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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烽火牡丹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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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的春,席卷得猛烈而仓促,满城新绿还来不及沉淀,便被南腔北调的人声冲淡。
沈砚牵着他的瘦马,踽踽行于市井喧嚣之中,陌生的南唐官话如同隔世的呢喃。半月跋涉,从杭州辗转至此,丹阳古道上的尘土犹沾衣襟。他逢人便问“牡丹台”何在,换来的皆是茫然摇头。这座古城浴火重生,旧日风华早已零落成泥,唯剩秦淮河畔的烟柳,依旧柔软地垂向水面,如一抹不肯散去的愁绪。
“公子,寻个客栈落脚吧。”松墨牵着另一匹马,看着沈砚凹陷的双颊和被风霜磨砺得更加瘦削的侧影,忧心如焚。
沈砚的目光却越过攒动的人头,钉在远处宫墙外一座孤悬的高台上。夕阳的余烬泼洒其上,隐约可见几株植物在风中摇曳,叶片反射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血色的微光。
“那是……”
路旁茶棚的老翁顺着他的视线瞟了一眼,慢悠悠呷了口粗茶:“哦,牡丹台。南唐的老物件喽,荒着好多年了。”
沈砚的心猛地一悸:“牡丹台?为何得名?”
“老辈儿传下来的,说是后主李璟有位爱极了牡丹的小女儿,特意筑此高台以观花魁。”老者啜着茶,语气平淡得像讲古,“唉,后来后周铁骑踏破金陵,那位公主……便是从那台上,一袭嫁衣,纵身跳下去的哟……血……把满台的牡丹花都染透了呢……”
松墨倒抽一口冷气。沈砚的眼中却骤然掠过一道灼亮的光:“公主闺名,可是瑟瑟?”
“哐当!”老者手一抖,粗陶茶碗掉在桌上,浑浊的茶汤四溅。“公子你……你从何知晓?这……这可是三十年前朝廷都讳莫如深的事……”他神色惊惶地压低了嗓音。
沈砚不答,抛下几枚铜钱便大步流星朝高台走去。每近一步,怀中的某物便炙热一分——那支银簪如同烙铁,隔着衣襟传来灼人的滚烫,似与那高台上的某物遥相呼应。
牡丹台,败石倾颓,青苔爬满了参差的石阶,仿佛岁月溃烂的伤口。沈砚的脚踏上第一级石阶,耳畔骤然卷来无数杂音:清越飘忽的少女笑语,突兀地撞上金铁交鸣的铮铮之音,紧接着是烈火吞噬万物的噼啪爆响……最终所有声音熔铸成一声凄厉入魂的呼唤:“顾郎——!”
“公子!”松墨的声音将他从幻听的漩涡中拽出,“日头快落了,这地方荒凉得很,明日……明日再来如何?”
沈砚充耳不闻,固执地向上攀登。台顶是一个六边形的小平台,中心几株牡丹正倔强地生长着。诡异的是,这些花通体猩红,从花瓣到枝叶,无一不是那种浸染过鲜血后的浓重暗红,在残阳里泛着妖异的哑光。
“就是这里了……”沈砚的声音低沉如梦呓,指尖抚过石栏粗糙冰冷的纹理。当触及某处隐秘的凹陷时,他的指尖骤然一缩——那是一个模糊却执着的刻痕,虽然被风雨蚀得浅淡,但“长卿”二字,依稀有迹可循。
“顾长卿……”他低喃着这个陌生的名讳,刹那间,头颅剧痛欲裂,眼前光影破碎,无数陌生又灼热的画面如潮水般汹涌灌入——
显德五年的暮春,金陵城已被围困三月,饥饿与绝望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宫墙之内,唯有牡丹台周遭一派畸形的蓬勃。那几株名贵的“青龙卧墨池”,碗口大的花朵妖异地绽放,那紫色浓得发黑,犹如凝结的血块,散发出颓靡的芬芳。
台边,一位身着华服的少女临风而立,二八年华,眉目如工笔描摹般精致绝伦,只是那双秋水般的眸子,蕴满了摇摇欲坠的泪光。她身后跪伏着一名老宫女,正苦苦哀求:“公主三思啊!那顾长卿乃敌国上将!此番私约,若被陛下知晓……”
“住口!”少女倏然转身,厉色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凄楚,“若非父皇执意将我远嫁契丹……他日……他又岂会是我敌人……”语声骤然哽咽,她迅速掏出一方素帕按在眼角。远处骤然响起沉闷的号角,撕裂了宫苑的死寂。少女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贝齿却狠狠咬住失了色的唇瓣:“备轿!我要登城楼!”
