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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周予安的世界,在张叔叔那个惊愕的眼神和父亲随之而来的雷霆震怒后,彻底沉入了一片无声的黑暗。

      他被带回了那座冰冷的、宛如精装修监狱的顶层复式公寓。沉重的防盗门在身后“咔哒”一声落锁,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和声响。窗帘被母亲用近乎神经质的动作死死拉紧,厚重丝绒隔绝了城市喧嚣的灯火,也隔绝了时间流逝的痕迹。空气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和他自己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心跳。

      父亲周振国没有对他咆哮,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那双淬着寒冰的眼睛里只剩下彻底的失望和一种更可怕的、掌控一切的冷漠。他只是对周予安的母亲,那个永远温柔顺从的女人,下达了最后通牒:“看着他。下周一,斯坦福预科班选拔考试,他必须出现在考场。否则,后果你知道。”

      “后果”。这两个字像两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周予安母亲的肩头,也压碎了周予安世界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

      反抗,以一种最沉默、最决绝、也最脆弱的方式开始了。

      周予安把自己变成了房间里一座无声的雕塑。他不再碰书桌上堆积如山的竞赛习题集,不再看一眼摊开的英文原版教材。他拒绝踏出房门一步,拒绝所有食物和水。

      第一天,母亲端着精致的骨瓷餐盘,上面是温热的牛奶和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还有一小碟他曾经喜欢的蓝莓果酱。她敲了门,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哀求:“小安,开门,吃点东西好不好?妈妈特意给你做的。”

      门内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沉重。

      母亲在门外站了很久,低低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像细小的针,扎在周予安心上。但他没有动。胃袋空空如也,火烧火燎地抽搐着,喉咙干得像要裂开。他蜷缩在床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空洞地望着紧闭的窗帘缝隙里透出的一线极其微弱的光。那光里,只有灰尘在无声地飞舞。

      陆野的脸,陆野母亲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医院走廊里那个被陆野死死按进怀里的瞬间……无数画面碎片般在眼前闪烁、撞击。每一次闪回,都伴随着胃部更剧烈的绞痛和喉咙里更深的灼烧感。他紧紧闭着眼,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身体极致的痛苦去对抗另一种更庞大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第二天,食物的香气变得更加诱人。母亲换成了他小时候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热气腾腾,带着浓郁的咸香。她甚至搬来了父亲。

      “周予安!”周振国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冰冷、坚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开门!不要用这种幼稚的手段挑战我的底线!你的未来不是儿戏!为了一个……”

      “滚!”

      周予安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这个字。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摩擦过喉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野兽般的凶狠。吼完,他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蜷缩得更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门外,周振国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是压抑着怒火的、沉重的脚步声远去。

      母亲没有再送食物进来。第三天清晨,周予安是被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心悸惊醒的。他挣扎着想去卫生间,双脚刚沾地,眼前就猛地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地板栽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实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短暂的剧痛和嗡鸣过后,世界仿佛在旋转,胃里空空如也,却翻江倒海般恶心。他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虚脱得没有一丝力气,只有指尖还在神经质地微微抽搐。

      门被猛地推开。母亲惊慌失措地冲进来,看到他狼狈的样子,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小安!我的小安啊!”她扑过来,想把他扶起来,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你这是要妈妈的命啊!你吃点东西好不好?算妈妈求你了!我们不去考试了,我们不去了……”

      周予安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母亲红肿的双眼和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那眼泪里不再是单纯的哀求,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决绝。她紧紧地抱着他冰冷的身体,手臂在剧烈地颤抖。

      “妈……”周予安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渗出一点血丝,声音微弱得像叹息,“……别逼我……”

      母亲的身体猛地一僵。她看着儿子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窝深陷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死寂的荒原,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他承受的巨大痛苦。她抱着他的手臂,一点点,一点点地松开了。眼泪无声地汹涌流淌,她抬起手,用袖子胡乱地擦着,却怎么也擦不干。然后,她做了一个让周予安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的动作。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门边,没有关门,而是背对着他,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着哭声。过了很久,久到周予安以为她已经离开,她才用带着浓重鼻音、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说:

      “好……不逼你。”

      她说完,没有回头,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没有锁。

      与此同时,市一中体育馆篮球场的灯光,在深夜十一点依旧惨白地亮着,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囚笼。

      “砰!砰!砰!砰!”

