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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住到江让家 ...

  •   暑假的尾巴像被晒蔫的柳条,软塌塌地垂落。蝉鸣声里,最后一丝燥热也显出强弩之末的疲态。

      客厅里,陆淮川正将最后几件T恤用力塞进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拉链发出吃力的呻吟。他直起身,目光落在安静坐在沙发角落、捧着一本摊开的书却半天没翻页的沈予柠身上。

      “嘿,小柠檬,”他走过去,大手不由分说地揉乱了沈予柠的刘海,动作粗粝却亲昵。
      “哥这就走了,回南边喂蚊子去啦。”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随即又收敛了玩笑,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带着少有的郑重。

      “记住哥的话,有事就找江让,听见没?那小子,看着冷了点,其实特别靠谱”他用力捏了捏沈予柠单薄的肩膀,像在传递某种力量。

      沈予柠点点头,她看着表哥背上背包,看着他潇洒地站在门口挥手,说着“别太想我”,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合拢的门后。

      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涨潮的海水,无声地漫上来,淹没了脚踝。表哥一走,在这座庞大而陌生的京市里,她最熟悉、最能依赖的人,似乎只剩下姑姑了。这份失落尚未完全沉淀,半个月后,一个寻常的放学傍晚,更大的变动猝不及防地降临。

      姑姑沈明玉拿着手机,眉头紧锁地在客厅踱步,电话那头似乎有紧急事务。挂了电话,她快步走到正在写作业的沈予柠面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虑和为难。

      “柠柠,”她叹了口气。
      “公司那边……出了点紧急状况,一个海外项目,非得我亲自过去处理不可,今晚就得走,至少得两周。”

      沈予柠握着笔的手指一紧,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姑姑。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这么久,”姑姑的忧虑清晰写在眼底,她沉吟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

      “这样,你暂时住到江让家去,好不好?他父母早年就移居国外了,家里空房间是现成的。而且京大离你们附中多近啊,他平时也基本不在学校宿舍住,就在家里,正好能顺带照顾你一点。他妈妈跟我大学室友,这么多年都跟亲姐妹似的,江让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半个儿子……”

      “住……住到江让家?”沈予柠猛地瞪大眼睛。
      “这……这不太好吧?太打扰他了……” 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抗拒。和一个几乎还算陌生的男生同住一个屋檐下?仅仅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足以让她手足无措。

      “有什么不好的!” 姑姑显然心意已决,雷厉风行地拿出了手机,语气斩钉截铁。

      “就这么定了!江让那孩子最是稳重懂事,交给他我一百个放心!” 话音未落,电话已经拨了出去,根本不给沈予柠任何反驳的余地。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沈予柠打开门,门外的江让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卫衣,手里拿着一串银光闪闪的备用钥匙。

      “沈阿姨,柠柠。” 他神色平静地打招呼,目光落在沈予柠脚边那个崭新的、印着卡通图案的行李箱上——那是姑姑特意给她买的。

      “打扰了……” 沈予柠几乎是全程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她拖着那个沉甸甸的箱子,像拖着全部的不安和羞赧,亦步亦趋地跟在江让身后,穿过安静的楼道,站到了2801的门前。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门开了。一股混合着洁净气息和极淡木质调香薰的味道扑面而来,与她熟悉的、姑姑家那种温暖馨香的气息截然不同。

      2801的布局与姑姑家相似,但气质却天差地别。踏入玄关的瞬间,一种冷静、克制、甚至带着点疏离感的气息便包裹了她。

      整体是纯粹的黑白灰基调。客厅中一整面墙的书架塞满了厚重的书籍,沙发前也只摆着一张黑色茶几。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这里更像一个功能性的居所,而非一个充满生活烟火气的“家”。

      江让沉默地带她穿过客厅,介绍着厨房、客卫的位置,最后停在了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你先住这个房间吧,朝南,光线比较好。”他推开房门。
      “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洗漱用品在浴室柜子里。冰箱里有牛奶、面包、水果,还有速冻饺子,饿了随时可以自己拿。”

