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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第 17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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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旧笺藏语,灯影摇心
一、翻箱见旧
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清晨推开窗,空气里浮着层湿漉漉的凉意。邱莹莹踩着木屐穿过回廊,檐角的雨珠顺着瓦当滚落,在青石板上敲出“嗒嗒”的声响,像谁在数着时光的刻度。
“找什么呢?”润玉端着刚熬好的姜汤从厨房出来,看见她正蹲在储物间的旧木箱前,手里捧着本泛黄的线装书,指尖拂过封面的霉斑。
“娘的医书。”邱莹莹抬头,鼻尖沾了点灰尘,“昨天整理药柜,发现这箱子没锁,里面全是她以前的东西。”
木箱里铺着块靛蓝粗布,除了几本医书,还有个褪色的红绸包,解开来看,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边角都磨圆了,显然被反复翻看了许多次。最上面那封的信封上,用娟秀的小楷写着“致阿砚”,墨迹已经发灰,却依旧能看出笔锋里的温柔。
“阿砚是谁?”邱莹莹捏着信封,指尖微微发颤。她从未听母亲提过这个名字。
润玉凑过来,目光落在信笺边缘的火漆印上——那是朵半开的梅花,和母亲针线笸箩里那枚银质梅花针的图案一模一样。“可能是你娘的旧识吧。”他声音放轻了些,“要不要拆开看看?”
邱莹莹犹豫了片刻,指尖沿着信封的折痕轻轻撕开。信纸是上好的宣纸,带着淡淡的檀香,上面的字迹比信封上的更纤细,像初春抽条的柳枝:
“阿砚,今日雨歇,后山的茯苓该采了。记得带上竹篮,去年你采的那筐,个头足,晒得也透,药铺的掌柜直夸。只是山路湿滑,莫要贪多,酉时前务必归家,我炖了银耳羹,放了你爱吃的桂花糖……”
字迹写到末尾有些潦草,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最后画了个小小的梅花,代替了落款。邱莹莹盯着那个梅花图案,忽然想起母亲总在账本的角落画这样的小记号,原来藏着这样的缘由。
“这字迹,和你绣帕上的针脚很像。”润玉轻声说,“都是看着软,其实藏着股韧劲。”
邱莹莹把信纸小心折好,放回绸包。箱子底层还有个铜制墨盒,打开来,里面的墨块已经干硬,却依旧能闻到松烟的清苦。她忽然明白,母亲并非生来就只有药香和针脚,她也曾有过写信盼归的柔软,有过为某个人留一盏灯的牵挂。
二、灯下课字
午后雨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给湿漉漉的庭院镀上层金边。邱莹莹把信笺铺在八仙桌上,想辨认那些模糊的字迹,却有几个草书写得太潦草,像团绕在一起的线,怎么也拆不开。
“这个字念什么?”她指着“苓”字的草写,抬头问正在翻晒药材的润玉。
润玉放下手里的艾叶,走过来弯腰细看。他的发梢还沾着雨珠,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墨点。“是‘苓’,茯苓的苓。”他拿起支毛笔,蘸了点清水,在桌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你看,草字头像两瓣张开的叶子,下面的‘令’,要把捺写得长些,才像茯苓埋在土里的根须。”
邱莹莹跟着他的手势比划,指尖悬在半空,却总也写不出那股舒展的劲儿。“好难。”她泄气地放下手,“娘怎么会写这么复杂的字?”
