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常回家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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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侯府高墙内的夜色，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晚霞的余温。
祝鄞站在庭院深处槐树的浓荫下，仰望着墨蓝天幕上渐次亮起的疏星，绯红劲装在暗影中褪去了张扬，只余一抹沉静的暗色。
男主角啊……
这个词再次灼烫着他的思绪。抛除顾郢给他带来的短暂舒心，接下来他需要面对的，是那个被他随手捡回来、却背负着“天命”的少年——林倘。
寝殿内灯火通明，福安早已备好了温水和干净的寝衣。祝鄞挥退了伺候的宫女，只留福安一人。
他褪下那身如同火焰般耀眼的绯红劲装，换上素净柔软的月白绸衫，如仙人般清淡静雅。
“西跨院那个……怎么样了？”
祝鄞一边用温热的湿帕擦拭着手腕，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福安立刻躬身回答：
“回小侯爷，林倘的伤郎中已重新处理过，用了金疮药。高热也退了，只是人还虚得很，喝了点米汤又睡下了。郎中说，腿骨裂得厉害，需得静养，否则恐落下残疾。”
“嗯。”
祝鄞淡淡应了一声，将帕子丢进水盆。
他走到窗边，望着西跨院的方向，夜色中只能看到那边几点微弱的灯火。
腿骨裂……恐落残疾？
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光。原著里的男主角，开局就这么惨？还是说……因为他这个“意外”的介入，改变了什么？
他想起系统冰冷的提示：
【男主角气运加身，潜力巨大，建议宿主合理投资，结下善缘。】
投资……善缘……
祝鄞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从不做亏本买卖，尤其是在知道对方是“天命之子”的前提下。这笔“投资”，他不仅要结善缘，更要……回报。
“去库房，把那支百年份的野山参取半支，再拿两瓶宫里赏赐的玉髓续骨膏。”
祝鄞转身，对福安吩咐道，声音平静无波
“另外，找两套合身的新衣给他送去。身上那些破烂，烧了。”
福安愣了一下。百年野山参？玉髓续骨膏？这都是侯府里珍品，小侯爷竟然要给那个身份不明、浑身是伤的花楼小子用？还送新衣？这……这恩典也太重了！
虽然府里从不缺这些东西，但是这些东西给一个下人用，实在是不合规矩
“小侯爷，这……”
福安有些迟疑
“那林倘身份低微，恐承受不起如此厚赐……”
“承受不起？”
“他的命是我捡回来的，我说他承受得起，他就承受得起。照办。”
“……是。”
福安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心中对那个叫林倘的少年充满了好奇和怀疑。小侯爷对他……似乎格外不同？
看着福安消失在门口，祝鄞眼底的冷意更深。他并非滥发善心。这支参和续骨膏，既是“投资”，也是试探。他要看看，这个所谓的“男主角”，在得到远超预期的“恩赐”时，会是什么反应？是感恩戴德，还是……心生野望？
更重要的是，他要让林倘彻底明白——他的命，他的一切，都捏在谁的手里。
夜深人静，西跨院角落的厢房内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光线昏暗。浓重的草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林倘躺在硬板床上，身上盖着虽旧却干净的薄被。腿上打着厚厚的夹板，传来阵阵钝痛，但比起之前的撕心裂肺，已好了太多。他睁着眼，毫无睡意，空洞地望着房梁上摇晃的灯影。
那天的经历如同噩梦。管事派来的打手如同跗骨之蛆，将他堵在一条死巷里，狞笑着打断了他的腿。剧痛和绝望中，他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逃回那个给了他一线生机的地方！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回了护国侯府门口，跪在冰冷的石阶下，如同一条濒死的野狗，祈求着天神的垂怜。
天神……真的再次垂怜了他。
管家将他抬了进来，请了郎中，用了极好的伤药。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傍晚时分，福安总管亲自送来了……一支散发着浓郁药香的、他只在当铺橱窗外远远见过一眼的野山参。还有两瓶触手生温、一看就价值连城的玉膏，甚至……还有两套崭新的、质地柔软细密的棉布衣裳！
这一切，如同神迹般降临在他这个卑微如尘的生命里。
林倘只觉得胸腔被巨大的、不真实的感激和惶恐填满。他何德何能？他这条贱命，值得主人如此费心、如此厚赐吗？
巨大的惶恐压得他喘不过气，比腿上的伤痛更让他煎熬。
像那天一样……主人，赠与了他一只梨花……
就在他心神激荡、胡思乱想之际，房门被极其轻微地推开了。
林倘浑身一僵，猛地扭头看去
门口，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逆着廊下微弱的灯光而立。
来人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绸衫，墨发未束，松松地垂在肩后。光线昏暗，看不清面容，但那通身清冷矜贵的气度，如同月华流淌，瞬间让这间简陋的屋子都亮堂了几分。
是……主人。
林倘的心脏在短暂停顿后，立刻狂跳起来。一种近乎亵渎的卑微感瞬间将他淹没，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牵动了腿伤，痛得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躺着。”
清越冷淡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仍然是那句熟悉的话……祝鄞上次来见林倘时，第一句也说的是这句话。
祝鄞缓步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房门。
油灯昏暗的光线终于映亮了他的面容。依旧是那张昳丽无双的脸，只是此刻在昏黄的光线下，少了几分白日的张扬，多了几分月下寒潭般的清冷与疏离。琥珀色的眸子如同最上等的琉璃，平静无波地落在林倘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林倘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他只觉得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直视到他卑微肮脏的灵魂深处。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薄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主……主人……”
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干涩。
祝鄞走到床边不远处停下，并未靠得太近。目光扫过林倘腿上厚厚的夹板，又落在他苍白惊恐的脸上。
