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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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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福源”茶楼二层临街的雅间，窗户开着一线。苏沉舟隐在窗后阴影里，目光如同淬毒的鹰隼，扫视着楼下熙攘的街面。茶楼的喧嚣被木格窗隔绝，只剩下模糊的市声。她指尖捻着那枚边缘带磕痕的铜钱，冰冷的触感如同宋未雪递过来时的眼神。
哑巴张，那个佝偻着背、眼神浑浊的跑堂老头，在收到铜钱和那句“宋家的旧账，该清算了”的暗语后，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无声地点点头，转身消失在通往厨房的油腻布帘后。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淌。苏沉舟的神经绷紧到极致，耳中过滤着楼下每一丝不寻常的动静。约莫一炷香后，楼梯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不是跑堂的轻快，也不是寻常茶客的随意。
雅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来人身材高大，穿着不起眼的灰布长衫，面容棱角分明，仿佛被风霜和苦难反复打磨过，每一道纹路都透着冷硬。最醒目的是他左边额角一道狰狞的旧疤，像一条盘踞的蜈蚣，一直延伸到眉骨上方。他眼神沉郁，如同古井深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混合着血腥气和铁锈味的戾气便弥漫开来。
邱刚敖。那个从地狱爬回来的男人。
他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窗边的苏沉舟，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警惕。没有寒暄，没有试探，冰冷的声音如同刀锋出鞘：“宋未雪呢？她惹上了什么麻烦？”
苏沉舟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她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粗糙草纸，在桌上缓缓摊开。昏黄的光线下，那半枚残缺玉佩的图样，以及断口处那个微小的盘蛇尾标记，清晰地呈现出来。
“‘潜蛟’。”苏沉舟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铁，“宋未雪在查它。十一年前金陵宋家，还有我妹妹苏沉星的血债，都在这张网上。”
邱刚敖的目光落在那个盘蛇尾标记上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脸上的肌肉似乎绷紧了一瞬，那道旧疤也随之微微抽动。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带着厚茧的指腹重重地按在那个蛇尾标记上，仿佛要将它碾碎。这个细微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他认得这个标记！他与“潜蛟”，必有血海深仇！
“她人呢？”邱刚敖的声音更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分头行动。”苏沉舟言简意赅，“她去大理寺外围卷宗库，查‘盘蛇’卫氏旧档。约好入夜前汇合。但现在，”她看了一眼窗外渐渐暗淡的天色，眼神锐利如刀，“时间快到了，她没回来。”
邱刚敖的眉头骤然锁紧，那沉郁的眼底瞬间翻涌起骇人的风暴。“大理寺外围卷宗库？”他声音里透出浓重的寒意，“那地方现在就是个筛子！‘潜蛟’的爪子早就伸进去了！宋未雪暴露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穿透力的尖锐哨音，如同垂死鸟儿的悲鸣，划破黄昏的沉闷空气，从城南方向隐隐传来！那声音断断续续，透着虚弱和难以言喻的急迫！
骨哨！
苏沉舟脸色剧变！那是她留给宋未雪的骨哨！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大理寺衙署所在的区域！距离约定地点远不止三街！
宋未雪遇险！而且是足以致命的险境！她甚至来不及回到相对安全的城南！
“城南！大理寺方向！”苏沉舟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身体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门口！
邱刚敖的动作比她更快！他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把按住苏沉舟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冷静！送死吗？！”他厉声低喝，眼中是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的冷酷，“哨音还在响！她还没被抓住！在拖延！”
他迅速拉开雅间另一侧面向后巷的窗户，探身出去，打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手势。巷子阴影里，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动作迅捷而有序，瞬间封锁了巷口和几个关键位置。一个身材瘦削、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青年（阿华）迅速靠拢过来。
“敖哥？”
“阿华，带人，立刻去城南大理寺附近，最高点！锁定哨音来源！不要暴露！”邱刚敖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其他人，清道，准备接应！”
阿华没有任何废话，重重点头，身影一闪，带着两人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陌之中。其余几人也无声散开，仿佛从未出现过。
