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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我醒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这里太安静了。

      没有楼下早餐摊的吆喝声,没有汽车鸣笛,甚至没有风声。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线微光,提醒我此刻身在距离庐州八千公里外的冰岛。

      摸过手机,屏幕上显示上午九点,却有十三条未读消息。最新一条来自母亲:“你爸血压又高了,看到消息回电话。”

      又是借着这个由头。

      我按下锁屏键,把脸埋进枕头。羽绒被有种阳光晒过的味道,不像酒店标准化洗涤后的那种刺鼻清香。翻身时,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个保温杯,旁边便利贴写着:“中国茶——R.H”

      杯子里是菊花枸杞茶,温度刚好。我小口啜饮,熟悉的甜味在舌尖扩散。昨晚睡前明明把门反锁了,这东西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洗漱时,镜中的自己眼下挂着两轮淡青。热水冲过脸颊时,我突然想起前男友也曾这样在我熬夜加班后泡菊花茶。这个联想让我猛地关上水龙头。

      下楼时,餐厅里只有两对老年夫妇在低声交谈。自助餐台上摆着各式北欧冷盘——熏鲑鱼、黑麦面包、酸奶和我不认识的腌渍鱼类。正当我犹豫要不要尝试那些看起来可疑的鱼片时,身后传来声音:

      “不合胃口?”

      罗森特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他今天穿了件灰色高领毛衣,衬得眼睛更像极地冰川的裂隙。

      “我准备了粥。”他把碗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中国客人通常更喜欢这个。”

      碗里是白粥,上面撒了点葱花和姜丝。简单,但对一个在异国他乡的中国人来说,简直像沙漠里的绿洲。

      “谢谢。”我小心接过勺子,“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个点下来?”

      “不知道。”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所以从七点开始,每隔半小时做一碗新的。”

      勺子停在半空。我抬头看他,想找出开玩笑的痕迹,但他的蓝眼睛平静得像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你...对每个客人都这样?”

      “只有中文名字的客人。”他嘴角微微上扬,“我奶奶说,粥能治愈一切。”

      我低头喝粥,突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直白的好意。粥煮得恰到好处,米粒开花却不糊,姜丝驱散了冰岛早晨特有的寒气。

      “今天准备去哪里?”他问。

      “黄金圈。”我翻开旅游手册,“间歇泉和黄金瀑布。”

      “需要向导吗?我对那里很熟悉。”

      “不用了,我喜欢一个人慢慢逛。”

      他点点头,没再坚持。当我吃完最后一口粥时,他突然用英语说:“The weather forecast says it will snow heavily this afternoon.”(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会下大雪。)

      “Thanks for the reminder.”(谢谢提醒。)我下意识用英语回答,然后才意识到——这是分手后第一次,我和异性之间的对话没有让我感到疲惫。

      “你的英语很好。”他说。

      “你的中文也是。”

      我们相视一笑,某种微妙的气氛在早餐桌上流动。直到丹尼斯大声询问谁还需要咖啡,才打破这个瞬间。

      一小时后,我站在雷克雅未克街头,呼吸化作白雾消散在空气中。按照攻略,我先去了那家著名的店面有粉色小猪的超市。货架上摆满陌生的包装,我随手拿了几包印着鱼干的零食和一瓶Skyr酸奶。

      走出超市,天空果然如罗森特所说开始阴沉。我决定按地图去找那家卖羊毛围巾的店,却在转过两个街口后彻底迷失方向。冰岛的街道名长得离谱,发音更是不可能。

      寒风像刀子般刮过脸颊,我躲进一家咖啡馆查看手机,发现电量只剩5%,忘记充电了。

      刚打开地图应用,屏幕就黑了。

      “Damn it.”我低声咒骂,搓着冻僵的手指。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路上行人匆匆走向各自的目的地。我考虑是否该拦辆出租车,却想起根本没记住民宿地址。

      “周小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罗森特站在咖啡馆门口,黑色羽绒服敞开着,露出早上的那件灰色毛衣。他手里提着两个超市购物袋,金发上落着未化的雪花。

      “Lost?”(迷路了?)他问,眼睛里闪烁着促狭的光。

      “Just...exploring.”(只是...在探索。)我强撑镇定,却控制不住牙齿打颤。

      他叹了口气,放下购物袋,解下自己的围巾——灰蓝色,看起来是纯羊毛的——不由分说地裹在我脖子上。围巾上有雪松和冷海风的气息,还带着他的体温。

      “我的车在对面。”他说,“送你回去?”

