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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抢救醉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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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勤劳碌数小时,此刻终于得以片刻喘息。苏棠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尤其是腰部和肩膀,僵硬得像生了锈。
她抬眼瞥见电子时钟的红色数字冷冷地指向凌晨2点17分,轻轻揉了揉酸涩发胀的双眼,那酸涩感几乎要钻到脑仁里去。视线扫过护士站,落在身边同样一脸疲惫的小陈身上。
小陈正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下巴抵着交叠的手臂,眼睛半闭着,像是下一秒就能睡着。
“小陈,”苏棠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但还算清晰,“要不要去休息室眯一会儿?哪怕趴个十五分钟也好。” 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小陈闻言,费力地把头从手臂上抬起来,露出同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她重重地、长长地“sigh——”了一声,那叹息里充满了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和对舒适被窝的无限向往。她苦笑着,声音拖得老长:“棠姐……我是真想啊……做梦都想有个枕头……可是……”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预感和强烈的自我诅咒,“我有种强烈的预感,只要我一沾到休息室的沙发,屁股还没坐热乎呢,急诊警报就得响!然后张主任那穿透力极强的咆哮就会响彻整个楼层:‘陈晓薇!人呢?!’ 我这辈子都别想有‘平安夜’这种奢望了!”
苏棠被她那夸张又无比真实的“预言”逗得嘴角微扬,轻轻摇头,语气淡然却一针见血:“除非你脱下这身护士服,彻底放弃这行。否则,‘平安夜’就是写在排班表上的童话故事。”
小陈猛地坐直身体,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但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去,下巴重新搁回手臂,眼神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墙壁:“唉……说得太对了。连楼下流浪的旺财都知道晚上要找个暖和地儿睡觉,我这连狗都不如……” 她自嘲地嘟囔着,随即又像给自己打气般挺了挺背,“可是!谁让我当初脑子进水,哦不,是心怀‘南丁格尔’的伟大理想,选了这行呢?穿上这身衣服,就得扛着呗。毕竟,咱好歹是……一名光荣的护士嘛。” 最后那句“光荣的护士”她说得有点虚,带着浓浓的自嘲。
苏棠看着她那副又丧又倔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没接话,转身开始整理手边凌乱的护理记录单。
小陈似乎觉得光是抱怨职业还不够,她的思维开始跳跃,试图在绝望中寻找一丝“光”——属于颜值的“光”。她用手指无聊地卷着鬓角的一缕头发,眼神开始放空,脸上浮现出一点梦幻般的期待:“哎,棠姐,你说……今晚要是真来个急诊,能不能……拜托老天爷……来个帅点的?”
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兴奋,“比如那种……高大英俊,五官立体,眼神深邃,最好还带点忧郁气质或者霸总范儿的?唉,要求不高,像上个月住VIP2那个海归精英那样的就行!看着就养眼!那护理起来,感觉扎针都能更精准,换药都更有耐心呢!就当是夜班福利了,对吧?”
苏棠正低头核对医嘱,闻言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用一种“你真是没救了”的眼神,毫不留情地怼道:“陈晓薇!你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无可救药的、晚期花痴症患者!上班呢,想什么呢?”
小陈被怼了也不恼,反而理直气壮地扬起下巴,眼睛亮晶晶的:“难道不是吗?棠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好的事物,当然要细细观赏,用心感受!这叫提升工作愉悦度!遇到那种级别的帅哥,我保证目不斜视、全神贯注、沉浸式护理!我这工作态度还不够端正吗?” 她拍着胸脯保证,一脸“我是为了工作”的大义凛然。
苏棠被她这歪理邪说逗乐了,放下手中的笔,故意挑眉,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反问:“哦?那按你这理论,我好看吗?” 她指了指自己熬得有些憔悴、但依旧清秀的脸。
小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换上无比狗腿的谄媚笑容,双手合十,声音甜得能齁死人:“好看!当然好看!我们棠姐最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整个仁和医院,不,整个医疗系统,最好看的就是我们棠姐了!日月星辰在您的美貌面前都黯然失色!” 彩虹屁吹得毫不脸红。
苏棠被她这浮夸的表演弄得哭笑不得,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顺着她的话头,故作威严地一挥手:“行!既然棠姐我最好看了,那你还不赶紧打起精神,跟着棠姐我坚守岗位去?说不定下一个‘福利’就在路上呢!” 她故意把“福利”两个字咬得很重。
“来了来了!跟着棠姐有肉吃……哦不,有帅哥看!” 小陈立刻精神抖擞地跳起来,夸张地做了个立正的姿势,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颓丧,只剩下八卦和期待的亮光。
然而,她们轻松的氛围甚至没能维持一分钟。
砰!哗啦——!
眼前顶灯苍白如雪,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在浓重的血腥与呕吐物的酸臭中支离破碎。担架车轮划破地面的尖叫、醉汉如野兽般的悲鸣、围观者的惊呼与手机的咔嚓声,交织成地狱般的序章。
一声玻璃爆裂的巨响炸开死寂!