光影流转,已是残阳如血的黄昏。少女换了一身素净不起眼的布衣,独自立于城楼最高处的雉堞之后,凝望着那望不到边的敌军营盘。西沉的落日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零,死死钉在斑驳冰冷的城砖上。猎猎风声中,后周的军旗如暗涌的海潮。
“公主好兴致。”
少女悚然回身。一位身披亮银铠甲的年轻将领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数步之处,正含笑望着她,那笑容里带着七分疏离,三分难以捉摸的意味。他约莫二十五六年纪,剑眉斜飞入鬓,目若寒星,腰悬一柄古朴青铜长剑,那剑鞘上,“长卿”二字清晰可辨。
“顾将军倒有虎胆。”少女强抑住心惊,语气刻意沉冷,“孤身潜入,就不怕本宫一声高呼,令你立毙于此?”
顾长卿低低一笑,抬手间,一支精致的鎏金步摇在夕阳中熠熠生辉:“末将特来归还此物。公主昨日在两军阵前,遗落了心爱之物罢?”
少女下意识地抚上发髻,那里果然空空如也。昨日她乔装士卒混出城门,妄图偷入周营寻他,却在阵前被乱箭惊了魂,仓惶逃回……
“将军好眼力。”她极力维持镇定,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寻常饰物罢了。”
“公主无需掩饰。”顾长卿上前一步,距离近得她能嗅到他身上铁血与尘沙的味道,“这‘蝶恋花’的纹路,与公主眼角这颗朱砂痣,如出一辙的神韵。”他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蛊惑,“瑟瑟,跟我走。就现在。”
李瑟瑟全身剧震,蓄积的泪水终于决堤:“你……你竟记得我的名字?”那声“瑟瑟”,轻易击碎了她所有的伪装。
“三年前长安牡丹花会,公主一曲《长命女》,清音穿云,顾长卿终身难忘。”他的目光柔和下来,像是穿透了时光,“彼时公主眉间点着金箔牡丹花钿,眼尾这粒朱砂痣……艳惊四座。”
“是……母妃点的。”瑟瑟指尖轻触那一点微凸的红,“她说,生来泪痣,命带离苦。”
顾长卿沉默一瞬,忽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玉盒,挑了些殷红的朱砂膏于指尖,轻柔地、郑重地点触在她眼尾那颗微小的红痣之上:“这样更好。”他说。
指尖温热的触感,带着薄茧的摩挲,瞬间仿佛电流贯遍瑟瑟的四肢百骸!脑中嗡鸣一片,无数混乱的碎片飞速闪现:冲天烈焰吞噬的牡丹园,风雪中拥抱的模糊剪影,城楼上将军与乐伎最后的诀别……最终定格在另一张几乎与眼前人重叠的面孔上,只是那人身着唐朝衣冠,眉间一点血痕,刺目惊心!
“阮姑娘……”她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无意识地唤出这个名字。
顾长卿如遭雷亟,瞳孔猛然收缩:“你……你忆起了前尘?”
瑟瑟茫然地摇头,泪水涟涟而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倏地抓住顾长卿的手腕,冰凉的手指用力得骨节发白,“带我走!就在今晚,子时三刻,牡丹台!你一定要来!”
画面急转,切向深邃寒冷的子夜。瑟瑟独自伫立在空旷死寂的牡丹台上,手中死死攥着那支鎏金步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远处,攻城槌撞击城门的沉闷巨响与凄厉的喊杀声汇成一片狂暴的声浪,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天空映照得如同血染的地狱——后周军,破外城了!
“顾郎……”她的低唤被夜风吹得支离破碎,散入无边的绝望。
杂沓沉重的脚步声如惊雷般响起,火把的光芒瞬间将高台吞噬!为首之人,赫然是一脸铁青的国主李璟,他身后,一个身形魁伟、作契丹贵族打扮的中年男人,正用鹰隼般的目光冷酷地打量着她。
“逆女!”李璟的声音因暴怒而扭曲,“竟敢在此私会敌将!耶律大人已在此等候多时,速速随我们回去!”
瑟瑟一步步后退,冰冷的石栏抵住了她的脊背:“父皇!”她凄声喊道,眼中是孤狼般的决绝,“儿臣宁可碎尸于此,亦不入契丹和亲!”
“这由不得你!”李璟暴喝,手一挥,“拿下!拖下去看管起来!明日便送她渡江!”
如狼似虎的侍卫轰然围上。瑟瑟绝望地环视,目光猛然穿透人群的缝隙,牢牢钉在台下远处一点疾速突进的银白光影上!是顾长卿!他果然来了!银甲在火光下跳跃,却正被宫墙外重重守军死死缠住,长戟挥舞,左冲右突,浴血拼杀!
“顾郎……”泪水决堤般涌出,瑟瑟眼中最后的光骤然熄灭。她猛然抬手,将那尖锐冰冷的步摇钗尾狠狠刺向自己的咽喉!