      篮球砸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如同失控的心跳,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狂暴,在空旷得能听到回声的巨大空间里疯狂撞击着墙壁。汗水像小溪一样从陆野剃得极短的鬓角淌下,滑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被反复践踏的地板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他身上那件深蓝色的背心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勾勒出少年人充满爆发力的线条。每一次运球都带着要将地板砸穿的狠劲,每一次变向都像要把自己的脚踝拧断,每一次起跳都像是要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冲向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高度。

      没有队友,没有对手。只有篮筐。

      他像一头被困在绝境、伤痕累累的困兽,唯一的发泄方式就是疯狂地撞击着无形的牢笼。周予安那张惨白的、在父亲阴影下绝望的脸,母亲在病床上日渐枯槁的容颜,医院催缴单上猩红的数字,周予安垫付医药费时那小心翼翼又固执的神情,以及张叔叔那震惊又带着窥探意味的眼神……所有画面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带着倒刺的网,将他死死缠住,越收越紧,勒得他几乎窒息。

      “砰!”又是一记毫无保留的暴力扣篮!篮球狠狠砸进篮筐,巨大的力量让整个篮架都在痛苦地呻吟颤抖。陆野落地不稳,踉跄着后退几步才勉强站稳,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灼热的铁锈味。

      不够!还是不够!体内那股无处宣泄的暴戾和沉甸甸的绝望感,并没有因为体能的极限消耗而减少分毫。他猛地将手中的篮球狠狠砸向地面!篮球像一颗炮弹般弹射出去,撞在远处空荡荡的观众席座椅上,发出巨大的、空洞的回响。

      他双手撑着膝盖,汗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地板上,身体因为过度消耗和情绪的巨大冲击而微微颤抖。视线有些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还在微微晃动的篮筐,像盯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球馆里令人窒息的狂暴回响。

      “再这么砸下去,明天后勤处该找我索赔篮架钱了。”

      陆野猛地回头,汗水和愤怒模糊的视线里,看到穿着运动夹克的李教练不知何时站在了场边入口的阴影里。他双臂环抱,脸上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和不易察觉的担忧。

      陆野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

      李教练慢慢走了过来,脚步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他停在陆野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扫过他汗湿的背心、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那双燃烧着不甘与痛苦的眼睛。

      “发泄完了?”李教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陆野依旧沉默,只是胸膛起伏得更剧烈了些,别开了视线。

      “为了那个周予安?”李教练直接点破了那层窗户纸。

      陆野的身体瞬间绷紧,像被触碰了逆鳞的野兽,猛地转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教练,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不关他的事!”

      “关不关他的事,你心里清楚。”李教练不为所动,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年轻人,感情上头,天塌下来都觉得能扛。可扛,不是靠把自己往死里练,也不是靠砸坏公物。”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陆野:“你妈的情况,我托人问过了。药的事,急也没用。但你自己这条路,现在就有个机会。”

      陆野布满血雾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他盯着教练,呼吸依旧粗重,但狂暴的气息似乎被强行压制下去了一些。

      “省体育学院。”李教练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春季特招。你的成绩和表现,够格了。他们张教练,以前带过我,跟我提过你几次,印象不错。”

      体育学院?特招?

      这几个字像带着微弱电流的针,瞬间刺穿了陆野被愤怒和绝望填满的混沌大脑。一丝极其微弱的光,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那是另一条路?一条……可能摆脱泥潭、拥有某种未来的路?一条……也许能让他稍微挺直一点腰板、不再只能无力地看着周予安为他牺牲的路?

      但这点微弱的光亮,瞬间就被更沉重的现实压了下去。母亲高昂的医药费,周予安被彻底锁死的未来,还有那张叔叔可能已经传到周振国耳中的照片……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点微弱的希望火花。

      他低下头,看着地板上自己滴落的汗水,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消沉:“……特招?呵……去了又怎么样?”他抬起头,眼中那点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灰暗和自嘲,“……还不是一样?有什么用?”

      他的声音低下去,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沉重的铅块,砸在空旷的球馆里。有什么用?周予安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他就算上了体院,就能改变什么吗?能阻止周振国吗?能填上那个无底洞吗?能……把周予安从那个冰冷的家里拉出来吗?

      李教练看着眼前这个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巨大空洞和疲惫的少年,眉头深深皱起。他正要开口说什么——

      “嗡嗡……”

      陆野扔在远处长凳上的校服外套口袋里,手机屏幕倏然亮起,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一条新消息推送的预览内容,像一道冰冷的闪电,毫无预兆地劈开了体育馆里凝固的沉重空气:

      【论坛快讯:劲爆反转!高二(3)班林妍伪造聊天记录诬陷周予安?录音石锤流出!发帖人疑为……】

      林妍?伪造聊天记录?录音石锤?

      陆野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被点燃!几天前那张在考场被偷拍的照片引爆论坛时,随之浮上水面的,就是那些关于周予安“倒贴”、“心机”、“利用陆野”的恶毒谣言!那些所谓的“聊天记录截图”,他当时只当是无聊的跟风起哄,愤怒之余更多的是对周予安处境的揪心和对周振国的无力感,根本无暇细究源头!

