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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第 1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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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雨打芭蕉,药香缠线
一、檐下听雨
午后的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像谁在院角敲起了小鼓。邱莹莹坐在窗边的竹椅上,手里拿着件未织完的毛衣,竹针穿来穿去,线团在膝头滚出小小的弧度。
“线又乱了。”润玉端着碗姜汤走进来,把碗放在窗台上,伸手帮她理着缠成一团的毛线。他的指尖修长,穿过缠绕的线结时,像在跳一支轻巧的舞,没一会儿就把乱线理得顺顺当当。
邱莹莹抬头时,正撞见他垂眸的样子:睫毛很长,被窗外的雨雾映得有些透明,鼻尖沾着点湿气——刚才去后院收晾晒的草药,想来是被雨打湿了。
“尝尝?”润玉把姜汤往她面前推了推,碗沿冒着热气,“加了红糖,不辣。”
邱莹莹接过碗,抿了一口,甜丝丝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很。她看着窗外的雨帘,芭蕉叶被打得翻卷过来,露出背面浅绿的筋络,像幅被雨水晕开的水墨画。
“苏爷爷说,这场雨能让草药长得更旺。”润玉挨着她坐下,拿起竹篮里晾晒的紫苏,指尖捻起一片叶子,放在鼻尖轻嗅,“你看这紫苏,雨前还是青的,淋了雨,叶边都染成紫的了,药效才足。”
邱莹莹想起母亲的药书里写:“紫苏得雨则紫,性温,能散寒。”她放下毛衣,从竹篮里拿起片紫苏叶,学着润玉的样子轻嗅,一股清冽的香气混着雨气钻进鼻腔,果然比晒干的紫苏多了层鲜活的劲儿。
二、药碾转香
雨稍歇时,两人搬到屋檐下的石桌旁处理草药。润玉坐在小马扎上,推着药碾子碾苍术,石碾子在他手下转得平稳,苍术的碎屑从碾盘边缘漏下来,散着苦中带甘的香。
邱莹莹坐在对面,用剪刀剪着金银花藤,要把老藤和新枝分开——老藤煮水外洗,能治湿疹;新枝晒干泡茶,可清热解毒。她的动作有点慢,剪刀在藤条上顿了顿,总怕剪坏了藏在藤叶间的花苞。
“不用怕。”润玉看她犹豫,停下碾子,“金银花的花苞要留着,藤条剪得齐整些就行,药劲在藤芯里呢。”他拿起一根藤条,示范着剪了一下,切口平整,花苞稳稳地留在枝上,“你看,像这样,把力气用在手腕上,不是用在剪刀尖上。”
邱莹莹学着他的样子试了试,果然顺手多了。剪刀“咔嚓”一声剪断藤条,惊飞了停在石桌上的麻雀,两人都笑了起来,笑声混着远处的蝉鸣,在湿漉漉的空气里荡开。
“小时候看先生碾药,总觉得这碾子转得像时光。”润玉重新推动碾子,石碾子与石盘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慢是慢,却能把硬邦邦的药材碾成粉,把苦涩都揉进药香里。”
邱莹莹想起母亲熬药时的样子,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响,药香漫得满院都是,母亲总说:“药得慢慢熬,急了,药效就浮在表面,治不了根。”那时她不懂,如今看着碾子转着圈,忽然懂了——日子不也像碾药吗?看似重复的转动里,藏着把棱角磨圆、把苦涩酿醇的耐心。
三、线引旧忆
处理完草药,邱莹莹把晾干的艾草收进布袋。艾草是去年端午割的,晒得干透,揉一把能出细碎的白绒,是做艾条的好材料。
“你娘留下的那套针包呢?”润玉忽然问,“上次看里面有根银针,说是能挑刺。”
邱莹莹起身去房里取针包,那是个蓝布绣的小荷包,上面绣着株益母草,针脚细密,是母亲亲手绣的。打开荷包,里面果然躺着几根银针,还有一团缠着丝线的引针——母亲说,缝补衣物时,用引针把线穿过针孔,比直接穿省力。
“找这个?”她捏起引针晃了晃。
“嗯。”润玉从竹篮里拿起件邱莹莹的旧布衫,袖口磨破了个洞,“看能不能补好。”
邱莹莹的脸热了热。这件布衫是去年做的,袖口磨破后她就想扔,没想到被他捡了回来。她接过布衫,拿起引针穿线,银线在她指间绕了个圈,稳稳地穿过针孔。
“你娘的引针做得真巧。”润玉凑过来看,“这线是桑蚕丝的吧?滑得像水。”
“是苏爷爷送的,说桑蚕丝线补衣服,不容易磨断。”邱莹莹拈起针线,开始缝补袖口,针脚沿着破洞的边缘走,像给伤口缝上细密的补丁,“小时候总嫌补衣服麻烦,现在觉得,补过的地方反而更结实。”
润玉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手指在布面上起落。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她发间,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像幅淡墨画。他忽然觉得,那些被针线缝补的破洞,像极了日子里的缺憾——看似碍眼,却在一针一线的温柔里,变成了最难忘的印记。
四、晚灶生温
傍晚时,雨彻底停了,天边烧起晚霞,把院子里的芭蕉叶染成了金红色。邱莹莹在灶房煮药粥,砂锅里放了茯苓、山药和小米,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甜香混着药香漫出来。
润玉抱着捆干柴走进来,把柴塞进灶膛,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他脸颊发红:“苏爷爷说这粥能健脾,你最近总说胃里胀,多喝点。”
邱莹莹搅着粥勺,忽然想起早上他擦石阶时,裤脚沾了片苍术叶——想来是特意去后山采的新鲜苍术,要加进今晚的药包里。她低头看着粥里翻滚的山药块,忽然笑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着。”润玉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在他眼里跳动,“就像你记着紫苏得雨则紫,记着金银花苞要留着——你放在心上的事,我也想放在心上。”
粥煮好时,晚霞刚好漫过窗台。两人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捧着青瓷碗喝粥。粥里的山药炖得粉糯,茯苓的甘香混着小米的清甜,暖得人心里发涨。
院门外传来邻居张婶的声音:“莹莹,润玉,借点紫苏叶呗,我家那口子受了寒!”
“有!”邱莹莹扬声应着,起身去拿紫苏,润玉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个小纸包,里面是刚碾好的苍术粉。
“给张婶带上这个,”他把纸包塞进邱莹莹手里,“苍术粉煮水喝,散寒比紫苏快。”
邱莹莹接过纸包,指尖碰到他的指尖,两人都没说话,却像有根无形的线,把灶膛的暖、药粥的甜、晚霞的红,还有彼此眼里的光,都缠在了一起。
走出门时,晚风带着雨后的草木香扑面而来,芭蕉叶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像时光留下的印记——不深,却暖得长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