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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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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屿后山的断崖，如同巨兽探入碧波的利爪。咸涩的海风卷起宋未雪月白的袍角，猎猎作响。她垂眸，脚下是吞噬了苏沉舟骨灰坛的墨蓝色深渊。海浪永无休止地拍打着嶙峋礁石，碎成雪白的泡沫，又迅速被深不见底的暗涌抹去痕迹。腕间那道由归墟烬影留下的幽蓝裂痕，在冰冷的海风刺激下，传来细微却清晰的灼痛，如同心口永不愈合的烙印。
阿箐跪在崖边，小小的身体绷得笔直。她将手中最后一捧岛上采撷的白色雏菊，用力抛向翻涌的大海。花瓣被风卷着，打着旋儿，瞬间消失在深蓝的涡流里。
“姐…”小女孩的声音被风吹得破碎，带着未干的哽咽，却又奇异地透着一股倔强，“我…我会好好练字…好好跟伽罗爷爷认草药…”
宋未雪没有回应。她只是静静立着，如同一尊被海风侵蚀了千年的白石雕像。深潭般的眸子倒映着无垠的海天，沉静之下，是比脚下深渊更幽暗的死寂。那只歪腿的麦秆蚱蜢，被她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麦秆几乎要嵌进皮肉。蚱蜢腹部的“舟”字，红得刺目。
岩罕无声地立在她身后三步之遥，古铜色的脸上刻着风霜与忧虑。自那日从崖边带回昏迷的宋未雪，归墟烬影虽锁住了碧磷鸩的毒火，却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所有激烈的情感一同封冻。她依旧处理岛务，制定《青莲公约》，调停土著部落与外来商船的摩擦，条理清晰，手腕沉稳，如同最精密的机器。但岩罕知道，那具看似平静的躯壳里，有什么东西，已经随着那个装着星珠碎屑的陶坛，一同沉入了归墟。她不再看海，不再触碰任何与苏沉舟相关的事物，甚至将那只蚱蜢也锁进了箱底。直到今日，下葬这空有遗物的衣冠冢。
“夫人，风大了。”岩罕低声道。
宋未雪仿佛没有听见。她的目光投向崖下那片被海浪反复冲刷的礁石群。一块形状奇特的暗色礁石吸引了她的注意——它在海水的侵蚀下，显露出一种不同于周围岩石的、极其规则的棱角轮廓。
“岩罕，”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冰面，“派人下去，看看那块礁石。”
岩罕微怔，随即领命。两名精悍的岛民迅速缚绳攀下悬崖，涉水靠近。片刻后，一人浮出水面，手中高举着一块沾满海藻与藤壶的方形石板！
石板被拖上崖顶，清水冲刷掉表面的附着物。石板上，竟用极其锋利的刻痕，勾勒着一幅线条粗犷却异常精准的海图！海图中心，赫然标记着一座被火焰环绕的岛屿！岛屿旁，一行细小的古爪哇文字如同爬行的蜈蚣：
> **“赤金流火之地，黑蛟埋骨之渊”**
“赤金？黑蛟？”岩罕眉头紧锁，“从未听过这片海域有这种地方！”
宋未雪的目光却死死钉在那火焰岛屿的标记上。火焰的形状…扭曲、跳跃…竟与她记忆深处，冯保那枚“潜蛟令”玉佩上盘踞的黑蛟吐出的火焰纹路，有七分相似！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查。”宋未雪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查所有近十年内，在爪哇、暹罗、吕宋一带海域失踪的、载有特殊矿石或火器的商船记录。特别是…与‘万通’票号有牵连，或船主莫名暴毙的。”
“是！”岩罕心头一凛。夫人…她嗅到了猎物的气息？还是…仅仅是深海归墟投射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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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索如同破碎的蛛网，在南洋潮湿的季风里艰难拼接。
三日后的黄昏，岩罕将一卷誊抄得密密麻麻的纸卷呈上。油灯下，宋未雪苍白的手指拂过纸页。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一条记录上：
> **崇贞三十一年春（新帝登基次年）**
> **船名：“金鳞号”**
> **船主：闽商陈四海（原“万通”泉州分号二掌柜，冯保倒台前三月携巨资潜逃）**
> **货载：据线报，疑似大宗精炼火硝、硫磺及不明“赤色矿砂”**
> **航线：泉州→占城→旧港（失踪于旧港外魔鬼三角区）**