“她以前在药铺当学徒时,先生要求每日抄药方,这些字练了不下百遍。”润玉从笔筒里抽出支小狼毫,塞进她手里,“我教你,握笔要虚,手腕要活,像拈着片羽毛似的……”
他站在她身后,双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在宣纸上写下第一个“苓”字。他的掌心温热,呼吸落在她的耳后,像带着暖意的风,吹得她耳根发烫。墨汁在纸上晕开,虽然还是歪歪扭扭,却比刚才顺眼多了。
“你看,这不就写出来了?”润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笑意,“写字和熬药一样,急不得,得慢慢找感觉。”
邱莹莹的心跳得像檐角的风铃,乱了节奏。她想抽回手,却被他轻轻按住:“再写一个,就一个。”
第二个“苓”字,他的力道松了些,让她自己找重心。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终于写出个不算标准,却带着自己味道的字。阳光透过窗棂,把两人交握的手照得透亮,连落在纸上的影子都带着点发烫的温度。
“进步很快。”润玉松开手,退开半步,耳根悄悄泛红,“我去把药材收了,免得等会儿又下雨。”
邱莹莹看着纸上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苓”字,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忽然想起信里“酉时前务必归家”的话,原来等待的滋味,是藏在笔尖的牵挂,是落在纸上的心跳。
三、檐下候归
傍晚果然又下起了雨,比清晨的更密些,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邱莹莹把晒干的药材收进柜里,发现少了味陈皮——昨天润玉说要用来炖肉,大概是放在灶房了。
她走到灶房门口,看见润玉正蹲在灶台前,手里拿着个瓦罐,往里面放陈皮、姜片和肉块。火光映着他的侧脸,把轮廓勾勒得很柔和,连额角的疤痕都显得不那么刺眼了。
“要帮忙吗?”她轻声问。
润玉抬头,眼里闪过丝惊喜:“不用,马上就好。你娘的食谱上说,陈皮炖肉要小火慢煨,得守着。”他指了指灶台上的沙漏,“还有一刻钟就好了。”
邱莹莹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他添柴的动作很熟练,柴火烧得很旺,映得他眼底也像有团火。她忽然想起信里“炖了银耳羹”的话,原来为一个人守着炉火,是这样安稳的感觉。
“你说,阿砚收到信的时候,会不会也像这样,在灶前等着我娘做的饭?”她问。
润玉添柴的手顿了顿:“应该会吧。就像现在,我炖着肉,你站在这儿等,心里想着的,都是同一个时辰。”
邱莹莹的心跳又乱了。雨声、柴火声、瓦罐里咕嘟咕嘟的声响,混在一起,像首温柔的曲子。她看着沙漏里的沙粒一点点落下,忽然觉得,所谓等待,不是煎熬,是知道有个人在同一个时间里,和你想着同一件事。
肉炖好时,雨刚好停了。润玉盛了两碗,撒上点葱花,香气立刻漫了满院。邱莹莹尝了口,陈皮的微苦中和了肉的油腻,暖得从舌尖一直熨帖到胃里。
“好吃。”她眼睛亮晶晶的,“比我娘做的还香。”
“那是你娘的方子好。”润玉笑着给她夹了块瘦肉,“以后想吃,我再给你做。”
檐角的水珠还在滴落,夕阳从云缝里挤出来,给院子里的青苔镀上层金。邱莹莹看着碗里的肉,忽然明白,母亲信里的牵挂,从来都不是单向的。就像此刻,她和润玉坐在屋檐下,分食着一碗炖肉,听着雨后的蝉鸣,那些藏在旧笺里的心事,那些落在时光里的等待,都化作了眼前的烟火气,暖得让人不想放手。
四、灯影摇书
夜里,邱莹莹把信笺放回红绸包,却没再塞进木箱。她找了个青瓷瓶,把信笺卷好放进去,摆在床头的小几上。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瓶身上映出淡淡的影子,像谁在轻轻摇晃着往事。
润玉端着盏油灯走进来,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还在想阿砚的事?”他把油灯放在小几上,“其实不用急着弄明白,有些故事,慢慢等它自己冒出来,反而更有意思。”
邱莹莹拿起青瓷瓶,对着灯光看,信笺的影子在墙上晃,像条游动的鱼。“我只是觉得,娘以前好勇敢。”她轻声说,“敢把心事写在纸上,敢等一个人到酉时。”
“你也很勇敢。”润玉看着她,眼神比灯光还暖,“你敢拿起针绣歪歪扭扭的竹影,敢学写难认的草字,敢……”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敢对着我脸红。”
邱莹莹的脸“腾”地红了,把青瓷瓶放回小几,转身想去吹灯,却被他拉住了手。油灯的光在两人之间摇晃,他的眼睛在暗影里亮得惊人,像藏着星子。
“莹莹,”他开口,声音有点涩,“有些话,像这信笺上的字,藏久了会发霉的。”
邱莹莹的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膛,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里跳动的灯影,忽然想起母亲信里那个小小的梅花记号——原来有些牵挂,从来都藏不住,它会变成针脚,变成字迹,变成灯影里不肯移开的目光。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照得院子里的青苔泛着银光。油灯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摇晃,把两个依偎的身影,摇成了一段未完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