保安和家属踉跄推入一个庞然躯体——醉汉左臂怪诞扭曲,肱动脉处嵌着獠牙般的啤酒瓶碎片。鲜血呈喷射状飙溅,在墙面甩出狰狞的泼墨画,地面迅速漫开粘稠的猩红沼泽。
“按住他!!”保安嘶吼着扑上,却被醉汉濒死的蛮力掀翻。躯体轰然砸进血泊,玻璃碎片更深地楔入皮肉,血箭飙射得更高,溅上围观女孩雪白的鞋面。
“啊——脏死了!”女孩尖叫跳开,镜头却死死对准血泊中抽搐的“猎物”。
“太恶心了。”
“把我的衣衫都弄脏了”
“衣衫脏污还录视频,快去换一身吧!”
“不行,不能错过现场任何细节!”
“在现场应该协助救助,而不是拍视频。”
“我拍到你了吗?话真多!”
“你怎么那么自私?”
“我怎么了?哪里影响到你了?”
“散开!全部散开——!!”
清叱如刀劈开混沌。苏棠从护士站疾射而出,已戴好无菌手套。她毫无犹豫跪进血沼,冰凉的血液瞬间浸透裤管。
苏棠双手如钢钳压死醉汉腋窝上端搏动点,全身重量下坠“压住右臂!所有人退三米!收手机!保安清场——再拍者报警!”
声浪裹着铁血权威碾过嘈杂。保安猛然惊醒,粗暴推搡人群。
醉汉因剧痛暴起,血污横飞的手臂砸向苏棠面门!她偏头惊避,发丝沾着血污黏上脸颊。
苏棠对狂奔而来的值班医生张磊嘶喊:“左上臂肱动脉破裂!喷射性出血!失血超800ml!玻璃异物嵌顿!意识丧失,躁动!”
张主任跪地查体,脸色铁青: “血压测不到!压死别松!加压包扎+血!呼叫血库备O型阴性!双路静脉!快!”
醉汉喉间翻滚血沫,完好的右手抓向苏棠手腕:“杀…杀了你…”
苏棠腕骨被攥出青紫,按压点稳如磐石,声冷如铁:“想活就闭嘴!再动一秒归西!”膝盖狠抵其右肩,镇压所有挣扎。
护士小陈颤抖着扎针,塌陷的血管在狂抖的手臂上滑如泥鳅。
小陈哭腔:“棠姐!扎不上!”
苏棠汗血混流滴进血泊,牙缝迸出指令:“胫骨近端骨穿!晶□□强冲!加压材料给我!”
VIP病房门缝无声滑开。程述白被骚乱惊醒,炽热的体温尚未退却,身体勉强支起,缓缓坐起。
他透过门缝,目睹了走廊上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他们穿梭于各个病房,为病患提供着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治疗。程述白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尽管自己身患重病,但在这所医院里,他感受到了专业与温情并存的医疗服务。
惨白灯光下,血泊是沸腾的暗红岩浆。苏棠跪在中央,浅蓝护士服化作深褐战袍,鲜血在她脸颊绽放刺目毒花。她整个人如搏杀凶兽的远古祭司,用身体重量镇压喷涌的生命之泉。血水倒映顶灯寒光,也倒映她散乱鬓发下绷紧的侧脸——
眼神淬火般锐利,专注到近乎冷酷的平静。
纱布在她血染的手中飞旋缠绕,顷刻被浸透成沉黯。
醉汉濒死的嘶吼、围观者猎奇的镜头、空气里甜腥的铁锈味……一切在程述白脑中熔化成混沌噪音。
只剩她。
不是圣洁天使。是……浴血的鹤!
他速写本上振翅欲飞的仙禽,此刻翎羽尽染污血,长喙死死钉住巨蟒七寸!鹤足深陷泥淖,颈项却昂成不屈的弓—
刺耳的刹车声!漫天玻璃碎雨!温热血珠溅上他童年的脸……
女人染血的指尖抚过他脸颊,声息湮灭在血泊:“述白…别看…”
心脏被无形鬼手攥紧!他死死抠住轮椅扶手,指节惨白如骨。
“嘀嘀嘀——嘀——!!!”
心电监护发出死亡尖啸!室颤波形疯狂撕扯绿幕!
张医生目眦欲裂:“室颤!除颤仪!200焦耳!”
苏棠在警报炸响的0.1秒弹起!血手套凌空抓过除颤手柄:“充电!全员离床——!!”
嘶啦!染血衣襟被撕开!电极板携风雷之势砸向胸膛!
“Clear!!”
“砰——!”
电流贯穿躯体的瞬间,醉汉如离水之鱼剧震!
混沌波形挣扎、拉直……
嘀。嘀。嘀。
窦性心律的平稳脉冲,宣告死神镰刀被生生折断!
苏棠脱力松开电极板,踉跄半步站稳。她抬手抹脸,血污反在颊边拓开更艳的图腾。垂眸望着血沼中复苏的躯体,望着自己浸透猩红的双手。
无言。
只深深吸入一口腥甜血气,弯腰拾起血泊里踩污的纱布,掷入黄色垃圾桶。动作冷静至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