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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算是报答你 ...

  •   没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推开。左明恩下意识地绷紧身体,以为宁误不会再来了,却看到他拿着一套干净的衣物和一小管药膏朝他的方向走来。
      “你的衣服还没干,先凑合穿。”说完宁误将衣物递给他,见他不接,就放在了床边,一条洗得同样发白但很干净的……内裤异常扎眼。
      简直不忍直视,谁会把自己的内裤给别人穿啊,而且,他的内裤一看就比自己的大了不少,怎么让人穿啊,心平气和,不要生气。
      左明恩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宁误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他,就像个变态。
      想要抱怨却只能在心里嘀咕:算了,都这样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当务之急是摆脱这种近乎赤身裸体的尴尬状态。
      思索片刻,他飞快地将那件干净得甚至有些透光的旧T恤套在身上,布料摩擦过刚洗干净的皮肤,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爽气息。穿裤子时他动作麻利了许多,心理建设也做得飞快——反正澡都帮着洗了,当面在穿个衣服算什么?
      宁误的衣服相对于他来说大了一些,他真的非常疑惑这人是怎么在这么艰苦的生活条件下是怎么长这么高的,甚至他的身材也是相当的完美。
      瞅瞅自己廋不拉叽的身体,再瞅瞅宁误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同样是人,差距怎么可以这么大。
      宝宝,人和人的差距就是如此大啊。
      穿戴好后,他稍稍松了口气,却发现宁误并没有离开,而是拿着那管药膏站在一旁看着他。
      左明恩有些疑惑:“还有事?”
      宁误的目光落在他裸露的手臂上,意有所指:“胳膊。”
      左明恩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手臂,除了一道划伤结痂的口子,扭下头,才看见小臂外侧和手肘后侧有好几处深浅不一的擦伤,大概是摔倒或者洗澡时蹭破的。
      宁误轻轻拍了拍床边示意他坐下。左明恩只好照做,看着宁误拧开药膏的盖子,挤出一小坨白色的膏体在掌心,然后用指尖耐心地揉开、融化。接着,那带着薄茧、微凉的手指便沾着药膏,轻轻地涂抹在他手臂的伤处。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专注的细致,和刚才洗澡时的力道截然不同。
      药膏初涂上去有些刺痛,但很快被揉开的掌心温度中和,变成一种微凉又带着点安抚的舒适感。
      左明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伤口移到了宁误的脸上。
      离得近了,就算在不太明亮的光线下,他才也能清晰地看到宁误的样貌。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鼻梁很挺,下颌线条清晰利落,睫毛很长,低垂着视线时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抿着唇,神情专注,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左明恩不得不承认,抛开那阴郁古怪的气质和寒酸的穿着,宁误长得……确实挺好看的。当然,还是比自己差那么一点,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但这份欣赏很快被现实的窘迫冲淡。他在这里已经赖在这里好几天。
      宁误白天要上学,晚上要去打工,赚着微薄的薪水养活自己,还要负担他这个不速之客的口粮。
      这份好意让左明恩心里不太好受,他不是那种心安理得占人便宜的人,尤其是在对方如此不易的情况下。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好几个度:“那个……宁误,你能……借我点钱吗?”
      “什么?”宁误涂抹药膏的动作猛地一顿,抬起眼,深黑的瞳孔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左明恩的身影,带着毫不掩饰的诧异,甚至有一丝荒谬感。
      左明恩被他看得脸上发热,硬着头皮解释:“呃…就是,你看,我总不能一直赖在你这儿白吃白住吧?我出门急,什么都没带,身无分文……”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你放心,我说话算话,等我……等我回家,或者找到办法,我一定双倍还你!真的!承蒙你这几天的照顾了。”最后那句“承蒙照顾”说得他自己都觉得别扭。
      宁误没说话,只是那深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把他看穿。
      左明恩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感觉手臂上涂抹药膏的力道似乎也加重了些,伤口被按得有点疼。
      他忍不住吸了口气,心里暗骂: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直到把最后一点药膏涂抹均匀,宁误才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拧好药膏盖子。
      他没有直接回答借钱的问题,反而突兀地问了一句:“想吃什么?”
