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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留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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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丹青把电话打给了闻祁川的助理，没接，又打给了James ，还是没接，最后找到了他的助理，响了十几声，这才接了起来。
许丹青问她James 这会儿方不方便电话，对方周边声音嘈杂，她似乎找了个安静的地儿，才说：“现在晚宴，James 和闻总都在席上，可能不太方便，您有什么事吗？”
许丹青顿了顿，问：“我听说Elysian要投LOVEN，想跟James 确认一下。”
“啊。”那边挺惊讶的，“……不能吧？这事儿我也不清楚，要不我一会儿跟James 问问，再回复您？”
“好的，麻烦了。”
挂了电话，许丹青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如果闻祁川真不厚道地投了，那就不要怪DreamTong不客气，我们可以以损害我方利益为由收回澜园的授权，让他们临近时装周的时候开天窗！”
叶君同给面儿地扯了扯嘴角，哪有这么简单，很明显许丹青这是开玩笑的。
他仰头朝着许丹青：“我就是不甘心，他为什么一直看不上我们啊？”
许丹青的心往下一沉，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好久没有回答。
两年前那场路演结束后，DreaTong铩羽而归，许丹青跟叶君同在一个酒馆里买醉，那时叶君同喝得脸颊通红，已经不太清醒了。
“闻祁川……他为什么看不上我们啊？DreamTong有这么……差劲吗？”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用手指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他就这样……嘭——”
“给了DreamTong一枪，然后又这样……”
接着食指转移到了胸口，“嘭——的，给了我一枪。”
许丹青迷迷糊糊地，仿佛也看到了一枚破膛而出的子弹，将正要展翅的他们击落在悬崖峭壁之下。
好在他们都知道，沉湎失败无济于事，许丹青解决问题的方式是让伤口结疤，继续前行。
可他这一刻才意识到，君同从来没有想过妥协，他是那么执着、那么迫切地想要把弹壳挖出来，让自己长出新的血肉。
从哪里坠落，就从哪里站起。
这确实是他认识的叶君同。
许丹青捏了捏叶君同薄薄的肩膀，轻声说：“DreamTong会好的，一定。”
夜晚，叶君同辗转几次都没能入睡，他讨厌这种情绪被拿捏的感觉，讨厌这种关键时刻被人放弃的感觉。
闻祁川会投LOVEN吗？
王蔚是不是很得意？那些想看笑话的人是不是很开心？
他想知道，好想知道。
黑暗中，几条留言在叶君同脑中一闪而过，那个唯一可以与闻祁川对话的文档——
猛的，他突然清醒过来。
疯了吧……他竟然想通过文档的评论功能质问闻祁川。
这算什么？他自嘲地想。
争宠的妃子？
叶君同被自己荒唐的比喻气笑了。
*
路遥带着工作去了医院，但她似乎状态不佳，一个料子要换，等了半天都没等来新的。
叶君同放下手中的布卡，“做不好就回去？”
路遥一个激灵：“别！”她说，“我再催催小葵。”
“今天把要修改的都改完，发到群里给大家审核。确认没问题的话，就上传到共享文档里吧。”
路遥应了。但她心里有事，憋半天了，忍不住问道：“君同哥，Elysian真的会投LOVEN吗？”她声音渐小，“我们用心做的这些，不想喂了狗。”
叶君同说：“有可能。”
“……”路遥愣了，“啊？”
“Elysian有可能投LOVEN，我们的努力有可能会喂了狗。”他顿了顿，“但这个绘本是有传播意义的，如果我们这时候停下来，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这也是他想了一个晚上想明白的事。
生气依旧是生气的，他都快气炸了，可是未完的工作还得继续。
路遥却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在琢磨叶君同的话。
一夜过去，不知什么原因James 的助理一直没给答复，但网络上已经有内幕消息流出，连Elysian购入了多少，占比多少都写得明明白白。
叶君同一边黑着脸，一边叮嘱路遥把终稿上传。
第三天上午，Elysian方总算传来消息，是James 亲自打来的电话。