      理智告诉我不该随便上不熟悉的人的车,但冰岛的寒风显然更不讲道理。我点点头,跟着他穿过马路。

      他的车是辆改装过的路虎卫士,内饰简洁到近乎简陋,但暖气开得很足。我搓着手,看他把购物袋扔到后座。

      “安全带。”他提醒道。

      我伸手去拉,却发现卡扣异常紧。还没等我第二次尝试,他突然倾身过来,手臂擦过我的大衣前襟。“咔嗒”一声,安全带扣好了,但他的脸也因此停在了距我不到二十公分的位置。

      我们同时屏住呼吸。在这个距离,我能看清他睫毛上未化的雪粒,和蓝眼睛里细小的金色斑点。某种微妙的电流在车厢里流动,直到后方车辆的喇叭声惊醒我们。

      罗森特迅速退回驾驶座,轻咳一声:“地址?”

      “你不知道自己民宿的地址?”我挑眉。

      “只是想确认你记得。”他启动车子,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车窗外,雷克雅未克的彩色屋顶在雪中渐渐模糊。暖气吹散了我发梢的雪花,罗森特专注开车的侧脸在我眼前前格外清晰——高挺的鼻梁,线条坚毅的下巴,喉结随着吞咽轻微滚动。

      “为什么选择来冰岛旅游?”他突然问。

      我想起了那个我无意间刷到的帖子,回答他“大概是…缘分吧。”

      他瞥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打开了音响。熟悉的钢琴前奏流淌而出——是《梦中的婚礼》,但改编成了北欧风格的空灵版本。

      “你喜欢这首?”我有些惊讶。

      “奶奶常弹。”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节拍,“她说这是她在中国时学会的第一首西方曲子。”

      我想问他奶奶的故事,但某种自我保护的本能让我沉默。车窗上的雾气越来越重,外面已经变成白茫茫一片。路况变得糟糕,但罗森特开得很稳。

      “你经常接送迷路的客人吗?”我试图打破沉默。

      “不经常。”

      “那为什么——”

      “右转就到了。”他打断我,指了指前方,“饿了吗?民宿的餐厅六点开始供应晚餐,有新鲜的鳕鱼。”

      明显的话题转移。我不再追问,只是暗自记下这个细节——他似乎不擅长谈论自己的善意举动。

      回到民宿,丹尼斯热情地迎上来:“老板!厨房问今晚的——哦,周小姐,你们一起回来的?”

      “在城里碰到了。”罗森特简短地说,把购物袋递给他,“把这些给厨师。”

      他转向我,犹豫了一下:“如果你打算明天去黄金圈,小心间歇泉附近。有个中国游客上个月摔断了手腕。”

      “谢谢提醒。”我说,“还有...谢谢你的粥和围巾。”

      他点点头,转身走向楼梯。我注意到他上楼时两步并作一步,像是不习惯被道谢。

      回到房间,我发现床上多了条电热毯,开关旁贴着同样的便利贴:“今晚零下十五度——R.H”

      我摩挲着那张黄色便签纸,突然意识到:这是分手两个月以来,第一次有人记得我怕冷。

      窗外,雪已经下得很大。我泡了杯茶,翻开旅游手册,却发现自己一直在看那张手绘地图背面空白的部分——那里本该写着电话号码的位置,只有一道浅浅的铅笔痕,像是被匆忙擦去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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