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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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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河水在洞外咆哮,橘色火光在宋未雪深潭般的瞳孔里跳动。当苏沉舟用沾着泥水的手指,在湿漉漉的地上画出那歪斜的半枚玉佩轮廓时,空气仿佛凝固了。宋未雪盯着那潦草的线条,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石化的冰冷。
“**潜蛟令**…”她吐出三个字,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锈蚀的沉重,“这是‘潜蛟’的信物。”
“潜蛟?”苏沉舟眉头紧锁,戾气在眼底翻涌,“江湖上没听过这号势力!它跟我妹妹有什么关系?!”
“它不是江湖帮派。”宋未雪的目光终于从那泥痕上抬起,穿透火光,刺向苏沉舟,“是藏在朝廷影子里的东西。盐、铁、漕运、边关军械…但凡能攫取暴利之处,都有它的触角。行事隐秘,如蛟潜渊,故名‘潜蛟’。”她顿了顿,左臂的伤口在火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十一年前金陵血案,那把带钩的弯刀,就是‘潜蛟’豢养的顶级杀手——‘钩吻’的标志。”
苏沉舟的呼吸骤然急促:“所以钱贵…那个粮行二掌柜…”
“只是‘潜蛟’庞大网络里最外围的爪牙。”宋未雪的声音斩钉截铁,“他经手的私盐账目,就是‘潜蛟’敛财的血管之一。他指甲里的孔雀蓝丝线…”她眼中寒光一闪,“那是江南织造局特供内廷的‘雀金锦’,流出的极少,只赏赐给极得‘潜蛟’信任、或地位极高之人。沉星留下的海棠标记,指向前院花圃…她极可能发现了‘潜蛟’某个核心人物与钱贵接头的证据,甚至…认出了那人袖口残留的雀金锦丝线!”
苏沉舟脑中轰然作响!沉星最后密信里那朵被划掉的海棠…那根本不是地点标记,而是**警告**!她在暗示自己看到了某个身份极高、衣饰华贵(孔雀蓝锦丝)且与海棠花有关联的人!而这个人,足以让她陷入致命的危险!
“海棠…雀金锦…”苏沉舟喃喃自语,混乱的线索开始疯狂串联。就在这时,洞外奔腾的水声中,夹杂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截然不同的声响——**金属机括的轻微咬合声**!
苏沉舟瞳孔骤缩,反应快如闪电!她猛地扑向火堆,一脚将燃烧的木柴踢散!橘红的火焰瞬间熄灭,洞穴陷入绝对的黑暗!
“咻!咻!咻!”
几乎就在同时,三支漆黑的弩箭撕裂雨幕,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钉入她们刚才所在的石壁位置!箭尾在黑暗中兀自震颤!
“追来了!”苏沉舟压低声音,一把将刚撑起身体的宋未雪拽倒,紧贴冰冷潮湿的地面。洞外雨声依旧,但黑暗中,那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却挥之不去。弩箭无声,杀手还在暗处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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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河水裹挟着两人冲出废弃河神庙的范围,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她们终于在一处荒草丛生的隐蔽河湾挣扎上岸。雨势稍歇,但寒气更甚。宋未雪因失血和冰冷,脸色白得透明,嘴唇发紫,全靠一股意志强撑着。
苏沉舟架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避开官道,专挑人迹罕至的野径。最终在天蒙蒙亮时,绕到了城南一处不起眼的陋巷。巷子尽头,是一间挂着褪色“陈记纸马”幌子的破败铺子。苏沉舟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用一种特殊的节奏叩响了紧闭的后门。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满是褶子、眼神浑浊的老脸。
“老陈头,是我。”苏沉舟低声道。
浑浊的眼睛在她和几乎昏迷的宋未雪身上扫过,闪过一丝诧异,但没多问。“快进来。”苍老的声音嘶哑。
门内是一个堆满纸人、香烛的逼仄小院,弥漫着陈年纸钱和香灰的味道。苏沉舟将宋未雪安置在里屋一张简陋的板床上,老陈头默不作声地端来一盆热水和干净的布条。
“有金疮药吗?”苏沉舟问。
老陈头点点头,从角落里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里翻出个粗糙的小瓷瓶递过去。苏沉舟解开宋未雪手臂上被血水浸透的布条,伤口泡得发白,边缘红肿。她咬着牙,用热水小心清理,重新撒上药粉包扎。剧痛让宋未雪在昏迷中蹙紧了眉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外面风声紧。”老陈头忽然低低开口,浑浊的眼睛盯着窗外,“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在满城搜捕粮行血案的凶嫌,画影图形都贴出来了…还有另一批人,像影子,也在找。”他顿了顿,“找两个女人。”
苏沉舟的手一顿。大理寺和“潜蛟”的杀手,都在追捕她们!她看了一眼昏睡的宋未雪,眼神复杂。宋未雪拼死掷出腰牌和证物引开追兵,恐怕不仅是救她,也是**彻底斩断了自己在大理寺的退路**!现在在官方眼里,宋未雪恐怕也成了同谋或逃犯!
