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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随时可以来找我 ...

  •   “星辉”KTV的包厢门被陆淮川一把推开,喧嚣的音浪裹挟着斑斓的光影瞬间将沈予柠淹没。

      眼前的景象比她想象中更……浮华。

      巨大的环形沙发占据了半个房间,墙壁上的霓虹灯带随着音乐的节奏明灭变幻,投下流动的、暧昧不清的光斑。玻璃茶几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袋、果盘和各色饮料瓶,几乎看不到桌面本身。已经有五六个人散坐在沙发上,谈笑声几乎盖过了背景音乐。门开的瞬间,几道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哟!主角终于驾到啦!”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个扎着利落高马尾、穿着时髦短款上衣和牛仔热裤的女生率先站了起来,像一阵风似的刮到沈予柠面前。她眼睛很大,带着一种自来熟的亲昵,直接拉住了沈予柠有些冰凉的手。

      “哎呀,这就是柠柠妹妹吧?真人比淮川那家伙手机里偷拍的照片漂亮多了!”

      她上下打量着沈予柠,语气真诚又带着点夸张的惊叹,“啧啧,你们家这都什么神仙基因啊?一个赛一个的好看,真让人嫉妒!”她笑着用手肘撞了一下旁边的陆淮川。

      “我叫林音,跟你哥从初中就混在一起,革命友谊坚不可摧!”

      沈予柠被她热情洋溢的举动弄得有些无措,只能努力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林音姐好。”她小声回应。

      就在这时,目光越过林音的肩膀,在沙发角落变幻的光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了她的视线。

      江让。

      他今天没穿运动风的T恤,而是换了一件质地挺括的深蓝色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下第二颗,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在KTV里纷乱跳跃、毫无章法的霓虹灯光下,那深邃的蓝色像一片沉静的海域,将他与周遭喧嚣的浮华隔离开来。

      他斜倚在沙发深处,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沈予柠看向他时,他恰好也抬眼望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猝然相遇,江让嘴角很浅地向上弯了一下,不是那种热烈的笑容,而是一个安静的、只对着她的弧度。

      “又见面了。”

      他不知何时已放下杯子,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到了她身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她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抚平了林音带来的那点慌乱。

      “你们认识?” 一旁的陆淮川惊讶地挑起眉毛。

      “昨天在楼梯间见过,”

      江让自然地解释,目光依旧温和地落在沈予柠有些局促的脸上,“而且……” 后面的话被骤然拔高的劲爆音乐前奏所吞噬,沈予柠只看到江让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听清。

      包厢里的气氛彻底被点燃。巨大的屏幕亮起炫目的MV画面,有人抢过麦克风开始嘶吼。陆淮川作为绝对的中心人物,立刻拉着沈予柠融入这个热闹的小圈子,挨个介绍他的朋友们。

      沈予柠努力地记着每一个名字和面孔,她努力地微笑,点头,回应着大家善意的招呼。

      然而,在这群活力四射、谈笑风生的大学生中间,她这个唯一的高中生,像一颗误入璀璨星河的小小尘埃,格格不入的拘谨感如影随形。

      她悄悄退到环形沙发最边缘的角落,捧着一杯冰凉的橙汁,小口小口地啜饮。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另一个角落——江让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

      他没有参与抢麦的狂欢,只是偶尔端起杯子喝一口饮料,侧头和旁边的陈哲低声交谈几句,神情疏淡而放松。

      “看什么呢?”

      陆淮川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了然一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别被他的外表骗了,江让这人平时是话少,跟个闷葫芦似的,但人绝对靠谱,心细着呢,关键时刻特别靠得住。”

      仿佛为了印证陆淮川的话,当一首节奏强劲的歌结束,短暂的间隙里,不知是谁突然起哄:

      “哎!今天的主角是柠柠妹妹!新来的小妹妹必须来一首!大家说对不对?”
      “对!来一首!”
      “欢迎柠柠!”
      “妹妹别害羞嘛!”