      “啊?”左明恩彻底懵了。这思维跳跃得也太快了!他既不追问自己寻死的原因,也不顺势赶人走,甚至对自己借钱的要求避而不谈,反而问想吃什么?这人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构造?
      “都…都行……”左明恩下意识地回答,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
      宁误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看他,拿着药膏转身走了出去。
      左明恩看着重新关上的门,愣了好一会儿。借钱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宁误这态度……是默许他继续住下去?他有点摸不准宁误的心思,但对方没赶人,他也没脸再提借钱的事。
      算了,既然人家都不介意,他这“蹭住”的还矫情什么?不住白不住。先把身体养好,恢复力气再说。
      就这样,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又过去了好几天。宁误的生活规律得像一台设定好的程序:天不亮就起床,做好两人份的早餐和留给左明恩的午餐温在锅里,然后悄无声息地去上学。
      下午放学后,他会直接去一家小餐馆打工,直到深夜才带着一身油烟味回来,手里通常提着一个不起眼的袋子,里面装着餐馆当天没卖完或者客人没怎么动过的“剩菜”。
      左明恩发现,宁误带回来的“剩菜”,其实很多都相当不错,有时是完整的半条清蒸鱼,有时是几乎没动过的红烧排骨,甚至还有打包得整整齐齐的点心。
      他知道这绝不可能是真正的剩菜,更像是宁误在餐馆里特意挑拣或者……甚至可能是花钱买的。
      宁误自己则吃得非常简单,常常是白饭拌一点餐馆里免费的酱菜,或者啃个冷馒头。他吃得很快,总是沉默寡言,吃完饭就继续看书或者做作业。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左明恩才真切地体会到宁误的生活有多拮据。这间破旧的小屋租金大概是他最大的负担,除此之外,学费、生活费、书本费……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那双过早承担重担的手去挣。
      再过一年就要高考了,大学的花费只会更大。那些关于宁误大部分不好的传言不攻自破,他好像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坏。一个连生存都要拼尽全力的人,哪有多余的力气去“祸害”别人?
      他也曾试探地问过宁误,为什么要救他。
      宁误当时正低头擦着油腻腻的灶台,头也没抬,只淡淡地回了一句:“看着可怜。”
      这个理由左明恩一个字也不信。他见过真正可怜的人,也见过施舍同情的人。宁误的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不符年龄的深沉和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
      可能是因为宁误过早经历的太多,见的也多,自然而然也就比同龄人更成熟。
      救他,给他吃的,帮他清理伤口……这些行为与其说是出于怜悯,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宁误自己都未必能说清的、近乎本能的行为。
      几天后,左明恩的身体基本恢复了力气,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已无大碍。他清楚,自己该走了。继续赖在宁误这里,不仅是厚脸皮,更是一种无形的负担。
      只是,看着宁误每天早出晚归、疲惫不堪的身影,那句“我要走了”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天,连句像样的感谢都没给出去,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他自己都觉得臊得慌。
      今天是周末。左明恩盘算着,宁误在餐馆打工应该能回来得稍早些。
      这几天他也没闲着,看着宁误那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厨房操作,他居然……学会了煮面条!虽然过程磕磕绊绊,成品卖相惨不忍睹——面条有些坨了,青菜煮得发黄,荷包蛋也碎得不成样子,但好歹是煮熟了,闻着也勉强算有食物的香气。
      这碗卖相难看的面条,算是他临别前一点微薄的心意吧?左明恩看着桌上这碗“杰作”,心里有点打鼓,又有点莫名的期待。
      宁误这家伙,应该感到荣幸才对!他左大少爷可是第一次下厨,这破天荒的“第一次”就献给他了!不管多难吃,他都得给我咽下去!左明恩带着点恶作剧般的想法,等着宁误回来。
      果然,天刚擦黑不久,宁误就推门进来了。他带着一身餐馆特有的油烟和洗涤剂混合的味道,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餐桌上那碗冒着微弱热气的面条上。
      他脚步顿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情绪,随即又恢复成一潭深水。他看向左明恩,什么也没问。