> **备注：陈四海独子陈少安，时年十五，与其父同船失踪。半年后，其母悬梁自尽。陈氏闽南祖宅同年遭火焚，疑为灭口。**
“金鳞号…赤色矿砂…魔鬼三角区…”宋未雪低语。她的指尖点在“魔鬼三角区”的位置——那片海域，正是海图上火焰岛屿标记的大致方位！而陈四海，“万通”的二掌柜，冯保的心腹，他携带的“赤色矿砂”，是否就是海图上所指的“赤金”？冯保死后，“潜蛟”在南洋最大的余孽，是否就盘踞在那座火焰岛上，利用这些违禁物资，打造着新的巢穴和爪牙？
“还有这个，”岩罕又递上一枚小巧的、边缘带着焦痕的青铜令牌。令牌上，一只狰狞的独角獬豸仰天咆哮，獬豸身下，却缠绕着一条吐信的毒蛇！“在岛东珊瑚礁盘，一艘触礁沉没的走私小艇残骸里发现的。艇上尸体穿着…皇城司制式的软甲内衬！”
獬豸与蛇！皇城司！
宋未雪瞳孔骤然收缩！深潭般的眼底，冰层之下，仿佛有幽蓝的毒火被瞬间点燃！新帝登基，肃清冯保余党，皇城司早已改天换日！这枚令牌…是旧皇城司的残渣？还是…有人假借獬豸之名，行“潜蛟”之事？“龙榻之侧尚有影”…那阴影，竟已蔓延到了南洋？！
心口那道幽蓝裂痕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如同毒针攒刺！宋未雪身体几不可察地一晃，扶住桌案才未倒下。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夫人！”岩罕大惊。
“无妨。”宋未雪的声音因剧痛而微微发颤，却异常冰冷。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死死攥住那枚獬豸毒蛇令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盯紧所有通往‘魔鬼三角区’方向的商船。特别是…运粮船和…药材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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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风转向，带来了湿润的暖流，也带来了不速之客。
一艘悬挂着“德盛行”旗号的广式大福船，在黄昏时分缓缓驶入青莲屿简陋的避风港。船体吃水很深，船舷上堆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散发出陈米和劣质药材混合的沉闷气味。船老大是个满脸横肉、眼珠乱转的胖子，操着浓重的粤地口音，点头哈腰地对前来查验的岛民护卫解释：“…运些粗米药材去旧港…海上讨生活，路过宝地，补给些淡水…”
岩罕带着人登上福船。船舱里弥漫着汗臭和霉味，挤满了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男女老少，大多是南洋常见的猪仔苦力。岩罕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麻袋，米粒粗糙发黄，药材多是些不值钱的草根树皮。他看似随意地踢了踢角落几个捆扎得格外严实的麻袋。
“军爷！军爷！”船老大连忙上前，脸上堆满谄笑，“这…这是给旧港‘慈济堂’带的救命药！都是些不值钱的黄连、甘草…您看…”
岩罕面无表情，拔出腰间弯刀，刀尖在麻袋上轻轻一划！破口处，露出里面暗黄色的、颗粒状的物品，并非草药！
船老大脸色瞬间煞白！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船舱深处，一个蜷缩在角落、看似病弱不堪的枯瘦老者猛地暴起！他手中并无兵刃，但枯爪般的手指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直取岩罕后心要穴！速度快得惊人！
“小心！”护卫惊呼！
岩罕反应快如闪电！身体猛地侧旋，弯刀带着厉啸反撩而上！刀锋精准地斩向那枯爪手腕！
“铛！”金铁交鸣的脆响！那枯瘦老者手腕上竟戴着精钢护腕！
老者一击不中，身体如同鬼魅般滑开，枯爪变掌，一股阴寒歹毒的掌风拍向岩罕面门！同时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
哨音刚落，船舱里七八个原本麻木的“苦力”眼中瞬间爆发出凶光！纷纷从身下抽出淬毒的匕首、短叉等凶器，如同饿狼般扑向岩罕和护卫！船舱狭小，瞬间陷入混战！
“是‘枯骨爪’孙老鬼！”岩罕厉喝，认出这成名多年的□□凶人！他刀势如狂风暴雨，死死缠住孙老鬼！护卫们也奋力搏杀，但对方人数占优，出手狠辣，护卫瞬间挂了彩！
混乱中，一个身材矮小、动作滑溜如泥鳅的“苦力”，借着同伴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溜到那几个被划破的麻袋旁，掏出一个火折子，猛地吹燃，就要扔向麻袋！
