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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幸福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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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简单应了一声,不再追问。
羞涩?
又是这个模糊的理由。
“……你要是说要亲我然后又没亲,还僵在那对视了半分钟,你觉得我怎么想?当然是觉得这人有病啊!”江楠说,“而且超级无敌霹雳尴尬!”
吴子扬认真想了想,道:“我要是说要亲你,应该不会跟你一样犹犹豫豫,最后还是不亲。”
江楠:“?”
江楠回过头看他,他还在低头调颜料。
吴子扬又补充:“但是我没事为什么要说想亲你?”
江楠:“……”
江楠:“Ok fine,警告你,吴子扬,我现在手里拿着刀。”
吴子扬笑起来,似乎他的威胁并不奏效:“我初二的时候就1v4,四个手里都有刀,你猜谁赢了?”
江楠背脊发凉:“我猜他们四个赢了。”
“赢的要是是他们,我应该会问你‘你猜哪边赢了’,”吴子扬说,“而不是这一个‘谁’字。”
“你是混社会的啊?”江楠傻眼了,回头看他,“社会哥,有花臂吗?给我看看。”
吴子扬顺着他的话开玩笑:“花臂没有,但是给哥一串金链子,这条街哥罩你。只要报我名字,你就可以继续挨打了。”
江楠笑得不行,“怎么报你名字了还得挨打?”
吴子扬“哦”了一声,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因为道上人不认名字只认代号。”
江楠其实知道吴子扬没有吹牛,1v4对他来说可能都不算什么。
他不知道吴子扬过去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为什么会有打架的经历,又是什么造就了他外冷内热的性格?
江楠沉默半晌,忽然有了想问的问题。
“吴子扬,”他从柜子里找到榨汁机,“如果现在有人跟你约架,你会去吗?”
吴子扬没有犹豫的回答:“看值不值。”
“啊?打个架还得看是不是直的?不跟同性恋打?”江楠疑惑,“这么讲究啊。”
身后不再有人说话,他想了想,继续说:“哦,你是说‘值’?单人旁的那个。”
“有时候觉得你真的呆得可以,”吴子扬的语气无奈,“放心,夸你呢,傻得可爱。”
他的确没有贬义,江楠这样真的挺好的。
和江楠相处的时候,他就觉得江楠是很单纯很乖的人,打破了他对成绩差的学生的印象,所以在那次看到他在宿舍阳台抽烟时,还是没忍住愣了一下。
江楠可以一个人好好生活,就算他身边谁也没有了,他照样可以照顾好自己。
吴子扬可以想象到,在他来这之前的十六年多里,这个人就是这样生活的,有空就去医院照顾妈妈,有空就去舅舅那帮个忙,有空就给自己做两锅肉包子。
但他不能。
吴子扬的笔继续画着没有停,描摹着一个系着围裙的背影。
他不能,因为他是吴子扬。
他记忆最初的地方就像是一个老巢,那是孤儿院,不是家,教他吃饭走路识字的人,不是父母,是教工和志愿者。
孤儿院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只有后院可以晒到太阳光,有点久远,他不太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对那没有好印象,所以一切都是灰白的,院长送他的蜡笔也是。
记忆中,蜡笔竟然只有黑、深灰、灰、浅灰、白色之分,根本没有其他颜色。
他走到哪都会被人吐唾沫,被人白眼,被人冷嘲,打架成了常态,只要有人靠近他,他就挥挥自己的拳头。在孤儿院的十多年,生活只剩两件事,打架,和画画。
他都快忘了一个人活着应该干什么了,拳头砸到别人身上,或者自己挨拳头的时候,他也分不太清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只有静下心来画画的时候,他才能确定自己还活着。
活着,真是一个笼统的概念。
“江楠,”吴子扬抬头看过去,突然问:“幸福吗?”
“嗯?”江楠正费劲地拧榨汁机的盖子,“啥?”
“我问你幸福吗?”他重复了一遍。
幸福?这个概念更笼统了。
江楠听清了,他没有去想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就回答:“你觉得我幸福吗?”
他又把这个问题推回了吴子扬身上。
吴子扬笑笑:“我怎么知道你幸不幸福?”
