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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荣民 ...

  •   □□初期,中国的国民经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经济增长大幅下滑,许多关键产业的产值下降,1968年甚至出现了经济负增长,整个国民经济几乎到了崩溃边缘。就在这时台湾当局又掀起一股反攻大陆的高潮,但岛上的人们早已习以为常,根本不当一回事。由于大陆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使中国大陆国际地位不断提高,因而愈来愈受到全世界人民的关注,美国政府为了它的利益不得不改变对台政策,停止了对台的一切援助,使台湾依赖美国的梦想彻底破灭,反攻大陆也随机成了泡影。
      这几年,自从国防特别捐办公室撤销以后,杨天啸就把绝大部份精力放在阿琪和寻找孙玉海身上,阿琪上小学二年级了,在他精心照护下阿琪长得越来越漂亮。杨天啸特别喜欢她,无疑成了他的掌上明珠和重要精神支柱。他曾带着阿琪三下高雄,利用各种渠道寻找孙玉海,但是毫无结果。曾经有人告诉他几年前是有个拾废品的,因两腿患关节炎不能行走,坐在一个用木头做的滑板上,后来不知去了那里?还有人说可能死了。杨天啸意识到这个人很可能是孙玉海,因为他知道孙玉海在大阵岛就已经患上严重的关节炎。为了能找到孙玉海,将寻找范围扩大到高雄附近的几个县市,找了好长时间依然音信全无,种种迹象表明孙玉海很可能不在人世了。使他不得不放弃寻找,这段时间杨天啸的情绪相当低落,幸亏有阿琪陪伴,一个多月后他的精神才渐渐好转。
      尽管如此,他并没有放弃揭发毛作仁,依然坚持不懈地上级寄发检举材料,因此遭到毛作仁的恐唬和威胁。有一天晚上突然被几个不明身份的暴打一顿,幸亏有人发现报了警,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他也意识到肯定是毛作仁所为,可是没有证据,只好与上次车祸一样,不了了之。
      由于孙玉海的失踪和张红林的残废,他对老兵悲惨的生活状况愈来愈关注了。
      有一天。杨天啸到超市去给阿琪买东西,当他走到超市门前时, 见地上躺着一个赤脚的乞丐,满脸污垢衣不遮体,怀里抱着一个破碗,里面放了几个硬币,嘴里不住地乞求着:“可怜,可怜老兵吧。”他操着浓厚的四川口音。
      杨天啸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停住脚步上前问道:“你是个老兵?”
      “对,请你可怜可怜俺吧?”
      杨天啸仔细打量着他:“你是四川人?”
      那人翻眼看了看他,回答说:“对,俺是四川重庆的。”
      “那年到台湾的?”
      “49年。”
      “政府不是把你们安排在荣家了吗?每月还有补助?你怎么当乞丐?”
      “补助刚够吃饭的,我去年得了一场大病,借了多好钱,没法子,只好要点钱还账。”
      杨天啸又问:“晚上住在什么地方?”
      那人对他说:“没有固定的地方,车站、街头、墙角、水泥管子都住过。”
      “这么多的蚊子,如何受得了?”
      “习惯了,就没事了。”
      杨天啸看到他,突然又想起了孙玉海。便掏了100元台币钱给了那老兵。
      那老兵感激不尽,向他叩头致谢。
      此后他经常去附近的荣民服务社了解关于老兵的情况,发现他们不仅在生活十分艰苦,更为严重的是绝大部份荣民的性格上发生了扭曲,在这些人身上,似乎已经不再有常人的那种感情了,别说是发发善心帮助帮助他人,就是人类固有的同情和怜悯,在他们心中早已荡然无存,他们就好像一群冷血动物那样冷酷无情。
      一天,他听说在台北一家荣民服务社发生了一件命案,说一位荣民丧尽了人性,因为怀疑室友偷了他的钱,竟持水果刀将室友活活杀害。
      他得知后感到非常震惊,亲自跑到这家荣民服务社去了解情况。
      一位工作人员对他说,一位姓阚的荣民,因为不满室友声音过大而发生了争吵。随后,阚发现自己身上的钱少了300台币,怀疑是他室友给偷去了,他趁室友睡觉时,竟然拿起水果刀向室友猛刺。导致室友失血过多而死亡。然后他将尸首抛到山谷里,说是摔死的。后来钱也找到了,在警察的审问下,不得不承认是他杀的。这两个人不仅是一起从大陆来台的老乡,而且又一块退役,在同一房子里生活了好几年。就为了区区300元台币,竟不顾风雨同舟,休戚与共近二十年的同泽兄弟之情,相互残杀。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让杨天啸百思不得其解。他怀疑一定是那个姓阚的荣民患上神经之类的疾病,不然不会对同泽兄弟下这样的毒手。