“快拦住她!”李璟与契丹使臣的惊吼同时响起!
数只粗粝的手掌如铁钳般同时抓住她的手腕!步摇被硬生生夺走。然而就在此刻,瑟瑟的身躯却已攀上高台边缘的冰冷石栏——不知何时,她竟在素衣内衬着一身如火如血的大红嫁衣!那嫁衣在夜风与火光中猎猎翻飞,宛如一只提前奔赴冥府的艳蝶。
“生不能同衾,死——必同穴!”她居高临下,对所有人露出一个凄绝无比的惨笑,目光却穿过了所有阻隔,紧紧锁死在宫墙外那个浴血厮杀的身影上,“顾郎——来世!再续!”
最后两个字迸出,她的身体再无半分犹豫,如同断翼的蝶,决绝地向大地扑落!
“公主——!”
老宫女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夜空!
就在这绝望的刹那,另一道更为痛苦的、属于野兽般的嘶吼从不远的宫门外炸响:“瑟瑟——!”是顾长卿!那吼声饱含了足以让天崩地裂的痛楚!他竟在同时丢弃了手中的长戟,不顾漫天泼洒的箭雨,不顾身旁劈砍的刀光,将后背完全暴露给敌人,如同一道劈向地狱的银色雷霆,直冲紧闭的宫门撞去!
“快看!花!牡丹开花了!变……变色了!” 一声惊恐的呼喊突兀响起。
高台上所有人在那惨烈坠落的时刻,竟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那些原本在深夜仅挂着紫黑花苞的“青龙卧墨池”,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骤然怒放!花瓣层层舒展,颜色不再是往日的华贵紫黑,而是——刺眼夺目的猩红!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所有绽放的血红牡丹,无论方向朝向何处,那娇艳硕大的花朵竟全都诡异地转动,齐刷刷地朝向瑟瑟坠落的方向,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祭奠与垂礼……
“轰——!”
沉重的宫门在顾长卿不顾生死的撞击下洞开!那袭银甲如疾风般卷入。当众人惊惶回神,只见那道身影已以近乎扑跌的姿态,堪堪接住了那袭急速坠落的红色!
瑟瑟躺在顾长卿染血的臂弯里,生命如同指间流沙般快速消散,嘴角不断沁出殷红的血沫。苍白的小手却挣扎着抬起,用尽最后一丝微弱的力气,指尖轻触到他眉间那颗小小的、此刻却灼热如烙印的红痣:“原来……真的是……你啊……”
“是我。”顾长卿的声音哽咽在喉咙深处,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阮姑娘……是我,顾长卿……都是我。”他的眼泪终于落下,砸在瑟瑟冰冷的额发上。
瑟瑟眼中最后一丝迷蒙彻底散去,化为一种死寂的明澈。她不知从何生出的最后气力,猛地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鲜血霎时涌出。她用尽最后一丝生命,奋力将那涌血的指尖,狠狠地按在了顾长卿眉间那颗红痣之上:“以血……为誓……来……世……再续此……缘……”
鲜血涌出的刹那,与那颗天命般存在的红痣融为一体,瞬间渗透进去!
仿佛是响应这血的召唤,高台上所有怒放的血红牡丹,在同一瞬间花瓣凋零!如血的花瓣如同骤然降临的血雨,纷纷扬扬,漫天泼洒,温柔而又绝望地将台边依偎的两人和那冰冷的石台重重覆盖。
顾长卿抱起怀中已然气绝、眉眼却依旧绝艳的少女,一手操起地上那柄沉重的长戟,如同怀抱稀世珍宝,步履沉重而坚定,一步步朝着台下的秦淮河方向走去。
“顾将军!且慢!”李璟突然嘶声喊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朕……朕准你带她……带她走!留下!朕厚葬……”
顾长卿脚下微顿,却连头也未回。他只是垂下眼,冰冷铠甲下的脸庞贴着瑟瑟冰冷的鬓发,声音低沉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瑟瑟……我们……回家了。” 说罢,他抱紧怀中的少女,不再有丝毫犹疑,纵身跃入那深不见底、在夜色中滚滚奔流的秦淮河!
“哗啦——!” 巨大的水声淹没了所有呼喊。
后来,金陵城的传说不胫而走。有人说那日的秦淮河水,连绵三十里尽数化为红流,无数腥红如血的牡丹花瓣铺满了河面,顺流而下,经月不散,仿佛一条哀伤的红色祭道。更有人赌咒发誓,在风雨如晦的某个夜晚,亲眼目睹牡丹台上立着一对璧人。女子白衣胜雪,眼角的朱砂痣红得惊心动魄;男子眉间一点红痕,温柔深挚。两人执手无言,立于花影之间,衣袂翻飞,恍如神仙临世,不染尘埃……
“公子!公子!”
