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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雨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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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祁川下了会议回到办公室，助理敲门进来，说James那边会议结束了，想过来汇报个10分钟的。
他点点头，起身去泡茶。
James 进门的时候一脸喜气洋洋，闻祁川抬了抬眼皮，问：“看来谈得很顺利？”
James拿起桌面的茶叹了一口，说道：“还不错，没想到他们的方案跟您想到一块儿去了。”
闻祁川沉默片刻，实际上昨天他看到方案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很快就猜到这方案的灵感来自叶君同。在医院那天，头顶那片天空让他思绪如泉涌，而叶君同或许也受到了同一棵古树、同一架飞机的指引。
而且还知道给自己找了个让人难以拒绝的谈资，实在是——
闻祁川有些好笑地想，实在是跟几年前那样激进。
不过，倒也依旧富有灵气。
James见闻祁川似乎心情不错，便跟他说起了今天会议内容的重点和合作的形式，说完他对DreamTong评价道：“没想到他们还挺通透的，脑子转得快，胆子也大得很。”
闻祁川心道这大概是破釜沉舟吧，他们急需借这场东风，将DreamTong重新带到大众面前。
“只不过，这合作是谈下来了，但DreamTong的名声却始终像个地雷，要挽回品牌信心真还不是简单的事情。”James说，“现在双方要在一条船上，我也不希望最后出了事大家真的一拍两散。”
闻祁川理解他的忧虑，反问道：“看过他们的作品吗？”
“当然。”
“什么感觉？”
“怎么说呢，”James想了想，“很舍得在本土文化的研究上下功夫。”
闻祁川给对方的茶杯添上了茶：“既然有这么深刻的研究，为什么不将研究和创作的过程都向消费者展示出来？”
James怔了怔，忽而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乐呵呵道：“还得是闻总。”
*
“把这些展示出来？”在线会议上的叶君同有点意外。
“是的，这些内容就是最好的公关，想必你们都有记录吧？”James道。
记录都有，叶君同这两天甚至让路遥重新整理了一份。他隐隐觉得这些内容有用，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输出方式。
被James这么一提，灵感便如一丝一缕的风，穿透记忆而来。他的脑海里不断闪过这几年DreamTong的成长轨迹，像翻故事书一样，每个系列的创作过程都历历在目。
“有。”
James听到肯定的回答，笑道：“那就辛苦你们再整理出一个方案，闻总也会很期待的。”
“闻总？”叶君同愣了愣，这怎么又有闻祁川的事了？
“是啊，这个主意还是闻总提的。”
叶君同微微惊讶，没想到闻祁川会关注得这么细。不过想来也是，这是Elysian中国区首次承办大展，好与坏都对他的职业发展有很大的影响，他必定会将全盘把握在手中。
于是叶君同欣然接受了建议，这确实也跟自己细微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会上双方将各项工作排了排，时间紧任务重，下次碰会就在十天后，届时DreamTong要拿到园林主人的授权，也要有一份具体的创作过程展示方案。
接着叶君同开始忙碌起来，对于载体他已经构想了雏形，他希望做成一个全年龄段可阅读的绘本，整合过往收集的历史典故，还有一些鲜为人知的民间故事，以宣传中国传统文化为主，同时也会少篇幅地展示DreamTong所对应系列的设计稿，既有教育意义，也有品牌宣传的目的。
这个想法获得了团队内部的一致认同，可后续落地的事却把叶君同难倒了。
整合材料不难，分配给团队的其他人就行，难的是对绘本整个基调的把控，他看不见，没办法通过查找资料寻找灵感，只能不断地挖掘脑海中的库存，颜色靠想，形状靠想，颜色和形状拼在一起后，还得靠想。
