写得那样温润。
“别怕。”润玉站在她身后,抬手虚虚地护着她的手腕,“你娘的字看着软,其实骨节藏在笔画里,像初春的柳条,看着弯,却折不断。”他的气息落在她颈侧,带着点墨香,“你也一样,不用学别人,写自己的就行。”
邱莹莹深吸一口气,落笔时果然稳了些。“苏爷爷雅鉴”五个字写出来,虽不如母亲的娟秀,却多了股利落劲儿,像山涧里的水,直来直去,却清澈见底。
“好。”润玉在她耳边轻声道,“比上次写的稳多了。”
邱莹莹放下笔,转身时差点撞进他怀里。两人都退了半步,她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个小瓷瓶:“这是松烟墨调的护纸油,涂在帖子边角,防潮。”他用棉签蘸了点,细细涂在宣纸边缘,动作轻柔得像在给蝴蝶整翅。
“你怎么什么都会?”邱莹莹忍不住问。
他笑了笑,眼角的纹路里盛着晨光:“以前看先生给人写帖,偷偷学的。那时候总觉得,能把字写得安稳,日子也能过得安稳。”
邱莹莹想起他说过的小时候——在私塾里总被先生罚抄帖,因为字写得太急,像要从纸上跑出来。原来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熟练,都是偷偷攒下的功夫。
三、旧物新生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铃铛响。是镇上的货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铃铛声脆生生的,在巷子里荡出老远。
“看看去?”润玉提起墙角的竹篮,“说不定有你爱吃的糖画。”
邱莹莹跟着他走到门口。货郎的担子上摆着些针头线脑、胭脂水粉,最上头挂着串竹编的小玩意儿——有青蛙、兔子,还有只竹蜻蜓,翅膀转起来嗡嗡响。
“邱姑娘,润玉先生。”货郎笑着打招呼,“今天新做了竹筛,细眼的,筛茶末正好。”
润玉拿起竹筛看了看,网眼果然细密:“要一个。”他付了钱,又指着那只竹蜻蜓,“这个也来一个。”
货郎收了钱,把竹蜻蜓递过来:“这是给小娃娃玩的,润玉先生也喜欢?”
“给她。”润玉把竹蜻蜓塞到邱莹莹手里,“小时候没玩过?”
邱莹莹脸一红,还真没玩过。她试着转了转,竹蜻蜓“呼”地飞起来,撞到门楣上,又落回润玉怀里。他接住时,指尖碰到了竹蜻蜓的翅膀,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像被阳光晒化的蜜糖,黏黏的。
回到院里,润玉把竹筛递给邱莹莹:“你说苏爷爷送的新茶有碎末,用这个筛正好。”
邱莹莹看着竹筛上细密的纹路,忽然想起母亲留下的那套茶具——茶杯边缘有道小缺口,是她小时候不小心摔的,母亲总说“碎了才更亲”。她转身往厨房走:“我去煮茶,用新筛子筛。”
润玉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把茶叶倒进竹筛,轻轻晃动。阳光透过筛眼,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他忽然觉得,日子就该这样——有旧物,有新事,有个人陪着,把细碎的时光都筛成亮晶晶的样子。
四、茶烟袅袅
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邱莹莹把筛好的茶叶放进紫砂壶,沸水冲下去,茶香“噗”地漫出来,混着院里的槐花香,缠在梁上不肯走。
“尝尝?”她倒了杯递过去,茶杯沿的缺口对着自己,把完好的一面朝向他。
润玉接过茶,吹了吹,抿了一口:“比上次的醇。”
“那是,”邱莹莹得意地扬下巴,“用新筛子筛过,碎末少了,自然醇。”
他看着她笑,眼里的光比茶烟还软:“是你煮得好。”
院外的蝉鸣渐渐响起来,阳光爬过石阶,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磨圆的石角上。邱莹莹看着润玉手腕上那道快好的伤疤,忽然想起他昨天说的话——“日子就像研墨,急了容易出渣,慢下来才会浓得发亮”。
她低头喝了口茶,舌尖漫开的甜,混着墨香、竹香、槐花香,像把整个春天都含在了嘴里。原来安稳的日子,从不是轰轰烈烈的大事,是他擦阶时的认真,是他研墨时的轻柔,是两人共用一个竹筛时,指尖不经意碰到的温度。
润玉拿起桌上的谢帖,对着阳光看了看,护纸油在纸角泛着淡淡的光:“等墨迹干了,我去送?”
“一起去。”邱莹莹把竹蜻蜓放进他手里,“顺便让苏爷爷看看你的手艺,竹蜻蜓转得真高。”
他握着竹蜻蜓,转了转,翅膀嗡嗡地响,像在唱一首关于日子的歌——不疾不徐,却字字含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