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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李来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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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无情吹落叶飘满地，流水无情像东去的涟漪。”岁月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刀口上刻满了青春的印记！如今，来日无多已是弥留之际的李来福躺在病床上回首前尘往事，心中感慨万千！
年少时，我也是一个有志青年，本着宁肯苦干不愿苦熬的精神，凭着建设新中国的满腔热忱，我鼓足了干劲力求用自己的双手让国家早日进入共产主义社会。那时土地还没承包到户，所有的生产资料都归公社所有，在众多的生产资料中，相较于农作物，生产队里最为重要的生产资料就当数那些家禽和牲畜了。然而，令人遗憾的是，那年月农村地区极度缺乏能够为家禽和牲畜治病的兽医！为了改变这种现状，公社里开始组织人员进行兽医培训，而我也恰好就是其中之一。在进行培训的三个月里，我每天都会查阅大量资料，并认真做好笔记，跟着培训员深入学习一些病理、药理、微生物、传染病、寄生虫等相关知识，三个月后在公社的兽医站里我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兽医。每天要做的事也就是钻钻牛棚，进进猪圈、打打鸡针，在村里咱也算是个心灵手巧的后生，除了兽医我还学会了些木匠活......一个生产队里集体赖以生存的东西本来就少，但土地不管在什么时候无疑都是最重要的，可土地也不是你种了庄稼就能生长的。除了播种，你总要施肥、灌溉、耙地、犁田吧？施肥、耙地、犁田还好说，可灌溉就不好说了！除了老天爷开恩，就只有依靠沟塘的蓄水，可沟塘的蓄水也有用完的一天，这时候河渠就显得尤为重要了。那年月村里组织修河道是常有的事。像我这样的青壮年劳力当然是首当其冲的。说实话，修河道可比干农活有意思多了，时不时这个讲个笑话，那个又说个故事，生活别提有多么多姿多彩了。修河道，其实并不复杂，也就是先将河底的淤泥清理干净，当然有时候也会将河道扩宽，再将河道两边的河埂加固加高后铺上草坪防止水土流失就完事了！说起来不复杂，干起来就难了，那可都是体力活，每天都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在等着你！就在河道即将修完，还剩最后一道工序的时候，我出事了！铺草坪按说不是个啥难活，但也极讲究技巧，你必须趴在河坡上一点一点地将草坪铺上去，再一点一点地压实！不知怎的，可能是我在干活的时候走了神一时没注意，在我铺完一块草坪去铺第二块移动身体时竟一脚踩空从河埂上滚了下去，当我被抬上去的时候，右腿钻心的疼痛已使我昏死了过去！后来经医生鉴定后发现我的右腿小腿骨折，并一再嘱咐我必须卧床休息三个月！农村人能吃苦，一点小灾小病是从来不会在意的，我的腿没有在医院做任何处理就被父亲接回了家！这下可好，本来还能帮着干点农活的我，因为受伤无法劳作，一下子变成了家里的累赘！父亲不得不没日没夜地拼命干，而我这个闲不住的人，尽管只有一条腿能动弹，但还是每天不安分地到处蹦跶，东逛逛西转转。有时候去听听张家的家长里短，有时候和李家的长辈们唠唠嗑，偶尔还会跟村里的老人们下下象棋。就这样，原本艰苦难熬的日子，竟然被我过得有滋有味，充满了幸福感！三个月后，我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然而，我发现自己的右腿走路时很不顺畅，每走一步，右腿都要像画圈一样拐三下。这或许是我没事爱四处蹦蹦跳跳瞎逛的缘故吧！也正是那个时候我得了个“李三拐”的称号！
腿落下毛病不要紧，可问题是真的来了。那个年代，尽管大家过着集体生活，但每家每户都需要通过挣工分来维持生计。由于我经常要给牲口治病，导致无法按时抵达工作岗位，严重影响了生产进度。正因为如此，我失去了兽医这份工作！实在没有办法，我只好被编入农业生产队伍中。然而，腿部的不适让我在干活时极为不便，动作迟缓，效率大打折扣。这样一来，我挣得的工分也就越来越少！转眼间，我已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可一个这样带着残疾的人又有谁愿意嫁给我呢？说起来我可是家里的一颗独苗，总不能因为我断了香火吧？如果当真是这样，我倒是无所谓，可父亲却不答应！在农村断了香火可是一件大事，古人常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时候别说无法跟列祖列宗交代，就是别人背后的闲话都能让你抬不起头来！因此为了我的事，父亲可谓是费尽心思，竭尽全力、使尽了浑身解数，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张罗着，庄子上凡是有点头脸能说得上话的人被他求了个遍，村支书刘保全家里的门槛更是差点都被他踢烂了！那时父亲每每见到刘保全的第一句话就是：“支书，您行行好，再给来福张罗张罗，不让您白跑！”