“我需要一个地方,绝对安全,能让她养伤,能说话。”苏沉舟盯着老陈头。
老陈头沉默片刻,指了指脚下:“地窖。有通气口通往后巷的阴沟,声音传不出去。吃的喝的,我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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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里阴冷潮湿,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明。宋未雪在昏睡了一天一夜后,终于在高烧和伤痛的折磨中清醒过来。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土顶和跳动的昏黄灯火,还有苏沉舟坐在一旁,擦拭着那柄曾抵住她咽喉的匕首的侧影。
“醒了?”苏沉舟头也没抬,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命够硬。”
宋未雪尝试撑起身体,左臂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她低头看了看重新包扎过的伤口,又环顾这狭小的空间,最后目光落在苏沉舟身上:“…多谢。”
“省省吧。”苏沉舟收起匕首,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初,“我救你,是因为你知道‘潜蛟’,知道那把刀!我妹妹的血不能白流!现在,把你知道的关于‘潜蛟’的一切,都吐出来!”
宋未雪靠在冰冷的土壁上,闭了闭眼,似乎在积蓄力气,也像是在梳理那些尘封的血色记忆。再睁眼时,那深潭般的眸子里只剩下冰冷的、剖析真相的锐光。
“‘潜蛟’不是一个人,是一张网。”她的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它的根基,是无数像钱贵这样的小卒子,用走私、贪墨、伪造账目编织起来的财富网络。这些黑钱,需要一个‘干净’的流向。”她看向苏沉舟,“就像你妹妹沉星最后传递出的线索——那半枚‘潜蛟令’玉佩,它不仅是信物,更是**钥匙**。”
“钥匙?”
“开启‘潜蛟’核心洗钱通道的钥匙。”宋未雪语出惊人,“‘潜蛟’敛聚的巨额黑金,最终会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注入几家表面上清白、甚至颇有声誉的大商号。这些商号,明里做着丝绸、茶叶、药材的正当买卖,暗里却利用庞大的贸易网络和复杂的账目,将黑钱洗白、增值,再以看似合法的利润流回‘潜蛟’高层手中。” 这手法与邱刚敖等人试图通过虚假委托转移资金的方式如出一辙,但规模更为庞大和隐秘。
“钱贵的账册,记录的就是他这条私盐线流入某个洗钱商号的路径和金额!他指甲里的雀金锦丝,指向了监督这条线的‘潜蛟’高层!沉星画下的海棠和那半枚玉佩,意味着她很可能接触到了这个洗钱通道的核心秘密,甚至…**拿到了开启某个关键账目或密库的半枚玉佩信物**!”
苏沉舟的心脏狂跳起来!沉星不是被动失踪!她是在追查这个惊天秘密的过程中暴露了!
“洗钱的商号…叫什么名字?!”苏沉舟的声音带着急切的颤音。
宋未雪缓缓摇头:“具体商号名称,是‘潜蛟’最核心的机密。十一年前,我父亲时任户部度支主事,就是在暗中核查几笔巨额、来源不明的钱粮流向时,触碰到了‘潜蛟’的逆鳞,才招致灭门之祸。他只来得及留下‘潜蛟’二字和那把弯刀伤口的特征。”她眼中翻涌着刻骨的恨意,“这些年,我查遍卷宗,只能锁定几个嫌疑最大的目标——‘隆昌记’丝绸、‘德济堂’药行,还有…‘万通’票号。”
“‘万通’?”苏沉舟瞳孔一缩。这是江南实力最雄厚的钱庄之一,分号遍布各州府!
“不错。”宋未雪肯定道,“票号银钱往来最为频繁复杂,是洗钱的最佳掩护。而且,据我查到的零星线索,‘万通’背后真正的东家极其神秘,与朝中某些势力关系匪浅。”她话锋一转,带着冰冷的讽刺,“就像你朋友试图做空霍氏来打击仇敌一样,‘潜蛟’也深谙此道。他们掌握着庞大的信息和财富,必要时,甚至可以操控市场,让一个像霍氏那样的大集团破产。钱贵的死,粮行账册的被毁,就是‘潜蛟’在发现线索暴露后,果断‘止损’和‘灭口’!”
苏沉舟沉默着,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沉星的线索、宋家的血仇、钱贵的命…都指向这个庞然大物般的“潜蛟”!