许丹青在病房，开了外放。
对方估计在机场，背景还有机场广播的声音。
“许总，不好意思，这两天太忙了，现在才有空给你回电话。”
许丹青这会儿没心情说场面话，开门见山地问：“James ，网上流传Elysian即将入股LOVEN的消息，是真的吗？”
James: “许总，涉及到公司战略投资的事情我本来不该向你透露。”语气忽然严肃了起来，“但是现在不得不跟你澄清，Elysian根本没有投LOVEN的计划。”
许丹青和叶君同皆一怔。
“可是……网络通稿铺天盖地，该不是空穴来风吧？”许丹青蹙着眉。
“昨天我们确实有跟对方接触，媒体抓住这点什么都敢往上面写。”詹奉铭沉声说，“至于那些通稿，我们怀疑是有人故意传播，已经安排人去处理了。”
合着都是假料？
Elysian这属于是被蹭热度了？
James 继续说：“和你们始终是白纸黑字的合作关系，在这件事上Elysian不会弃合作伙伴于不顾的。”
这番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许丹青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Elysian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们不得而知，但也确实无法反驳，毕竟是自己误会了在先。许丹青揉了揉眉心：“抱歉了，是我们误会了。”
James 转而一笑：“不要紧，这就是大家都没想到的事……”正说着，他离远了话筒，“闻总，您喝什么？”
那头传来很模糊的声音，听不清。
叶君同的手指在这时微微一蜷。
接着便听到James 说：“麻烦给我两杯冰美式……”说完，他又贴近了话筒，“我们准备回海市了，买杯咖啡提提神，这两天太折腾了。”
“闻总也在？”许丹青问。
“在，一起回去。”
于是许丹青很配合地说：“那先不打扰了，替我向闻总问声好，等改天我们去拜访你们。”
James ：“好的，回见。”
许丹青深深地吐了口气，感觉悬着的心终于又落回了肚子里，“得，都是误会。”
他看了叶君同一眼，这家伙的目光落在某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丹青走过去在他戴着针织帽的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事了啊。”
叶君同回了神，淡淡地应着，“嗯。”
其实叶君同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心情，很复杂，而且这种复杂在路遥进来后攀升到了顶峰。
路遥带着中午饭进来，风风火火的，把手机举到了许丹青面前。
许丹青嫌弃地后仰，“这又是什么？”
“太帅了，闻总太帅了！您听！”
“闻总谁啊。”许丹青不爽道，“我姓许。”
“又没夸您……”路遥嘀咕着打开了手机里的对话框，许丹青瞥了一眼，一串串60秒的语音看得让人头皮发麻。
她戳开了一条最短的——
「遥遥，昨天晚上真的太精彩啦，我憋不住了！」
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叶君同问：“这是James 的助理？”
路遥一笑：“嗯呐，是她。”
许丹青狐疑：“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了？”
“这不是重点，你们继续听。”说着她又点开了一条语音。
「昨天下午是推荐会，你们对家也在，那个王蔚上台演讲的时候总是que到Elysian，还特地向闻总提问。推荐会上诶！他反向提问了！结果开口就说要向Elysian学习，又说特别敬佩闻总啥啥的，但咱们闻总，你猜怎么着？」
叶君同的脑袋转了过来，往这边侧了侧耳朵。
路遥会意，马上点到下一条。
「闻总他明显不耐烦了，拿起话筒就说，“说重点”，王蔚僵住了，我特么差点绷不住了……」
然后是一串哈哈哈哈。
许丹青嗤了一声，“也就那样吧。”
“还没完呢。”
路遥接着戳开一条。
「LOVEN的整场路演，我估计闻总不太感兴趣，他看了好几次表，会后交流也没留下来。然后，精彩的来了！我们准备退场，王蔚竟然追了出来！」
手机里的声音高昂，叶君同却感觉自己的心被沉沉地砸了一下。
脑海中的记忆扑面而来，两年前，他和许丹青也同样追了出来——
闻总，您为什么没有选择DreamTong？
「他问闻总，为什么没有选LOVEN」
闻祁川的目光越过许丹青，落在了他身上：抛开叶君同你本人的热度，你觉得会有多少人真正为了这个品牌买单？
「闻总就问他，LOVEN这几季的风格相差很大，你们每出一次新品，就换一个主创设计师吗？」
那个人直视着自己：你的个人标签太过强烈，我看不到品牌本身的亮点和价值。