      以后他只要有时间就去荣民居住的地方了解老兵的情况。
      让他印象最深的是台北县城附近的一荣民之家发生一件事。这个荣民之家设在县城东边的山谷尽头,虽然离县城不太远,但交通相当僻塞,只有一条通往县城的崎岫山崖小路,路的一边就是悬崖绝壁,一边是几十米的峡谷深。这里居住着一千多名老兵,这些老兵的家乡观念极强,他们以大陆籍贯成立了好多帮派,如河南帮,江苏帮,山东帮等等。他们相互之间经常打架斗殴。有一次为了争娶一个女哑人,河南和江苏两帮的老兵打了起来,结果造成一死多人重伤的严重后果,幸亏宪兵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政府为解决这些老光棍的生理需要,特地在此设立了荣家茶社,专供老兵们享用,不料他们又因为争一个妓女,是明争暗斗,最后大打出手,搞得鸡犬不宁。
      居住这里的老兵,并不全是光棍,也有极少数混个一官半职的老兵娶上家眷的,上头为了这些眷属不遭受这批老兵们的搔扰,把他们安排在几里远的地方,专门设立了一个眷村。这些人虽然有了家眷。但他们娶的大部分是残疾女人,瞎子、聋子、少胳膊无腿的、精神有病的、半身不遂的、还有长期卧床不起连屙尿不能自理的,甚至还有不愿穿衣服赤身裸体,见人就打的疯婆子,无奈之下只好用铁链锁在屋里,总而言之世上最丑陋最肮脏的形像和面孔在这里都可以得到展现,使人不寒而栗。
      前不久这里发生了一件让人费解的事情。有两个老兵外出遇车祸,被摔死在山谷中。可悲的是在当地连抬尸体的人也找不到,这里的百姓一听说是大陆人都摇头不干,也只好让老兵去抬了,想不到这些老兵同样没有一个愿意去的。有位本土李姓队长训斥他们说:“你们都是大陆人,都是同胞同泽的兄弟,你们就忍心他们曝尸野外吗?拍拍胸脯问问自己,你们良心何在?遇难的弟兄尸骨未寒心先寒哪,他们在九泉之下能瞑目吗……”
      不料他的话被一个老兵打断:“李队长,你要说给我们讲良心,你不够资格,更没权力指责我们,因为你是台湾本地人,根本不理解我们老兵的感情,要说寒心的,不是遇难的弟兄,他们死了倒是一种解脱也可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我们活着的弟兄,蒋总统口口声声给予我们是最高的荣誉市民的称号,可以享受最高最优惠的待遇,却恰恰相反。这种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的作法,算是什么优惠,明明是拿我们老兵不当人看。”
      “对。”另一个老兵接着气愤地说:“我们老了,回乡的梦也做完,现在也没什么用了,我们的死活也没人问了,死了一个荣民,竟在当地连抬尸体的人也找不到。还要我们这些老兵自己去抬,李队长,如果我们死了谁去抬呢?告诉你吧,他们虽然死了,但比我们要幸运的多,因为不要再煎受那种有家不能归的滋味,也不用着再受人看不起的白眼了。”
      一番话说的李主任无言可对。最后没办法,只好每个尸首花3000元,雇用这些老兵把尸首从山谷里抬了出来。3000元的价格就能把这批只认钱的老兵收买,这些老兵除钱以外,在他们身上已看不到任何关于感情的东西了,可想可知这老兵的人性已被扭曲到何等程度。
      杨天啸带着这个问题专门去台北拜访一位资深的心理学专家。
      专家是这样解释的:“这并不是他们的过错,更不能指怪这些老兵没有人性,其实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是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是战争造成的他们有家不能归,也是战争造成的他们将近半百而不能成家立业,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有融入台湾社会,而是处在一个极其封闭的状况内,再加上他们回乡无望,在台湾无依无靠,是无情的岁月夺走了他们生存的希望,残酷的命运泯灭了他们的道德和良知,因此使他们对生活失去一切奢望,变得麻木不忍,甚至丧失了人性。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这代人已成为历史的牺牲品,成为黑暗时代的殉葬品。”
      经他这么一说,杨天啸如大梦方醒,终于明白过来,同时在他的内心有一种极其不安的情绪油然而生,他不由的为这些老兵的心态和处境产生了忧虑,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可又不知从何处下手?