“那半枚玉佩,”宋未雪的目光再次变得无比锐利,紧紧锁住苏沉舟,“是沉星用命换来的钥匙!它可能指向某个洗钱账册的存放地,或者开启某个藏匿核心证据的密库!苏沉舟,你必须把它画出来!每一个细节!那是我们撕开‘潜蛟’铁幕的唯一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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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城南“陈记纸马”铺的地窖入口被轻轻推开。宋未雪换上了一身半旧的粗布衣裳,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冰寒与锐利。左臂的伤口被仔细地藏在宽大的袖子里。苏沉舟则是一身利落的灰色短打,腰间暗藏利器,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桌上摊着一张粗糙的草纸,上面是苏沉舟凭借记忆反复勾勒的半枚玉佩图样——形制古朴,边缘是锐利的断痕,主体刻着繁复的鳞片状花纹,而在那残缺的断口附近,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微小、形似盘绕蛇尾的独特标记。
“这蛇尾标记…我似乎在户部封存的旧档里见过模糊的拓印。”宋未雪的手指重重按在那个标记上,“它属于前朝一个因谋逆被诛的勋贵家族——‘盘蛇’卫氏!‘潜蛟’的核心,极可能就脱胎于这个家族残留的势力!”
这个发现,让“潜蛟”的历史和底蕴更加骇人。
“老陈头打探到消息,”苏沉舟低声道,眼神冷冽,“大理寺内部对你的‘通缉’措辞含糊,更像是压力下的姿态。但‘潜蛟’的杀手像跗骨之蛆,城门口、各坊市要道都有眼线。‘万通’票号这几日表面如常,但后院的护卫明显增加了。”
宋未雪没有丝毫意外:“大理寺内部必有‘潜蛟’的人。至于‘万通’…做贼心虚。”她看向苏沉舟,“沉星留下的玉佩是关键。另一半,很可能就在掌管这条洗钱线的高层手中,或者…就藏在‘万通’票号某个需要双令合一的密室里!我们必须拿到钱贵账册的副本!原件虽毁,但大理寺录事抄录归档时,必有留底!”
“你想闯大理寺密档库?”苏沉舟挑眉,“找死吗?”
“密档库固若金汤,硬闯是送死。”宋未雪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但有一人,或许能帮我们拿到抄录副本。”
“谁?”
“邱刚敖。”宋未雪吐出这个名字,“他如今在刑部挂了个闲职,但我知道,他和他的人,私下经营着一家‘私家侦探社’,专门处理一些官府不便插手、或涉及隐秘的棘手之事。他有能力,也有动机——他一直在追查当年构陷他入狱、导致兄弟惨死的幕后黑手。我有理由怀疑,那黑手,也与‘潜蛟’脱不了干系!”
苏沉舟眼神微动。邱刚敖的名字,她在江湖的隐秘情报网中也曾听闻。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男人,带着一群同样伤痕累累的兄弟…这样的人,或许真的能成为打破僵局的利刃。
“你想利用他?”
“是合作。”宋未雪纠正道,声音冰冷如铁,“各取所需。他找他的仇人,我们撕开‘潜蛟’的铁幕!目标一致,就是盟友。” 就像邱刚敖最终选择和向念晴(阿晴)以及她的姐妹合作对付霍氏一样。
“怎么联系?”
宋未雪从贴身衣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铜钱,边缘有细微的磕痕。“去城西‘福源’茶楼,找跑堂的哑巴张,把这枚铜钱给他看。告诉他:‘宋家的旧账,该清算了。’ 他会把消息递出去。”
苏沉舟接过那枚带着体温的铜钱,入手冰凉沉重。她深深看了一眼宋未雪:“你留在这里,伤没好透,出去就是靶子。我去。”
“不行!”宋未雪断然拒绝,挣扎着站直身体,“邱刚敖生性多疑,只认我。而且…关于‘盘蛇’卫氏和玉佩蛇尾标记的关联,大理寺封存的旧档里可能有更详细的线索!我必须亲自去一趟大理寺外围的卷宗存放处!那里守卫相对松懈,我知道一条密道入口!”
两人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谁也不肯退让。地窖里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分头行动。”最终,苏沉舟做出决断,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你去找卷宗线索,我去联络邱刚敖。入夜前,无论有无收获,必须回到这里汇合!”她将一枚小巧的骨哨塞进宋未雪手中,“遇到致命危险,吹响它。我能听到三街之内的哨音。”
宋未雪看着掌心的骨哨,又抬眼看向苏沉舟。火光下,对方眼中那份野性的固执下,藏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凝重。这不是信任,而是**在血海深仇面前,两个孤注一掷的灵魂不得不托付的生死契约**。
“好。”宋未雪握紧了骨哨,冰冷的手指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暖意,“分头行动。各自小心。”
地窖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最后的光线。黑暗重新降临。宋未雪靠在冰冷的土壁上,听着苏沉舟远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缓缓闭上了眼。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更清晰的是心口那份沉甸甸的、名为“潜蛟”的巨石。
沉星的血、宋家七十三口的冤魂、钱贵账册上模糊的墨迹、那半枚染血的玉佩…所有线索如同冰冷的锁链,终于在她手中,缠绕上了一个清晰而狰狞的猎物轮廓。
狩猎,开始了。而她们,既是猎人,也是彼此唯一的后盾。洞外的暴雨虽歇,但弥漫在帝都上空的腥风血雨,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