松墨的呼唤带着惊惶,狠狠穿透了沈砚脑海中的血色洪流。他猛地一震,视野回归现实——自己不知何时已双膝跪倒在这片冰冷的石台上,十指深陷于石缝边缘嶙峋的罅隙之中,指甲外翻,渗出的鲜血已将墨绿的苔藓染成污浊的暗红。怀中的银簪更是滚烫如同烙铁,那簪头原本爆裂的红宝石处,竟不知何时又渗出了黏稠的血珠,一滴、一滴,溅落在石面上,晕开小小的红圈。
“我……找到了……” 沈砚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穿越百年的疲惫与疯狂。他颤抖着,从那条几乎被遗忘的石缝深处,抠出了一个被泥土和岁月包裹的冰冷硬物——那是半支鎏金步摇!蝴蝶的一翅已然断裂缺失,断裂处狰狞外露。然而,镶嵌花蕊处的那颗红宝石,尽管蒙尘,却依旧在残余天光的映照下,幽幽地、顽固地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猩红光芒,如同凝固了一滴永不干涸的心头血。
松墨惊得后退半步,喉结滚动:“这……这是……”
“瑟瑟的……步摇。”沈砚的声音如同梦呓,指尖拂过那冰凉断裂的翅膀和温润的宝石。眼前再次灼烧起那跃动、翻滚、最终熄灭的烈火——那身着刺眼嫁衣、如断翅蝴蝶般决绝扑向毁灭的身影。浓烈的血腥与绝望气息仿佛再次缠绕上来。“第一件……信物……”他像是耗尽了力气。
话音未落,那半支残缺的步摇竟骤然爆发出一片血红的眩光!妖异的光晕瞬间笼罩了整个高台,满台凝固着暗红血色的牡丹被这光一照,仿佛再次活了过来,泛起妖异的活气!
红光之中,沈砚眼前的世界再次模糊、扭曲、重组——喧嚣的人声,刺鼻的香粉味,精致的勾栏瓦舍……这里是汴梁!一座勾栏门首,一名怀抱琵琶的素衣女子亭亭玉立。人群熙攘,她却侧身而立,眼神疏离地望着喧嚣的街道,眼角那颗鲜艳的朱砂痣,红得刺破时空,直刺人心!
“第二世……”沈砚喃喃,声音空洞,“青楼……琵琶女……”
幻象中的女子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触动,缓缓抬起螓首,一双清冽似水又悲苦莫名的眸子,穿透时空的迷雾,准确地“望”向了沈砚的方向。唇瓣轻启,像是在诉说一个宿命的秘密。
沈砚凝神,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倾尽全力去分辨那无声的唇语。气流掠过干裂的喉咙,艰难地吐出三个字:“虹……桥……下……”
红光倏然敛尽,如同从未出现。半支步摇静静地躺在沈砚掌心,冰冷、残破、无言。
沈砚将它紧贴于胸口,小心翼翼地将它藏入怀中,与那支烙着他体温的银簪紧挨一处。两件承载了数世血泪的信物彼此触碰的刹那,竟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清越的、如同冰玉相击般的脆鸣!那声音穿透了尘封的过往,如同一声跨越生死的、幽微的叹息。
“公子,我们……接下来去何方?”松墨的声音带着尚未消散的惊悸。
沈砚的目光越过金陵的城墙,投向遥远北方的天际,那里曾有过一个叫汴梁的繁华之城,和一个叫虹桥的地方。“汴梁。”他的声音恢复了某种磐石般的冷硬,“虹桥下。”决绝得不容置疑。
离开金陵前,沈砚驻足于秦淮河畔,为那早已被流水磨灭了所有痕迹的悲壮祭奠。千年逝水奔流不息,早已洗尽了英雄血、美人泪。唯余岸边几株野生的牡丹,不知为何开得泼辣刺目,红得像是最深的诅咒与最渺茫的希冀。他折下一枝最红的,轻轻投入浊浪翻涌的河流。看着那抹刺眼的猩红在漩涡中沉浮飘远,目光也随之涣散,仿佛又见那对在滔滔江水中紧紧相拥、一同沉没于永恒黑暗中的身影。
“这一世,”沈砚对着逝水低声立誓,每一个字都如同钉入命运的楔子,“粉身碎骨,再不放手。”
他毅然转身,踏上了北上汴梁的漫漫古道,背影融入了初春肃杀的北风之中。
身后孤悬的牡丹台上,那些浸透了血的牡丹,在无人察觉的余风中,花瓣诡异地无声摇颤。不知是在送别这执拗的访客,还是在为一个横跨百世、扑向深渊的绝望祈愿,做着一场无声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