      原来……是林妍!她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暴怒和杀意的寒气,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他猛地扑过去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愚弄的耻辱感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那冰冷的机身。屏幕解锁,他急切地点开那条推送,链接却转瞬跳转到一个显示“本帖已被删除”的空白页面!

      “操!”陆野低吼一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长凳上,发出巨大的闷响。删除得这么快?做贼心虚!他立刻切换到校园论坛APP,手指疯狂地刷新着首页。置顶的、飘红的帖子依旧是那张该死的考场照片和他与周予安过往被扒出的各种“蛛丝马迹”。关于林妍的那个帖子,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没留下就被彻底抹除了。论坛里依旧是铺天盖地的八卦、猜测和恶意中伤,仿佛那个揭露真相的帖子从未存在过。

      “看到了?”李教练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洞悉的沉重,“动作够快。水被搅浑了。”

      陆野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教练,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彻底激怒、亟待撕碎猎物的雄狮:“林妍……她找死!”

      “找不找死,不是你说了算。”李教练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压住了陆野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狂暴,“现在冲过去找她对质,除了把事情闹得更大、让你背上更多处分,甚至把你妈和周予安都拖进更大的麻烦里,还能有什么用?打她一顿?然后呢?坐实论坛里那些‘暴力倾向’、‘被周予安迷惑’的猜测?”

      陆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跳。教练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一部分冲动的火焰,却让剩下的愤怒更加冰冷刺骨,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是啊,然后呢?周予安还在那个冰冷的家里绝食抗争,母亲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不能再给他们添乱了。

      可难道就任由林妍躲在暗处泼脏水,任由周予安的名声被踩进泥里?任由那个帖子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

      绝对不行!

      一股近乎偏执的念头在陆野心底疯狂滋长。他需要真相!需要证据!需要能彻底钉死林妍、替周予安洗刷污名的铁证!那个被删除的帖子,那个神秘的“录音石锤”……是谁?谁在背后帮他们?

      一个名字,几乎是本能地、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

      厚重的遮光窗帘将周家书房外的世界彻底隔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尘埃和过度清洁剂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沉闷气味。电脑屏幕幽幽的冷光,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光源,映照着周予安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他已经三天没有进食,只靠意志力支撑着极度虚弱的身体。头晕目眩,胃部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空虚绞痛,握着鼠标的手指冰凉,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但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两颗在寒夜中燃烧的黑色火炭,死死锁定在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常人难以理解的代码流和跳动的十六进制数据。

      屏幕被分割成数个窗口。一个窗口是校园论坛的后台登录界面,被他用复杂的脚本强行绕过权限;另一个窗口是深黑色的命令行终端,绿色的字符瀑布般倾泻而下;第三个窗口,则显示着密密麻麻的网络连接记录和IP地址分析图谱。

      他在追踪。追踪那个神秘的发帖人—

      汗水沿着他瘦削的太阳穴滑落,滴在键盘上。每一次敲击键盘都像耗费巨大的体力,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指尖在键帽上艰难却精准地移动。论坛的防护比他预想的要粗糙。他写了一个爬虫,疯狂抓取论坛服务器残留的临时日志碎片,利用时间戳和删除记录进行反向追踪。IP指向了校内的一个网关节点……再深入,MAC地址被提取出来……关联的校园网账号信息……

      一个名字和一个班级信息,最终清晰地浮现在分析图谱的中央。

      【关联账户:刘悦(高二(7)班)】
      【设备MAC:XX:XX:XX:XX:XX:XX (手机)】
      【操作记录:发帖(已删除)时间戳:2025-05-31 22:47:33】

      刘悦?高二(7)班?

      周予安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他的世界狭窄得几乎只有书本和陆野。但高二(7)班……他模糊记得,陆野队里那个个子不高、投篮很准的后卫,好像是7班的?叫……陈浩?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母亲端着一杯温水,脚步轻得像猫,脸上带着浓重的忧虑和小心翼翼:“小安……喝点水好不好?就一口……”

      周予安猛地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下一连串命令,所有追踪窗口瞬间最小化,屏幕上只剩下一个打开的数学建模软件界面,显示着一堆复杂的函数图。

      他转过头,动作因为虚弱而有些迟缓,声音沙哑得厉害:“……妈,我不渴。在做题。”

      母亲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和毫无血色的唇,眼圈瞬间又红了。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水杯轻轻放在书桌一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锁落下的轻微“咔哒”声,像敲在周予安心上。他立刻切回屏幕,看着那个“刘悦”的名字,眉头紧锁。刘悦……陈浩的女朋友?他迅速搜索校园网学生信息库。找到了。刘悦,高二(7)班,学号XXXXXXXX。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明媚。在关联信息里,赫然标注着:【男友:陈浩(校篮球队)】。

      果然!