刘保全是个精细人，做什么事都是有条不紊思虑再三，确保十拿九稳万无一失之后才会付诸行动，哪能受得了我爹这样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催？于是便没好气地道：“李老栓啊李老栓，我就是头生产队的驴也要歇歇不是？催，催，你就知道催！”父亲那天搭拉个头垂头丧气灰溜溜的像个受了气的孩子，一脸无奈地默默走回了家，他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整个人像失去了灵魂一般愣愣地看着空气发呆！恰好这时我一瘸一拐地从外面走了进来。父亲一下子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起身在屋子里开始寻找着什么，等我走近，他操起扁担将我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打，嘴里还骂骂咧咧地道：“我打死你个废物，省的老子在外面四处求人受人白眼！”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我，无端挨了一顿打不说还要遭受到这样的辱骂，心里很是不服便顶了回去，道：“谁让你求人了？你这是自找的！”父亲听了我的话，怒不可遏，他铁青着脸，身体因过于激动而激烈地颤抖着，用手指着我结结巴巴地道：“好......好......好......老子不管了，你娶不娶得上媳妇等我百年以后腿一蹬眼一闭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说完话，他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了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刘保全说归说，可事人家还是给办了的。刘保全说的人是他远房的一个表侄女，人长得倒是没话说，可也是个残疾。哑巴，不会说话！父亲看出了我的犹豫后生怕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他绞尽脑汁苦口婆心地劝着我：“来福啊，就咱这个家庭，你还想找啥样的呢？人家是个哑巴，你不也是个残疾吗？也是我没本事，当初要是在医院给你的腿医治一下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爹对不起你呀！孩子，咱老李家在这刘庄可是个外姓，当年你爷爷是从外地逃荒来到这里的，你大伯、你二叔、你三叔、你四叔都是在逃荒时饿死的！我能生下你也算是给咱老李家留了个后，爹老了，只要我能给你娶上媳妇不断了咱老李家的香火也算我李老栓对得起列祖列宗了！你娘走的早，那时你才十多岁，可咱爷俩这么多年也过来了，过两年你能看到你生个孩子我也就能闭眼了！”我愣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望着越渐苍老的父亲，那个曾经在我心目中像山一样的男人，我突然明白是该我来撑起这个家的时候了！
我和汪贵枝的婚礼很简单，没有八台大轿，也没有吹吹打打，一切都平常得根本就不像是一场婚礼！那天的天气倒是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无云的，我拉着一辆架子车，穿着一身跟平时比少了些许补丁、唯一像点样子的衣服，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一路颠簸地来到老丈人家。我的丈人和丈母娘是两个极其淳朴憨厚的人，见我来到二话没说就将自己的女儿从屋里拉了出来扶上了架子车，丈人道：“来福，上路吧！”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拉起架子车又重新沿着坑洼不平的土路一路颠簸地回到了家！再在支书刘保全的见证下拜了天地一切就结束了！汪贵枝虽然是个哑巴，可干起活来却是一把好手，别看她是个女人却丝毫不逊于男人，往往她一个人挣的工分比我和我爹两个人都多。汪贵枝简直可以说是我的贵人，自从这个家有了她之后，爹和我的生活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以前，吃饭生产队里有公共食堂，但像那些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之类的家务活，我跟爹这两个大老爷们儿实在是有些应付不来！所以那时候，我俩经常穿着脏兮兮、破烂不堪的衣服就出门，衣服上不是这里破个洞就是那里烂一块，简直惨不忍睹！不过自从汪贵枝嫁过来以后，这些问题都迎刃而解啦！我也是到了那个时候才明白，原来娶个媳妇回家还有这么多好处呢！可惜好景不长，一年后李英出生的时候，汪贵枝因难产导致大出血，最终不幸离世……我和父亲刚刚改善的生活又变成了一地鸡毛！两个大男人自己的生活都收拾不明白还拉扯个孩子，可想而知会是个啥样！为此，李英常常被东家放放西家放放，反正我们爷俩大白天是很少能见上面的！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就在我和父亲为生活焦头烂额的时候，国家政策突然变了，土地开始承包到户了，我们爷俩像黑夜里行走的人突然看到了一丝光，一下子找到了方向。