邱刚敖这才松开按住苏沉舟的手，目光如电般扫过她：“跟我走！抄近路！路上告诉我，她具体去了卷宗库哪个位置？你们怀疑‘潜蛟’和‘盘蛇卫氏’的关联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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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衙署西侧，有一片相对独立的低矮院落，青灰色的高墙隔绝了内外。这里存放着大量不涉及核心机密、但年代久远的陈年卷宗。此刻，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被厚重的云层吞噬，院落里一片死寂，只有高墙上的风灯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斑，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哨音，就是从其中一间库房深处传出来的。微弱，断续，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不肯熄灭。
库房内，光线昏暗。宋未雪背靠着冰冷的铁质卷宗架，身体因剧痛和失血而微微颤抖，额上布满冷汗，脸色白得像纸。她左臂的伤口在刚才剧烈的追逐和搏斗中再次崩裂，鲜血染透了粗布衣袖，顺着指尖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她右手紧握着那枚骨哨，每一次吹响都耗尽她仅存的力气。
在她面前几步之遥，三个黑衣人呈扇形围拢，如同盯上猎物的豺狼。他们手持一种特制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短钩，正是“钩吻”的标配武器！为首一人身材精悍，眼神阴鸷，左脸上有一道新鲜的、正渗着血珠的划痕——那是被宋未雪用藏起的铁尺碎片拼死划伤的！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眼中是残忍的兴奋。
“宋推官，骨头够硬啊。”阴鸷男人声音沙哑，“可惜，哨子吹破天也没用。这里，是大理寺的地盘，也是我们‘潜蛟’的后花园！交出你找到的东西，还有那半块玉佩的下落，给你个痛快！”
宋未雪喘息着，肺部如同破风箱般拉扯。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对方，仿佛在看一群死人。她的左手，正死死按在身后卷宗架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里——那里面，藏着她刚刚拼死从一堆封存的“盘蛇卫氏”旧档中，撕下的一页关键残卷！上面赫然描绘着完整的“双蛇衔尾”玉佩图样，以及一行触目惊心的小字注释：“令合，则秘库启于‘万通’地心金室。”
另一半玉佩，果然在“万通”票号！而且，它是一把开启核心密库的钥匙！
这秘密，绝不能让“钩吻”夺走！
“不识抬举！”阴鸷男人失去了耐心，眼中凶光毕露，“拿下她！搜身！一寸寸地搜！”
两名“钩吻”杀手立刻如饿狼般扑上！手中幽蓝的钩刃划破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取宋未雪的咽喉和手臂！
宋未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滚，避开致命一击，同时将手中紧握的骨哨狠狠砸向墙壁！啪的一声脆响，骨哨碎裂！
这声响动，在寂静的库房里如同惊雷！
“找死！”阴鸷男人暴怒，手中钩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辣地刺向宋未雪的心口！这一击，再无留手！
宋未雪避无可避，瞳孔中那点幽蓝的寒芒急速放大！
千钧一发！
“轰隆——！！！”
库房那扇厚重的木门，连同门框一起，被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力量从外面整个撞碎！木屑、铁栓碎片如同炮弹般激射进来！
一道裹挟着无边戾气的墨色身影，如同地狱冲出的魔神，在烟尘弥漫中狂飙突进！苏沉舟的眼睛赤红如血，手中的匕首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厉啸，后发先至！
“铛——！！！”
一声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幽蓝的钩刃被匕首精准无比地格开，擦着宋未雪的衣襟划过！巨大的力量震得阴鸷男人手臂发麻，骇然变色！
苏沉舟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格开钩刃的瞬间，她身体如同陀螺般旋转，左腿带着千钧之力，如同钢鞭般狠狠扫在另一名扑向宋未雪的“钩吻”杀手的腰侧！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响起！那人如同破麻袋般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卷宗架上，铁架轰然倒塌，卷宗如雪片般纷飞！
第三名杀手的钩刃已到苏沉舟后心！角度刁钻狠毒！
“哼！”
一声冰冷的闷哼响起。邱刚敖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出现在门口，他根本没看那致命的钩刃，只是简单直接地一拳轰出！目标不是杀手，而是杀手脚下的地面！
“砰！”
坚硬的青石板地面如同被重锤砸中，瞬间龟裂塌陷！那名杀手脚下失衡，钩刃顿时走空，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
阿华鬼魅般的身影从邱刚敖身后闪出，手中一道细如牛毛的银光一闪而逝！精准无比地没入那杀手后颈！惨叫声戛然而止，杀手如同被抽掉骨头的软泥般瘫倒在地！
兔起鹘落，瞬息之间！三名精锐“钩吻”杀手，一伤两死！
阴鸷男人看着瞬间倒下的两名同伴，又惊又怒！他死死盯着如同杀神般挡在宋未雪身前的苏沉舟，以及门口那散发着恐怖压迫感的邱刚敖，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骇然！
“邱刚敖！是你？！”他嘶声低吼，带着难以置信。
邱刚敖缓缓收回拳头，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阴鸷男人，额角那道蜈蚣般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潜蛟’的狗，也配叫我的名字？”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留个活口，问话。”