「你们的风格一直左右摇摆，水平上下浮动，是因为在四处借鉴吗？」
叶君同听见了自己克制怒意的声音：闻总，你懂设计吗？
「王蔚估计上头了，脖子都红了一圈，他说，只要坚守设计底线，不断尝试和创新有什么错——我觉得他这是点你们DreamTong呢！」
闻祁川的目光锐利如同针芒，嘴角带着微不可闻的嘲讽：叶总监，在你面前，我不比你懂设计，但我一定比你懂市场。
「闻总都被气笑了，他说，你的底线也未免太低。」
「这话刚说完，闻总直接抬腿走了，一点面子都没给。我回头瞅了眼，王蔚脸色五彩斑斓的，可有意思了……」
声音和画面在叶君同脑海中不停地剥离又重组，他只觉得一阵阵恍惚，几乎要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自成年后他的学业一直顺风顺水，毕业后能力锋芒展露，他的心里早已开出一朵骄傲又自矜的花，却被闻祁川的评价批得散落一地，连同那一无是处的自尊心。
让叶君同感到无处遁形的，不是闻祁川的直白和尖锐，而是面对他的质问，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是他默许个人流量推动产品走向大众视野，他承认……DreamTong走了一条捷径。
而现在——
闻祁川依旧是针针见血的冷漠，但被冰刃扎中的人却是王蔚。
闻祁川，他是在替DreamTong说话吗？
“我对闻总改观了。”路遥收起了手机，坐一边，郑重道，“闻总是站我们这边儿的，我是他粉丝了。”
听完语音，许丹青的脸色有点不自然，但不忘提醒：“你会不会太容易倒戈了？姑娘，你这样子在社会上根本活不过第三集。”
“我这儿起码活了有十几集……”路遥不满地嘟嘟囔囔。
这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许丹青得回公司向管理层同步情况，见路遥这边忙完了，吃过午饭便顺便把她捎回去，说要让叶君同好好休息。
病房恢复了安静，叶君同的心却如同经历了一场浩荡的风沙，剩下一片狼藉。
他预感到如果自己不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又将陷入没完没了的精神内耗里。
叶君同很快给自己找了个活儿，把路遥剩下的料子拽在手里，轻轻地揉搓，试图用触觉去感受面料之间的不同。
这段时间他体会到了人体的神奇，为了填补视觉的空白，其它感官都拼了命的工作，好像在努力向大脑证明它们的存在。
手上是一匹提花织锦，叶君同触摸到上面的龟裂纹，立马就辨认出来了。只是这布料的触感跟往常有些许不同，他左手是今年6月采购的料子，右手则是上个月才买回来的同款，右手的明显比另一块更加亲肤。他翻了翻采购记录，除了时间不同，并没能从中找到其他差异。
这不禁让叶君同想起了一个人——
聂老板，聂三祈。
如果他真是做面辅料供应的，或许可以问问。
叶君同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可是最近都没能遇到他……
叮——
一声清脆的软件消息提示音，划破了房间的宁静。
稿子有新的反馈了。
叶君同从枕头下摸索出平板，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熟练地点开了办公软件的未读消息。
随着消息的加载，机器人诵读的声音字正腔圆地响起：“闻：很棒。”
刹那间，叶君同的动作戛然而止，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咒语般，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又点了一遍播放。
“闻：很棒。”
很棒。
很棒……
没有听错，是闻祁川的留言。
……他在夸我？
他难以置信地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眼神中透着一丝迷茫与惊喜。
或许，他开始相信DreamTong了吗？
他没有答案，但又好像足够抚平心里的不安。
叶君同好像听到了心里那颗弹壳落地的声音，胸腔的伤口仿佛摁下了快进，愈合得妥妥贴贴，结结实实。
他不想承认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就为了一个肯定，可是确实又是这个夸奖让他连续几日下沉的情绪被接住了，难得的，身后没有了空落落的感觉。
叶君同卸了力，把脑袋埋在了松软的枕头上，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快要失去一切的他，终于得到了盼望已久的、迟来的奖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