为了抓住机遇改变家庭的现状，我和父亲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我又重新拾起了兽医和木匠的手艺，人一看见了希望时就浑身充满了干劲，说实话那时候虽然辛苦但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在父亲和我的一番努力下，这个家终于有了一些改变，我们一改往日贫穷寒酸的面貌一点点地富裕了起来。可乐极就会生悲——父亲突然病倒了！医生说他是积劳成疾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临死前他喘着粗气有一口没一口地艰难地呼吸着，一脸不甘地望着我！知道他还有心事，为了让他心安我快步走到他面前道：“爹，还有啥没有交代的你说。”他瞪大了眼睛，气喘得更加急促了，脸憋得通红，一把拉住我道：“来......来福，咱......咱......咱家，还......还......没......没......没有......后啊！”说完他就咽气了！说实话这么多年我不是没有再找个人的打算，一是，我一个大男人不但要为生活奔波而且带着个孩子；二是，我还是个残疾！一来二去也没个合适的人选，三就是……父亲死后不久，原本这个一点点有所改善的家又被打回了原形！由于我是个残疾，行动上就没法和正常人比，以前我给牲口治个病，给谁家做个木匠活有父亲打下手自然不会耽误工夫。可现在，李英还小帮不上啥忙，我一个人就日渐显得力不从心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干兽医和木匠的也越来越多了，我也就被人们遗忘了！
我虽是个拐子可我不瞎，孟春辉和英儿的事我可都看在眼里。两个娃从小就亲，对待英儿春辉这孩子就像一个大哥哥，打上学那时起春辉就很照顾她，他常常为她背书包，带她去上学，放学又在大门口等她一起回家。下雨天，如果只有一把伞的话，春辉是宁愿让自己浑身都湿透也不会让英儿受一点委屈的！可这孩子随他娘，主意大呀！要说我，这辈子也算是够能折腾的了吧？可我折腾来折腾去不还是围着这一亩三分地转吗？你孟春辉倒好，一猛子扎到了北京去了，咱就一个土里生土里长的土里土气的农民，那大城市是你该去的吗？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咱先不说，就算那里有啥工作人家凭啥让你干呢？这年头干啥不需要个人情呢？□□这孩子就比孟春辉踏实的多，这么多年人家一直就没干过啥出格的事。不管咋说人家现在也是个教师了吧，那可是吃国家公粮的人，每个月还有国家定时发放的工资，生活安定不说，这可就算是端上铁饭碗了。就拿英儿那段时间魔怔了来说，人家□□也只是三言两语讲了个故事就给治好了，你孟春辉有那样的本事吗？可英儿后来咋就不和人家交往了呢？这难道就是命？说到了命，李来福此时也不禁为自己自怨自艾了起来，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活一样没少干，苦一样没少吃可咋就摆脱不了一个穷字呢？说实话那时的生活很苦，但我却不愿让英儿也跟着我吃苦，于是我下定决心自己绝不能再让英儿也跟自己一样一辈子受穷。于是我拼命的四处找活干，哪怕是工钱比别人低我也认了，我咬紧牙关硬挺着将孩子供到了高中毕业，原打算她能像□□那样在村里当个教师，未来也算是衣食有了着落。想到这里，李来福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忧虑和恐慌。他开始为李英的未来感到担忧，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她可能面临的各种困境和不幸场景。一刹那间，无数的忧虑和恐惧涌上心头，让他的思绪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他似乎看到李英正被一股强大而无形的力量拖向无底的深渊，那深渊深不可测，弥漫着无尽的苦难、不幸、折磨、煎熬、摧残和灾祸。李英在深渊中苦苦挣扎，却无法逃脱命运的束缚，她的面容渐渐变得憔悴和苍白，眼神中透露出绝望和无助......
一生都想改变自己这个家的李来福，终究还是没有如愿，如今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充满了斗志四处找活干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仿佛又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个充满活力和梦想的少年。他想起了曾经的妻子，想起了妻子还在的时候的那段美好时光。他笑了，笑得很温暖，眼中却满是泪水。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老天能给他重新活一次的机会，自己是否就能够改变这样的命运呢？答案或许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人生没有如果。随着思绪的飘荡，李来福的意识渐渐模糊，他的手缓缓垂下，眼睛也永远地闭上了。
窗外，被风吹拂着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被遗忘的故事。而李来福的人生也在这风中画上了句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