“嗤——！”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一柄薄如柳叶的飞刀，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无比地射穿了那“苦力”的手腕！火折子脱手落地！
众人惊骇望去！只见船舱入口处，宋未雪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那里！她依旧一身素净月白长袍，海风拂过她苍白沉静的容颜。她手中，正把玩着另一柄同样薄如蝉翼的飞刀。深潭般的眸子扫过混乱的战场，如同寒冰掠过沸水。
“拿下。”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厮杀喧嚣。
随着她话音落下，船舱顶部和两侧舷窗瞬间被撞开！早已埋伏好的青莲屿精锐如同神兵天降！弓弦响处，数名暴起的“苦力”应声倒地！数名好手如猛虎下山，直扑负隅顽抗的孙老鬼及其同党！
宋未雪的目光，却越过混乱的人群，落在那几个被划破的麻袋上。暗黄色的颗粒…她缓步上前，弯下腰，用飞刀的刀尖挑起几粒，凑近鼻尖。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甜腻腥气，混合在劣质药材的苦涩中，钻入鼻腔——**碧磷鸩**！虽然被大量粗劣药材的气味掩盖，但这深入骨髓的毒物气息，她死也不会认错！
冯保的毒！竟然出现在了南洋！出现在这艘运往“魔鬼三角区”方向的船上！
心口的幽蓝裂痕再次传来尖锐的灼痛！如同毒蛇苏醒，狠狠噬咬着心脉！宋未雪身体猛地一晃，眼前阵阵发黑，一股腥甜直冲喉头！她强行咽下，握刀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深潭般的眸子里，冰层彻底碎裂，翻涌起滔天的杀意与刻骨的寒霜！
枯骨爪孙老鬼被岩罕一刀劈断肩胛，惨叫着被踩在地上。他怨毒地盯着宋未雪，嘶声道：“臭娘们…你…你坏了‘尊主’大事…等着…等着被炼成…”
他的话戛然而止！宋未雪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沾着碧磷鸩粉末
的飞刀刀尖，轻轻抵在他的咽喉上。冰冷的触感让孙老鬼瞬间噤若寒蝉。
“尊主？”宋未雪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滤出，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意，“火焰岛？赤金？还是…盘踞在旧港阴影里的，那条漏网的黑蛟？”
孙老鬼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随即化为疯狂的狰狞：“你休想…呃！”
刀尖毫不犹豫地刺入半分！鲜血顺着刀刃淌下。
“说。”宋未雪俯视着他，眼神平静得令人心寒，“或者，尝尝你自己的毒？”
死亡的恐惧瞬间压倒了疯狂。孙老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火…火焰岛…赤金矿…‘尊主’…要用那矿…炼…炼‘赤焰神机’…还…还有…碧磷鸩…是…是给‘黑鳞卫’淬兵刃的…旧港…旧港‘慈济堂’…是…是联络点…堂主…堂主姓陈…”
姓陈！陈少安？！那个与父亲同船失踪的少年？
宋未雪眼中寒光爆射！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赤金矿！碧磷鸩！黑鳞卫！火焰岛！还有…那个可能继承了冯保衣钵、盘踞在“魔鬼三角区”的“尊主”！
心口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她猛地拔出飞刀，身体踉跄后退一步，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狂喷而出！溅在孙老鬼惊骇的脸上，也溅在她素白的衣襟上，如同雪地中骤然绽放的、妖异的红莲！
“夫人！”岩罕惊骇欲绝，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宋未雪却一把推开他！沾血的唇边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深潭般的眸子里燃烧着焚尽一切的幽蓝毒火与刻骨仇恨。她抹去唇边的血迹，声音嘶哑却如同金铁交鸣，穿透了船舱的混乱与血腥：
“传令！集结战船！”
“目标——”
“魔鬼三角区，火焰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