太难了。
他面前的平板开合多次，笔却未着一划。挫败感从未香现在这样强烈，他真正意识到，设计这件事，以后真的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了。
再坐下去只会跟自己较劲，叶君同最后还是放下了平板，随便套了身衣服便出了门。
天气又更冷了些，他忘了戴帽子，头顶凉嗖嗖的。
可这会儿人已经走在了通往小花园的路上，再折返回去太费事儿，于是乎他把羽绒服的兜帽盖在了脑袋上，拉链一拉，就这么杵着把雨伞敲敲敲地走着。
*
一片寥落肃穆的秋色中，一个通身雪白的身影慢慢挪动，闻祁川老远便捕捉到了，抬脚走了上去。
叶君同走着走着感觉身后有脚步声，接着便听到那人轻咳了一声：“有阶梯。”
闻言，他顿了顿，抬脚，准确地踩在了阶梯上。
“我知道的。”叶君同小声说。
他们坐在了老位置，二人之间依旧隔着半个身位的距离，却似乎多了些无法言说的默契。
“你家里人身体还好吗？”叶君同想起他曾经说过是来探望的，却已经断断续续来了一个月。
“还好，手术顺利。只是年纪大了，还在康复中心疗养。”
叶君同点点头，刚想说点什么，忽然有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脚尖。他弯下腰，摸索着抱了起来。
圆滚滚的，是一颗球。
这时有人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是个小男孩：“哥哥，这是我的球。”
叶君同将球递给了他，男孩接过，乐呵呵地说：“谢谢哥哥，哥哥你长得好像雪媚娘。”
叶君同一脸茫然：“……为什么？”
“因为你全身都是白色的呀，你看，帽子，衣服，裤子，鞋子都是白色的，像我爱吃的雪媚娘。”
啊，是这样。
叶君同苦涩地笑了笑。
这句话就像那颗球一样，轻轻撞在了叶君同的身上，不疼，却有着强烈的触感。
这就是他的现状，没有人帮忙只能抓瞎，分辨不了颜色，连衣服都穿不明白。一个设计师的优势，和一个正常人的本能，他一同失去了。
他的笑容逐渐僵硬，又开始无法控制地陷入了无尽的、自怨自艾的情绪里。
叶君同嘴角的苦涩落入了闻祁川眼中，他抬抬下巴示意小孩，声音有点冷：“上那边玩去。”
小孩后退两步，转身跑得飞快。
按照惯例闻祁川每周来一次医院，距离上次还不足一周，原本今天不会出现在这里，可他马上要出差，没有一个星期回不来，便提前过来跟老爷子打声招呼。
也顺便来看看DreamTong的进度。
但似乎，叶君同遇到了点麻烦。
看着他被冻红的鼻尖，闻祁川问：“想聊聊吗？”
叶君同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拒绝道：“不想。”
闻祁川又问：“工作顺利吗？”
“……顺利。”
闻祁川轻笑了一声，果真是一如既往的倔强。
叶君同不悦地转过头来：“你笑什么？”
“我以为能帮你点什么。”闻祁川没有正面回答，“不过顺利便好。”
如果叶君同愿意，他其实是乐意拉他一把的。况且他释放过信息，叶君同也抓住了机会，说明眼前的年轻人想法活络。
可想而知他的聪慧，也可想而知他的困难。
叶君同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心里软了下来，可是嘴上却硬邦邦的：“谢谢……我暂时不需要帮助。”
面前的人虽然多次让自己触动，但他依旧半信半疑，毕竟……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叶君同岔开了话题：“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闻祁川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我姓聂，家里排行老三，聂三祈。”
叶君同：“……是哪个祈？”
他张口就来：“祈祷的祈。”
“聂老板。”叶君同很给面子。
突然被一股乡土气息包裹的闻祁川：“……”
暮色低垂，不知什么时候深秋的风裹挟着细密的雨落了下来，落在了石板路上，椅子上，也落在了闻祁川的发丝上，还有叶君同的兜帽上。
恍然间，这个世界已经被水汽笼罩着。
闻祁川抬起手，拂去了叶君同帽顶上积着的一小洼水珠。
叶君同愣住，望向他。