阴鸷男人脸色剧变！他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三人的对手！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狠狠砸向地面！
“小心！是毒烟！”宋未雪嘶声提醒！
然而，邱刚敖的动作更快！在毒烟弹脱手的瞬间，他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阴鸷男人面前，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扼住了对方的咽喉！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扣住了对方握着毒烟弹的手腕！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呃啊——！”阴鸷男人发出痛苦的惨嚎，手腕软软垂下，毒烟弹滚落在地，被邱刚敖一脚踩得粉碎！里面的黑色粉末散开，却被邱刚敖身上爆发的凛冽杀气冲得四散！
“想死？没那么容易！”邱刚敖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扼住对方咽喉的手缓缓收紧。阴鸷男人双脚离地，眼球暴突，脸色迅速涨成紫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绝望声响。
苏沉舟迅速蹲下身，扶住摇摇欲坠的宋未雪。“撑住！”她快速检查了一下宋未雪崩裂的伤口，从怀里掏出金疮药和布条重新包扎，动作依旧利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宋未雪靠在冰冷的卷宗架上，急促地喘息，冷汗浸透了鬓角。她看着邱刚敖如同捏小鸡般制住那个凶悍的“钩吻”头目，又看向苏沉舟沾满血污和灰尘却依旧锐利如刀的侧脸，最后目光落在自己刚才藏匿残卷的凹槽位置——那里空空如也！那张残卷，在她被扑倒时，被混乱中踢到了倒塌的卷宗堆深处！
她心中焦急，却无法言明。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此地不宜久留！”宋未雪强撑着开口，声音嘶哑，“大理寺的人很快会被惊动！”
邱刚敖冷冷地瞥了一眼手中已经翻白眼、濒临窒息的“钩吻”头目，如同丢弃垃圾般随手将他掼在地上，那人像烂泥般瘫软抽搐，生死不知。
“阿华，处理干净。问出东西。”邱刚敖简短下令。
阿华无声点头，如同幽灵般上前，动作麻利地将两个死透的和那个半死的杀手拖向库房深处更黑暗的角落。
邱刚敖的目光转向宋未雪和苏沉舟，最终定格在宋未雪惨白如纸的脸上和她手臂上那不断洇出的暗红。“能走？”
宋未雪咬着牙，试图站直身体，却一阵眩晕。
苏沉舟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架起，将宋未雪大部分重量压在自己身上。“走！”
三人迅速冲出这弥漫着血腥和灰尘的库房。外面夜色已浓，高墙上的风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远处，已有杂沓的脚步声和呼喝声隐隐传来，大理寺的守卫终于被惊动了！
“这边！”邱刚敖低喝一声，率先冲向院落最西侧一处不起眼的、堆满杂物的死角。他拨开一堆破败的竹筐和烂木板，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被藤蔓遮掩了大半的狗洞！
“钻过去！外面有人接应！”邱刚敖语速极快，不容置疑。
苏沉舟没有丝毫犹豫，半抱半拖着宋未雪，将她小心地从洞口塞了出去。洞外立刻伸来几只手，稳稳地接住了宋未雪。
苏沉舟紧随其后钻出。邱刚敖最后一个出来，反手将破筐木板推回原位，遮掩了洞口。
洞外是一条漆黑狭窄的死胡同。阿华带着另外两个兄弟已经等在那里，其中一人背上背着几乎昏迷的宋未雪。
“敖哥，尾巴甩掉了。但动静太大，城防和刑部的人估计很快会封锁附近街区。”阿华快速汇报。
“走水路！去‘老码头’！”邱刚敖当机立断。
一行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在邱刚敖手下兄弟精准的引导下，避开大道，专挑最阴暗曲折的小巷穿行。苏沉舟紧跟在背着宋未雪的兄弟身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中匕首紧握，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截杀。她看着宋未雪紧闭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脸，一股焦躁和冰冷的杀意在胸中翻腾。那张残卷……必须拿到！
宋未雪在颠簸中艰难地睁开眼，目光越过背着她兄弟的肩膀，看向身边紧抿着唇、眼神如同孤狼般凶狠的苏沉舟。她嘴唇翕动，用尽力气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卷宗……‘双蛇衔尾’……万通地心……残卷……在库房……废墟……”
苏沉舟瞳孔骤然一缩！她听懂了！宋未雪拼死带出来的情报，那页关键的残卷，竟然在混乱中遗落在了库房的废墟里！
“万通票号……地心金室……”苏沉舟在心中默念，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另一半玉佩在“万通”！而开启密库需要双令合一！沉星留下的半枚玉佩，是唯一的钥匙！那页遗落的残卷，是证明这一切的关键！绝不能落在“潜蛟”或官府手中！
她猛地抬头，看向前方邱刚敖那如同山岳般沉稳的背影，眼中燃烧起孤注一掷的火焰。
“邱刚敖！”苏沉舟的声音在夜风中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那张残卷，必须拿回来！给我两个时辰！天亮之前，我带回残卷，或者……死在里面！”
邱刚敖的脚步猛地顿住。他缓缓转过身，昏暗中，他那双沉郁如古井的眼睛，如同最锋利的探针，深深刺入苏沉舟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瞳孔。夜风吹过他额角狰狞的旧疤，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远处隐隐传来的、越来越近的追捕喧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