      陆野的队友陈浩!陈浩的女朋友刘悦发的帖!她怎么会有录音?她为什么要帮他们?是陈浩授意的?还是……

      周予安的大脑飞速运转,指尖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他需要找到刘悦,需要拿到那份录音的原件!但他现在被彻底困在这里,连房门都出不去。他能黑进论坛,却无法突破这间物理的牢笼。绝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

      突然,他放在桌角的、处于静音状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新信息。

      发信人:陆野。

      信息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三个字和一个符号:
      【刘悦? 7班?】

      周予安的心脏猛地一跳!陆野也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那个被删除的帖子他也看到了?他也在查?!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希望和酸涩的情绪瞬间冲上喉咙。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眩晕,手指颤抖着回复:
      【是。陈浩女友。录音在她那?】

      几乎是秒回。
      【等我消息。别碰电脑了,躺着。】

      命令式的口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却像一道滚烫的暖流,瞬间驱散了周予安心底的冰冷和孤军奋战的绝望。他知道陆野要干什么了。一股巨大的担忧瞬间攫住了他,他飞快地打字:
      【你别乱来!林妍她…】

      信息还没打完,陆野的下一条信息已经跳了出来,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决心:
      【图书馆。老地方。一小时后。】

      一中图书馆顶楼最偏僻的社科文献区,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深邃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特有的、略带霉味的沉静气息。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切割出几道明亮的光柱,光柱里,尘埃无声地飞舞。

      周予安几乎是踩着点,裹着一件宽大的外套,戴着口罩和帽子,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脚步虚浮地出现在两排书架构成的狭窄过道尽头。他扶着冰冷的金属书架,微微喘息,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短短一段路,耗尽了他所剩无几的体力。

      陆野已经等在那里。他背靠着书架,身形隐在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看到周予安出现,尤其是看到他苍白得吓人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陆野的瞳孔猛地一缩,一个箭步上前,强有力的手臂瞬间扶住了他几乎要软倒的身体。

      “你怎么样?!”陆野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和怒火。隔着薄薄的衣物,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予安身体的冰凉和单薄,三天绝食的后果触目惊心。

      “没事……”周予安靠着他手臂的力量勉强站稳,声音透过口罩传来,虚弱却急切,“你……林妍那边……”

      “闭嘴,先顾好你自己!”陆野低吼一声,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周予安,让他靠坐在书架旁一个积灰的旧木箱上,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笨拙和珍视。然后,他迅速从校服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只有拇指大小的金属物体。

      是一个老式的录音笔。

      陆野将它塞进周予安冰凉的手心。金属外壳还带着陆野的体温。

      “刘悦给的。”陆野的声音低沉而快速,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确保无人靠近,“她跟林妍一个宿舍。林妍伪造聊天记录时,她就在旁边,偷偷录了音。林妍威胁她敢说出去就让她在班里混不下去。那个帖子……是她实在看不下去,又怕被查出来,才匿名发的。”

      周予安握紧那枚小小的录音笔,冰冷的金属硌着他的掌心,却像握着一块滚烫的炭。他抬起眼,看着陆野紧绷的下颌线和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戾气:“你……怎么让她给的?”

      陆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眼神里带着一种属于掠食者的危险气息:“我直接去七班堵的陈浩。”他顿了顿,声音更冷,“问他,是想让全校都知道他女朋友被林妍当枪使、还被威胁,还是想‘私下’解决。他选了后者。”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周予安却能想象到那会是怎样一场充满火药味的对峙。陆野身上那股未散的、属于球场的暴烈气息还未完全平息。

      “这里面是原文件?”周予安看着录音笔。

      “原始录音,还有刘悦写的情况说明,电子版。”陆野点头,目光落在周予安毫无血色的脸上,那份强行压下的焦灼再次翻涌,“东西给你。怎么用,你比我懂。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去休息!或者吃东西!”他的语气近乎凶狠。

      周予安紧紧攥着那枚小小的录音笔,感受着它沉甸甸的分量。这不仅仅是一份证据,更是陆野在绝境中为他撕开的一道裂口,是刺向黑暗的第一柄利刃。他看着陆野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三天来积压的疲惫、绝望、愤怒,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支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痛了干涸的喉咙,却带来一种近乎悲壮的清醒。他抬起头,迎上陆野的目光,口罩上方露出的那双眼睛,虽然依旧布满疲惫的血丝,深处却燃起了一簇沉寂已久的、冰冷的火焰。

      “好。”周予安的声音透过口罩,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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