      左明恩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扯出一个自认为潇洒实则有点心虚的笑容:“咳,那个……这是我第一次下厨,你将就点尝尝。”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些,“就当……是报答你这些天的收留了。”
      宁误依旧沉默。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桌边,拿起筷子,没有任何犹豫地夹起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
      他咀嚼得很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吃的不是一碗卖相糟糕的面,而是在平常不过的东西。
      左明恩紧紧盯着他,期待能看到一丝皱眉或者嫌弃,但宁误平静得像一尊雕像,连吞咽的动作都毫无波澜。
      这反应……让左明恩准备好的“难吃也得忍着”的台词完全没了用武之地,心里反而有点说不出的憋闷。
      他只好清了清嗓子,磕磕绊绊道:“那个……宁误,”他声音低了些,“谢谢你……谢谢你之前救了我,也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和收留。”他顿了顿,细细观察着宁误的反应,对方只是继续低头吃面,仿佛没听见。
      左明恩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实话:“不过,我真的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学校那边,家里那边……可能真要报警了。”
      他说到“家里”两个字时,自己也被这个蹩脚的理由逗笑了。
      宁误终于停下了筷子。他抬起头,那双深黑的眸子看向左明恩。左明恩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心莫名提了起来,屏住呼吸,试图从那张臭脸上解读出点什么,惊讶?挽留?还是如释重负?
      然而,什么都没有,他又想错了。
      几秒钟后,宁误重新低下头,继续安静地吃完了剩下的面条,连一口汤都没剩。
      第二天清晨,左明恩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宁误早已不见踪影,像往常一样去上学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户洒进来一点微弱的光线。
      他起身,走到那张简陋的小桌前。桌上放着一个干净的碗碟,里面是宁误留给他的一份早餐——一个煮鸡蛋,一个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旁边,静静地躺着两张十元纸币,被仔细地压平,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二十块钱。
      是给他的车费。
      嘴硬心软的家伙,他自言自语道。
      左明恩拿起那两张纸币,指尖感受到钞票特有的粗糙感。他捏紧了它们,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酸涩。
      宁误这人……还真是,明明可以一句话的事,非要这样。是怕他连坐公交的钱都没有,会走回去吗?还是……只是不想欠他一句明确的“再见”?
      他默默地吃完了那份简单的早餐,将碗碟洗干净放好。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洗衣粉和宁误身上那股清冷气息混合的味道。这里贫穷、逼仄,却意外地……真实,真实到让他有些恍惚。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破旧的房子,左明恩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门。
      阳光有些刺眼。他站在破旧楼道口,看着外面车水马龙、光鲜亮丽的世界,有一点点不适应。
      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地址。坐在舒适的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左明恩的眼神逐渐变得沉静。
      回家。
      在他还没有真正有能力摆脱这个牢笼之前,还是得先乖乖回到家里,充当父亲的好孩子,毕竟他的父亲在意所谓的名声大过他这个亲生儿子。
      况且他需要这个身份带来的资源当作跳板,哪怕是需要他继续装下去,他也会演下去的。
      为了将来能真正离开令他恶心的地方,他必须学会忍耐,虽然装了那么多年听话的孩子,演技这块还是很在行的。
      车子驶入熟悉的林荫道,停在气派的雕花铁门前。左明恩付了车费,推开车门。随手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虽然洗得发白、但依旧干净整洁的衣服。
      左明恩挺直了背脊,将脸上所有的不好的情绪都收敛干净,只剩下勉强挤出来的笑容。
      推开沉重的铁门,步履平稳地走向那个陌生的“家”。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算是报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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