闻祁川对上了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也有一瞬怔然。他觉得那水珠突兀又晃眼，很想抹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这么干了。
“下雨了。”他把手放回裤兜里，“要回去吗？”
叶君同回过神来：“好。”
闻祁川以一步的距离跟在叶君同身后，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一把长柄雨伞在石板路上敲出“哒哒哒”的音节。
不一会儿，雨势变大了，淅淅沥沥地砸在了叶君同的羽绒服上，他感觉自己的脸上糊着一层水珠。
他可不想狼狈地淋雨。
叶君同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敲击声变得短促而急切。然而抬脚时，竟踩空一节楼梯，霎时间整个人向前倾去——
他的心脏快跳到了嗓子眼，就在彻底失去重心前，有人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臂。
“别急。”
男人沉稳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叶君同感觉对方一手抓着自己左胳膊，另一手伸过来夺走了自己长柄雨伞。
他赖以行走的工具就这么被夺走了。
叶君同还没来得及表达不满，下一秒便感觉被罩进了一个空间里，淋不到雨的、带着潮湿的暖意的空间。
“不用着急，不是有伞么。”闻祁川撑着雨伞，注视着叶君同。自己188身高，对方恰恰到自己鼻子的位置，视线轻轻一扫便能看到那被水汽氤湿的眼睫。
叶君同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傻，但他不想承认，嘴硬道：“你拿走了我的伞，我要怎么走路？”
闻祁川抓着叶君同的手往上带，直接用胳膊夹住他的小臂，语气颇无奈：“扶着我，摔不了你。”
没有了雨伞导盲，叶君同一时不知先迈哪只脚，他有点慌乱地勾住对方的臂弯，抓紧了他的袖口。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此缩短，呼出的温热气息在伞下相互缠绕，柔软细腻的衣服面料相互触碰着。
察觉到叶君同的乖顺，闻祁川无声地勾了勾唇，他将雨伞换到叶君同那边，带着他在雨中慢慢走。
黑色的雨伞仿佛隔绝了大自然的声音，可却把伞下的一切放大了。雨落在伞面的声音，脚踩在水滩的声音，羽绒服和西服摩挲的声音，还有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争先恐后地闯入叶君同耳朵里。
他很少让人带着走，除了一些必要的情况。总想着身旁的人会离开，与其把前路交给别人，不如自己摸索着前行。
可是聂三祈给了他不一样的体验，可能是恰到好处的身高，可能是稳而有力的臂弯，又或许是那全然体贴的步速……
总之这一路让叶君同感觉十分舒适。
两人很快回到了叶君同的楼栋，位置是闻祁川故意问的，实际上他很早就知道，房号刚好就在老爷子的楼下。
进了大堂，闻祁川收起伞，抖了抖伞上凝聚的水珠，看向正在整理羽绒服的叶君同。
“回去吧——”
“不用送了——”
两道声音一起响起又一同顿住，此时他们心照不宣地笑了。
两人的默契就在于，没有任何的承诺，但他们会在小花园里见面，而出了小花园这片地，便不会再进入到对方的生活里。
对叶君同来说，聂三祈的名字和职业说不定是框他的，但他无所谓真假，因为到目前为止这位给予了他十成的尊重，还有许多的照顾。聂三祈就像是他枯槁生活里新长出来的枝丫，绿了一小片天空，这就够了。
在闻祁川看来——
叶君同就像一只孑然独立又对周围充满警惕的猫科动物，需要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才愿意与人相交。他刚摸索出合适的相处方式，暂时没有暴露身份的打算，一切点到为止即可。
叶君同抢先一步说：“不用送我了，谢谢聂老板。”
闻祁川笑笑：“好。”
紧接着叶君同的手里便被塞了把东西，他顺势握住，是他的雨伞。
聂老板的声音再次从额前响起：“回去小心，我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