      起哄声浪瞬间高涨,几双亮晶晶的眼睛带着戏谑和期待齐刷刷聚焦在沈予柠身上。

      她瞬间僵住,脸颊“腾”地烧了起来,一边慌乱地摇头,一边下意识地身体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嵌进沙发里。

      “我……我不行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窘迫和无助。

      就在这时,旁边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起哄的喧嚣:

      “行了,别闹了。人家小姑娘第一天来,别吓着她。” 是江让。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点歌台旁边,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随意点了几下,一首舒缓悠扬的经典老歌前奏立刻流淌出来,冲淡了刚才热烈的气氛。

      他淡淡地扫了起哄最凶的王凯一眼:“想听歌?你自己唱。” 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保护意味。

      王凯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其他人也嘻嘻哈哈地转移了目标。

      那股几乎将沈予柠淹没的窘迫感骤然退潮。她悄悄抬眼看向江让,他刚好也瞥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他已经自然地坐回了原位,仿佛刚才的解围只是顺手为之。

      没过多久,沈予柠被林音塞了一小碟据说是“特供”的麻辣鸭舌。她不好意思拒绝,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瞬间,一股爆炸性的辛辣感直冲天灵盖!她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被呛了出来,喉咙里火烧火燎。

      “咳咳……咳……”

      就在她咳得弯下腰,狼狈不堪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稳稳地递到了她面前。瓶壁上凝结着冰凉的水珠,在晃动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是江让。他甚至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安静地等着她接过。

      “谢……谢谢……”沈予柠咳得声音都哑了,接过水,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救赎般的舒缓。

      指尖在交接水瓶的瞬间,又一次极其短暂地擦过了他的手背。那一点微弱的、带着体温的触感,像一道细小的电流猝然窜过,让她握着水瓶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整个夜晚,这种若有似无的关注始终环绕着她。

      当大家玩起游戏,七嘴八舌讨论得热火朝天,她像个局外人一样插不上话时,江让会适时地抛出一个简单的问题,把话题引到她可能了解的方向,将她拉入讨论的漩涡中心:“柠柠,你们那边高中也学这个吗?” 或者,当她被包厢里越来越浑浊的空气闷得有些头晕时,他会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到角落将换气扇的档位调高。

      他的照顾细致入微,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派对结束,走出KTV大门时,已是深夜。夏夜的凉风带着微醺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包厢里残留的烟酒味和喧嚣。

      “柠柠,江让家跟我们顺路,正好一起走回去,安全!”陆淮川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说着。

      三人并肩走在被路灯拉长影子的林荫道上。沈予柠走在中间,左边是哼着不成调歌的陆淮川,右边是沉默却存在感极强的江让。他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气息,混杂着一点点夜风的凉意,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鼻尖。

      突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平衡。陆淮川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后接通,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前方十几米开外的一棵大树下,背对着他们,压低了声音开始通话。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路灯昏黄的光晕,婆娑的树影,以及身边江让清浅的呼吸声。沈予柠瞬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空气仿佛凝滞了,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粘稠感。

      她僵硬地站着,目光无处安放,只能盯着地上两人被拉得长长的、几乎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今天开心吗?” 江让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低沉温和。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沈予柠的心猛地一跳。她飞快地抬眼看他,又迅速垂下眼睫,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嗯,很开心。”

      这是真心话。抛开最初的拘谨,这个夜晚的温暖和善意,特别是身边这个人不动声色的守护,确实在她沉寂的心湖里投下了光。

      江让微微侧过身,面向她。深邃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那目光专注而沉静。沈予柠被他看得几乎忘记了呼吸,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

      “柠柠,”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比夜风更轻柔。

      “以后……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遇到了不开心的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我就住在对门,2801。” 他补充道,语气是那样自然,却又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意味。
      “很近。”

      近在咫尺的门牌号。近在咫尺的人。

      沈予柠的心跳骤然失序,她想说“好”,想说“谢谢”,或者更多……但所有的词汇都在他专注而温柔的目光下融化了。

      就在这时——“搞定!”陆淮川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打完电话的轻松,“走吧!回家!”

      那刚刚凝聚起来的微妙氛围,被这声呼唤瞬间击碎。

      江让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温和。

      他对着沈予柠很浅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走吧。” 他对走近的陆淮川说。

      回去的路上,陆淮川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谈论起刚才KTV里的趣事。沈予柠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一声。

      然而,当躺在床上,当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当窗外的城市噪音也渐渐平息,沈予柠却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脑海中不停浮现出路灯下,江让看她的眼神,还有他那句清晰烙在心底的话,带着夜风的微凉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随时可以来找我。”

      每一个字都在黑暗里被无限放大,反复回响,在她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一下,又一下,轻轻搔动着。

      那是一种隐秘而雀跃的悸动。它彻底搅乱了这个夏夜的安宁,让她辗转反侧,让那个刚刚被遗弃的、破碎的世界边缘,悄然绽放出第一缕微弱而执拗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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