“参吃了？” 祝鄞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还没……”
林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奴……小人……不敢……太贵重了……”
“让你吃就吃。”
祝鄞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
“腿不想要了？”
他目光落在林倘紧抓着被子的手上，那双手粗糙、布满细小的伤口和老茧，此刻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不是……”
林倘抿了抿唇
房间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和林倘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
祝鄞静静地站在那里，月白的绸衫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泽。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双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眸子，一寸一寸地打量着林倘。从他那乱糟糟、沾着血污的头发，到苍白瘦削、带着淤青的脸颊，再到打着夹板、微微颤抖的腿……
哪有一点男主角的样子……就算是打怪升级流的男主角，也没有这么惨的吧？
这审视的目光，比鞭子抽在身上更让林倘感到痛苦和煎熬。他觉得自己像一件被放在砧板上、等待估价的残次品，每一寸不堪都暴露在祝鄞清冷的目光下。巨大的羞耻感和自我厌弃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主人……是不是后悔了？
林倘绝望地想。
后悔救了我这么个没用的废物？还浪费了那么珍贵的药材……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被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落下。
祝鄞没想那么多，他还在想要怎么才能把这小子养的壮实些，明明年岁比他还大两年，现在却瘦得快要脱相了。
就在林倘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压垮时，祝鄞终于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很冷，却刺破了死寂：
“林倘。”
“小……小人在！”
“记住，”
祝鄞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住林倘那双充满惊惶和泪水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他的耳膜和灵魂深处
“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
“是。奴的命是主人的，主人让奴做什么，奴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林倘声音带着一丝窃喜。主人说这些话，是不是代表着主人不会赶他走？是不是代表着……主人还愿意留下他？
“很好。”
祝鄞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微微颔首。他向前走了一小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触手温润的白玉瓶，放在林倘床头的小几上。
“这是玉髓续骨膏，早晚各一次，仔细涂抹在伤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倘那条打着夹板的伤腿上，语气带着平静
“你的腿……若不想废了，就乖乖按郎中和我的话做。养好伤，养好身体，养得……有用一点。”
养得……有用一点……
这六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倘心上。不是怜悯，不是施舍，而是一种……要求？
主人救他，给他用最好的药，不是因为他可怜，而是因为主人需要他……有用？
巨大的冲击让林倘忘记了哭泣，忘记了恐惧，只剩下一种被重新定义的、带着巨大压力的……归属感。
他的命是主人的，他存在的价值，也必须由恩公来赋予。
“是……是！”
祝鄞看着他脸上那份卑微中透出的、近乎献祭般的狂热，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疑惑
……这人有病吗？怎么突然就激动起来了？因为我给他用了很好的伤药么？
算了，不管了，总之很好……第一步，成了。
他在心底低语。恐惧转化为忠诚，卑微升华为证明的渴望。这正是他想要的。驯服野兽，首先要让它明白谁是主人，以及……存在的意义。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仿佛刚才那番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他转身，月白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走向门口。
风吹起他的一抹衣摆，仙人就如同要乘风而去
“主人！”
林倘看着那即将消失在门外的背影，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撑起上半身，急切地喊道：
“奴……奴一定会报答您的！用这条命报答您！”
祝鄞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并未回头。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背影轮廓，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清冷。
“命？”
他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嘲弄的凉意，飘散在充满药味的房间里
“先把你那条腿保住再说吧。”
话音落下，房门被合拢。隔绝了屋内油灯昏黄的光线，也隔绝了林倘那充满狂热的目光。
林倘重重地跌回床上，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床头那瓶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玉髓续骨膏，又看了看自己那条被打着夹板的伤腿
我现在……属于主人了……主人，决定留下我了……
天神愿意接纳我的虔诚……我、我可以完全属于主人了吗？
林倘忍不住咬着嘴唇压住自己的笑。可还是因为激动，脸上染上一抹病态的红。
而门外，祝鄞站在廊下的阴影里，望着夜空中那轮清冷的弦月。晚风拂过他月白的衣袂，带来一丝凉意。
男主角……
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
你的剧本，现在由我执笔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常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