“不幸福又怎样?”江楠打开了盖子,拿起榨汁机往碗里倒,“至少跟世界打了个平手。”
这个说法倒是有些意思,吴子扬来了兴致。
他往纸上添了两笔:“这算哪门子的平手?”
“活着啊,”江楠回答,“我还活着,就是老天对我最大的宽限。”
活着,是老天对我们的宽限?
吴子扬笑了一阵,这个想法真是可爱。他说:“不会平手,你会赢的。”
“赌我赢吗?”江楠问他。
“赌。”他应。
说完,两个人又莫名其妙地对着空气笑了好一阵,笑累了吴子扬才停下来,说:“靠,说的那么严肃,我都不习惯了。”
“去你的,笑得我肚子痛,”江楠拉开抽屉拿出两个勺子,“你画完了吗?我这弄好了。”
端上桌的是两碗蔬菜糊,他凑到画架旁边,看着吴子扬挑出一支最细的笔,点了点白色颜料,道:“马上了,最后一点。”
几根反光的白色发丝。
画的是江楠的背影,吴子扬色彩总是很大胆,白色衣服的亮面可以用浅绿浅紫之类的混色颜色来变得丰富,黑色长裤不是全黑,还掺了深紫、湖蓝、柠檬黄。
画上的江楠微微侧了一点脸,轮廓不明显,但是他把他的下颚画的特别好看。放在蔬菜上面慢条斯理切菜的手也很漂亮,指尖和关节被他勾勒的淋漓尽致,修长又白皙。
“帅炸天。”江楠评价。
吴子扬“啧”了一声:“能不能换个高级点的词汇?”
“不能,你猜我语文多少分?”
“二十三。”
江楠点头:“只写了选择题还有一句古诗,找高级词汇是不是有点为难我?”
“嗯,揍你就不为难你了,以后直接上手,”他说,“二十三分说出了一百二十三的气势,期末好歹写个作文,给我翻个倍吧?”
“翻倍不行,翻过来可以,”江楠笑嘻嘻的,“三十二,我多写两句古诗就行。”
吴子扬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滚,出去别说认识我。”
他把画边儿的胶带给撕了,留了四周的白,看起来就干净顺眼很多。
正吃着早餐,吴子扬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一阵响铃,江楠觉得有点诧异,他的手机铃居然是《Monologue》的钢琴曲。
吴子扬看了一眼屏幕,是应烟尘打来的,就走到阳台去接通电话。
“子扬,你那边早上刚起床吧?”应烟尘说,“东西收到了吗?”
吴子扬:“嗯,谢了,节日快乐。”
“我来说两句,子扬,那个帽子,怎么没见你拍两张照片发来啊?”宋珈说着说着就笑起来,笑得很狂妄。
吴子扬沉默两秒:“谢谢,很帅,但是不喜欢拍照。”
他忽然听到那边,宋珈很大声地说了一句:“我就说他会喜欢的吧!”
应烟尘一阵狂笑。
“诶,你现在一个人待着呢?”应烟尘又说。
吴子扬回头看了看,江楠坐在餐桌上看手机,于是应道:“嗯,在阳台。”
宋珈凑过来:“那个小礼物送谁了?”
吴子扬挺想说一句,照您俩意思来看,还能送谁??怕被应烟尘说没礼貌,他还是住了嘴。
“送朋友了,”他喝了口气,“他没要。”
“没要?”宋珈重复,语气很惊讶,“我跟我老婆亲自挑的小礼物,没要啊?是不喜欢吗?我昨天去看了一眼,你卡里还有好几千,带他去买点喜欢的东西,晚点我再给你卡里打点钱。”
“不是,”吴子扬说,这样看江楠也太片面了点,“他觉得太贵重了,不能要。”
应烟尘回忆了一下,解释道:“不贵重啊!就两千多,虽然比你围巾帽子贵一点。”
吴子扬:“?”
吴子扬:“他是你们亲儿子吧?”
对面安静了足足半分钟,吴子扬还以为是通话卡线了,刚想挂断,听到宋珈说了一句:“我操!”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巴掌,这是应烟尘的声音:“别说脏话!都是你带坏子扬!”