      “嗯,谢谢。”沈予柠点点头,拖着箱子走进去。房间布置同样简洁,米白色的墙壁,原木色的床和书桌,浅灰色的窗帘。

      她将箱子靠墙放好,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房间,最终停留在床头上方墙壁的一处。那里,挂着一幅小小的水彩画。画框是朴素的木质,画纸已经有些泛黄。画的内容很稚拙:一个红色的塑料滑梯,旁边站着两个小小的、手拉手的人影,五官模糊不清,只能从发型和衣服颜色勉强分辨出一男一女。背景是几抹潦草的绿色,大约是草地和树木。画功显然出自孩童之手,线条歪歪扭扭,颜色也涂得不甚均匀,却透着一股天真烂漫的气息。

      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毫无预兆地击中了沈予柠。那滑梯的形状,那模糊的轮廓……记忆深处某些早已褪色的碎片,似乎被这稚嫩的笔触轻轻拨动了一下,发出微弱的共鸣。

      “这是……?”她忍不住轻声问,视线胶着在那幅小小的画上。

      江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一个很重要的回忆。”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怀念的暖意。目光在那幅画上停留了几秒,他没有解释更多,仿佛那方寸之间的画面,已承载了他所有欲言又止的心绪。

      沈予柠心头微动,无数疑问盘旋,最终却只是轻轻“哦”了一声,没有追问。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静默。她低头整理箱子里的衣物,指尖触碰到柔软的布料,心绪却飘向了那泛黄的画纸,飘向了某个被时光模糊的夏日午后。

      住进2801的第一个夜晚,沈予柠毫无意外地失眠了。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铺,陌生的气息,甚至窗外城市夜行的车流声,都带着异样的清晰度,固执地钻进她的耳朵,搅得她心神不宁,时间在辗转反侧中缓慢爬行,直到电子钟幽幽地显示着“01:15”。

      喉咙有些干。她掀开薄被,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走向厨房的方向,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城市的光污染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朦胧暧昧的光影。她本以为整间屋子都已陷入沉睡,却在经过客厅沙发时,猛地顿住了脚步。

      沙发上,一点幽蓝的光亮着。江让居然还没睡。他陷在宽大的深灰色沙发里,膝盖上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冷白的光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专注的眼神。他微微蹙着眉,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似乎在研究什么复杂的图表或代码。

      “还没睡?”他听到细微的动静,转过头来。

      沈予柠像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瞬间僵在原地。

      “我……有点渴……”

      “嗯。”江让应了一声,站起身,直接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拿起玻璃杯,从净水器接了杯温水,然后走过来,递给她。

      温水入喉,缓解了干渴,却无法平息心头的躁动。

      “睡不着?”

      他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单人沙发位置,示意她也坐下。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低沉柔和。

      沈予柠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在那张柔软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手捧着温热的玻璃杯。

      落地窗外,一轮清冷的月亮悬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剪影之上,银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

      他微微仰靠着沙发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投向窗外遥远的灯火,褪去了白日的清冷,显出一种难得的松弛感。

      “紧张明天的课?”他问,视线依旧望着窗外,没有给她带来直视的压力。

      沈予柠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不是……只是,不太习惯新环境。”

      “我明白。”

      他收回目光,落在她身上。简单的三个字,却奇异地带着一种抚慰的力量,仿佛他真的能穿透这陌生的空间,理解她所有细微的不安。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月光无声地移动着,客厅里的光影也随之缓慢变化。就在沈予柠以为这沉默会持续到天亮,考虑着是否该起身回房时,江让忽然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寂静,带着一种陷入遥远回忆的温和:

      “睡不着的话……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沈予柠微微一怔,捧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地望向他。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柔和。

      “小时候,”他缓缓地说,目光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穿透了时光。
      “大概是……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吧。有一天下午,在小区那个儿童游乐区,就是有滑梯和秋千的那个角落。”

      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像在叙述一段尘封的往事,“一个男孩被几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大孩子围住了。他们推搡他,嘴里还说着难听的话。”

      沈予柠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一些模糊的、色彩斑斓的碎片,如同被惊动的鱼群,骤然在她记忆的深海里翻涌起来——刺眼的阳光,红色的塑料滑梯,被围在中间的、穿着蓝色衣服的小男孩……

      “男孩其实学过跆拳道,能保护自己,但他不想惹事。”江让的声音继续流淌着,带着一种平静的叙述感。画面在沈予柠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就在那几个大孩子越来越过分,眼看就要动手的时候,”江让的语调微微扬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了。是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条鹅黄色的小裙子。张开手臂,挡在那个被欺负的男孩前面。”

      沈予柠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那个鹅黄色的、模糊的小小身影……是她自己!那些被遗忘在角落的童年片段,被江让平缓的叙述猛地撕开了一道口子,汹涌地冲了出来——她想起自己当时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几个大孩子大声喊:

      “你们走开!不准欺负人!我……我要去告诉保安叔叔!告诉你们爸爸妈妈!” 那声音奶声奶气,毫无威慑力,却带着一种天真的正义感。

      “那个小女孩……”
      她明知故问,目光紧紧锁住江让。

      江让缓缓转过头,月光清晰地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他就这样凝视着她,没有直接回答,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原来如此。原来那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并非错觉。原来楼梯间里他伸出的援手,KTV角落递来的水,路灯下那句“随时可以找我”……一切的关照与特别,都根植于那个遥远的、被她遗忘的夏日午后。

      她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双盛满了太多情绪的眼睛。

      “我……我该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地找着借口,慌乱地站起身,手里的水杯都差点没拿稳。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客房。

      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沈予柠背靠着门板。门外,一片寂静。江让没有挽留,也没有追过来。过了片刻,隔着门板,传来他低沉而温和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木质的阻隔:

      “晚安,柠柠。”

      那一夜,沈予柠蜷缩在陌生的被子里,辗转反侧了很久。最终沉入睡眠时,她做了一个色彩明丽、带着阳光温度的梦。梦里,是六岁扎着羊角辫的自己,穿着鹅黄色的小裙子,咯咯笑着,紧紧拉着一个穿着蓝色衣服、比她高一个头的男孩的手,在那个熟悉的红色滑梯上爬上滑下。阳光灿烂得刺眼,蝉鸣声震耳欲聋,男孩清秀的眉眼带着温暖的笑意,清晰地映在她眼底——那是十岁的江让。

      接下来的日子中,一种无言的默契,悄然在沈予柠和江让之间生长、蔓延。

      清晨,当城市还未完全苏醒,他们会差不多时间出现在厨房。江让习惯做简单的三明治或煮燕麦粥,沈予柠则安静地在一旁热牛奶。他会顺手把她那份也做好,推到她面前。然后一起出门,穿过清晨带着露水气息的小区花园。

      江让总是习惯性地走在她的外侧,步履沉稳。等到京大附中校门出现在视野里时,他会停下脚步,目送她汇入穿着同样校服的人流,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才会转身走向不远处京大的方向。

      下午放学,如果江让下午没课或结束得早,他会发一条简洁的信息:“校门口。” 沈予柠便会小跑着奔向那个站在梧桐树下、穿着干净衬衫或卫衣的身影。

      如果他下午有课,信息则会变成:“图书馆等我。”沈予柠便背着书包,熟门熟路地走进京大那座古老而宏伟的图书馆,在靠近窗边、能看到大片草坪的固定位置坐下,一边写作业,一边安静地等待。

      她喜欢看窗外背着书包匆匆走过的学子,也喜欢听图书馆里那种特有的、充满书卷气的宁静。

      当江让结束课程,悄无声息地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时,她抬起头,总能撞进他温和的目光里。他会递给她一瓶温热的牛奶或果汁,然后也拿出自己的书或笔记本电脑,两人在安静的书香里各自忙碌。

      晚餐是他们一天中最放松的相处时光。有时是江让下厨,他动作利落,煎个牛排或者煮碗面条都像在完成某种精密的实验,味道却意外地不错;有时是叫外卖,两人挤在客厅那张硬朗的黑色茶几旁,对着平板电脑挑选半天,最后往往点的是沈予柠爱吃的糖醋排骨或酸菜鱼。

      江让吃得不多,话也不多,但沈予柠发现,他总会不动声色地把菜里她喜欢的部分挑到她碗里。他安静地听她讲学校里发生的琐事,偶尔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或在她停顿处应一声“嗯”,表示他在听。

      昏黄的落地灯光笼罩着他们,食物的香气氤氲升腾,冰冷的黑白灰空间里,第一次有了温暖流动的烟火气。

      偶尔,沈予柠会被几道刁钻的数学题困住,咬着笔头发愁。她犹豫着,把习题册推到茶几对面。江让会放下手里的书或电脑,拿过习题册扫一眼,然后抽过一张干净的草稿纸。他讲题思路极其清晰,步骤简洁明了,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她卡壳的关键。

      他写字的姿势很好看,手指修长有力,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淡淡雪松清冽的气息,在靠得近时,便会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鼻尖。

      “江让哥哥讲的比我们老师还清楚。”有一次,沈予柠解出一道困扰她半天的立体几何题后,由衷地赞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江让放下笔,抬眼看她,眼底漾开一丝真切的笑意,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自然而然、仿佛做过千百遍的亲昵,轻轻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丝,动作温柔。

      “那是因为你聪明。”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低沉而温和。

      沈予柠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她慌忙低下头,假装继续看题,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那被他揉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令人心悸的温度。

      两周的时间,在这样细水长流、充满默契的相处中,过得飞快。那份最初的拘谨和忐忑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和亲近。

      然而,在姑姑出差归来的前几天,这种平静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骤然打破。

      那天下午,天色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触手可及。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刚响,酝酿了许久的风雨终于倾泻而下。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而是狂暴的、几乎要砸穿屋顶的倾盆大雨。窗外瞬间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水幕世界。

      放学铃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微弱。学生们涌到教学楼门口,看着外面如同瀑布般的水帘,发出一片哀嚎。雨水在地面汇成湍急的小溪,打着旋涡流向低洼处。

      “完了完了!我没带伞!”坐在沈予柠前面的安梦哭丧着脸,看着外面绝望地哀叹,“我妈今天加班,我爸出差了,谁来救我啊!”

      沈予柠也发愁地看着雨幕。她早上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没有想着带伞,现在手机电量也只剩下可怜的一格。雨水带来的凉意渗透了空气,她抱着手臂,看着外面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心里也涌上一阵茫然和无助。

      这么大的雨,走回去几乎不可能,难道真要被困在这里等雨停?或者叫出租车?可这校门口拥堵的状况,加上这恶劣天气,恐怕……

      正当她和安梦一样一筹莫展时,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陡然劈开厚重迷蒙的雨幕,闯入了她的视线。

      是江让!

      他撑着一把纯黑色长柄伞,步履沉稳却略显急促地朝着教学楼门口走来。目光穿过拥挤的人群,精准地落在台阶上被困住的沈予柠身上。

      “柠柠。”
      他停在台阶下方,隔着几步的距离叫她。

      一瞬间,周围同学的目光——惊讶的、好奇的、带着点探究和羡慕的——都聚焦到了沈予柠身上。安梦更是惊讶地捂住了嘴,用胳膊肘使劲捅了捅她。

      沈予柠的心猛地一跳,来不及思考他怎么会知道她没带伞,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她几乎是本能地,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下,抱着书包,小跑着冲下湿滑的台阶,一头钻进了他那把黑伞撑起的一方小小天地里。

      伞不大,为了两人都不被淋湿,他们不得不靠得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隔着薄薄衬衫传来的温热体温,近到她微微仰起头,鼻尖就萦绕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雨水湿气的清冽雪松香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你怎么来了?”她仰起脸看他,雨水沾湿了她额前的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声音里带着奔跑后的微喘和难以置信。

      江让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她有些狼狈却格外明亮的眼睛里,嘴角很浅地向上弯了一下。

      “看下雨了,想你肯定没带伞。”他的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低沉悦耳,带着一种被雨水浸润过的温润质感。

      他伸出手臂,虚虚地揽了一下她的肩膀,将她更稳妥地护在伞下内侧,自己的半边身子却不可避免地暴露在斜飞的雨丝中。然后,他稳稳地举着伞,迈开了脚步。

      “走吧。”

      雨水在地上肆意流淌,汇集成无数小小的、急速旋转的旋涡。

      沈予柠小心翼翼地跟随着江让的脚步,努力避开那些深深浅浅的水洼。肩膀和手臂时不时会轻轻地、不经意地碰到他。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脚下被雨水冲刷得光亮如镜的地面上。在那破碎又重组的倒影里,她清晰地看到:一把黑色的伞,伞下两个紧紧依偎的身影。她的校服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他深色的裤腿被雨水浸染得更深。

      他们的肩膀挨在一起,步调却保持着奇异的协调。雨点落下,在水洼里砸开一圈圈涟漪,他们的倒影便在其中模糊、破碎,又随着水波的平息,缓缓地、温柔地重新融合成一个模糊而亲密的整体。

      雨水冰凉,溅湿了她的脚踝。可伞下这方寸之地,和他手臂传来的、不容忽视的温热,却让她从里到外,都暖得不可思议。

      每一步踏在水洼里溅起的细小水花,都像她此刻胸腔里翻腾不休的、细小而雀跃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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