应烟尘清了清嗓,语气严肃了很多,试探性的问:“子扬,那是男孩子啊?”
“……”
他捧着手机足足又沉默了半分钟,手指发着抖按下了挂断。
他,不小心,说出去了?
他不小心说出去了。
他不小心说出去了!!
吴子扬本来不想那么快说的,想过年的时候跟姐姐打视频通话,然后直接把江楠拉过来入镜的,算是给她们一个惊喜。
现在就说出去了,这算什么啊!
吴子扬站在那愣神了半天,再回头看江楠,他正举着手机拍桌子上自己做的“大餐”。
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第六感,江楠回头往阳台看了一眼,看到吴子扬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就笑道:“咋了?”
吴子扬把手机揣进兜里走回来,刚要坐下,手机铃又响了。
“大忙人,”江楠说,“放个假这么多电话。”
“没,是我姐。”吴子扬坐下。
江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亮着屏幕的手机,“那你还不接?”
吴子扬看起来有些犹豫,但他也没有胆子敢挂应烟尘电话,这么停顿了一会,还是点了接通。
电话一通,江楠眼睛亮了一下,立刻凑过去问了句好:“节日快乐啊姐姐,我是吴子扬的朋友!”
吴子扬愣住了,完全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一出。
电话那头再一次安静了半分钟——绝对有半分钟,吴子扬掐着秒的。
他甚至能想象到她们俩激动地抱在一起的样子,肯定还要说“他叫我姐姐!”、“咱们子扬出息了!”、“他一定就是子扬说的那个人!”
“我,操。”
这是宋珈的声音。
“啪!”
这是应烟尘巴掌的声音。
江楠顿了顿,茫然地看向吴子扬,小声问:“什么情况?”
“家常便饭,”吴子扬说,“没事,就是一点小剧场。”
电话那头,应烟尘语气温柔继续道:“节日快乐呀小朋友,是吴子扬的朋友呀?你叫什么名字?”
江楠、吴子扬:“???”
幼儿园来了个新的实习幼师,应该就是这样问候小朋友的。
“江楠,”江楠怯生生地应道,“‘楠’是‘江南’的‘南’加个木字旁。”
一句话,对面似乎又沸腾了。
吴子扬仿佛听到应烟尘和宋珈近似无声的尖叫。
应烟尘很快又恢复平常,温声说:“好可爱的名字啊,小朋友,你是吴子扬的同学吗?”
连对他的称呼都变成了大名。
江楠是她们俩的亲儿子,实锤了。
“是的姐姐,”江楠说,“一个班,也在一个宿舍。”
“一个宿舍好呀,”宋珈也凑过来,“现在在吴子扬家这边?家里还有别的同学吗?”
江楠还没有说话,吴子扬摸了摸鼻子,答道:“在家。”
“没别人”三个字,他说不出口。
两个人不管他有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就专注地又狂笑了一阵。
“没话费了,”吴子扬扶额,感觉脸都有点发烫,“先挂了吧,过年再跟你们打视频。”
这三分钟简直地狱通话。
他觉得江楠再怎么阅读理解不过关,应该也能感受到什么了吧,不至于把两个姐姐的反应当做“自己的自闭弟弟终于有个知心朋友”的欢呼吧?
江楠怎么看,也不至于这么呆。
挂断电话后,江楠随口问:“你姐姐人挺好的,看起来还挺喜欢我。”
“你觉得只是‘挺’吗?”吴子扬反问。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道:“哎,你以前是不是没什么朋友啊?”
吴子扬:“……”
我的个炫酷霹雳老天爷啊!!!
吴子扬忍着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划着,在看朋友圈,“嗯,没有朋友。”
“我是你第一个朋友?”江楠扬了扬眉,有些得意,“我去!”
第一个朋友?
吴子扬却忽然愣了一下。
“朋友”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有点莫名的沉重,记忆中,还有一个人以这个身份跟他说过话。
但有点久,他记不清了。
一个男生,长什么样,什么名字,做过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他甚至不确定是否存在这么一个人。
沉思了一会,他说:“是的,帅哥,是第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