      他告辞了专家,在回去的路上,经过车站旁边的大街时,发现人行道上趴着一个乞丐,面前放一破茶缸,杨天啸一眼就看出是一名老兵,因为他上身穿着一件褪了色的旧军装,已烂得不像样子。他急忙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放在那人面前的茶缸里,老兵感激的趴在地上向他点头致谢。
      杨天啸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蹲下来准备向他了解一些关于老兵的情况,就在这时突然跑过来两个警察,老兵一看当时就紧张起来,慌忙把茶缸中的钱装进口袋。一个警察上去踢了他一脚:“混蛋,你今天又跑到这里了。”
      老兵忙双手抱拳哀求道:“长官,你就可怜可怜俺老兵吧?”
      警察根本不管他这些:“混蛋,你们这些大陆仔净给台湾丢人,起来,跟我们到局子去一趟。”
      “不,不,长官你行行好。”
      一个警察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吼道:“快跟我们走。”
      杨天啸有些看不下去,忙说:“两位,难道要饭的也犯法吗?”
      两个警察同时把目光转向他,其中一个洋洋不彩地说:“虽说不犯大法,但他这样衣不遮体,即损坏了政府形象,又影响了市容,再说政府巳给他们补助。”
      “看他挺可怜的,就放他走吧?”
      “我说你这位老兄,你也别可怜他,这些人不仅没有给台湾带来任何好处,却成了一大负担。整天抓不完,这几天有美国官员访台,当局领导命令我们如果再发现街上有乞丐,我们就只好下岗,为了防止这几天出现乞丐,全部请进局子。”说罢就将那个老兵带走了。
      杨天啸想看看他们如何处置这位老兵,就跟着一块来到站下分局。他们并没有对他进行审讯,只是问了问名字,然后就把他关进一间巳有几个人的小铁屋内。杨天啸问他们如何处理这些要饭的?一位分局领导说:“他们这些人吃着政府的补助,还经常给社会带来不稳定的因素,故意来街上影响市容。政府也没办法,等美国官员离开台北,就放了他们。关在这里我们也是个负担,供他们吃供他们喝,他们有的竟然就不愿走了。”
      “还有不愿出去的?”
      “有个叫孙玉海的,进来以后撵也撵不走,到如今还在这里,你说气……”
      杨天啸蹭得从椅子站起,以为听错了。急忙问他:“哎,你说有个叫什么来?”
      “叫孙玉海的。”
      “就在这里?”
      “对,去年进来的。这人够可怜的,两条腿不能动,坐在一个滑板上,他死活不肯出去,我们也不忍心撵他了,就把他送到收容站去了。”
      杨天啸怎么也想不到孙玉海会在这里,不由地一阵高兴,没想到他还活着人,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曾三下高雄未找到,居然在这里无意间碰上了,他赶忙向这位领导恳求说:“麻烦你,是否能带我去看一看他,不瞒你说,我和他是同村的老乡,已找了他几年了。”
      “是吗,哎呀,实在是太巧了。”
      那位领导便带着他来到收容站,当孙玉海出现他面前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孙玉海的模样已变得面目全非,成了另外一个人了。整个瘦小的身子绻缩在一个木制的破滑板上,脸上布满了皱纹,头发如一团乱麻似的,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浑身上下全是黑的,根本分不清是肌肉还是衣服,一股刺鼻的气味熏得人喘不过气来。
      当孙玉海认出是杨天啸时,竟抱住他的腿像女人似的放声大哭。杨天啸也悲痛地说不出话来。
      杨天啸马上租了个车子把孙玉海送回桃园,先给他洗了澡,理了发,换了一套衣服,然后把他抱到床上。
      孙玉海高兴地流着泪说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睡过床铺了。
      杨天啸问他怎么到台北的?
      他回答说:“从一出狱,我就在屏东流郎捡些破烂什么的,此后来到了高雄,由于长期睡水泥管子,他的风湿性关节炎复发了,因没钱治疗,很快就不能站立,只能坐在一个滑板上,用手扒地向前滑行。由于身体不便,后来破烂也无法捡了,只好沿街乞讨。前年我想打听你和红林哥的下落,听说你在台北服刑,我便乘车来到台北,也没打听到你的消息,就留在了台北。去年被他们因影响市容抓进局子,虽说那里没有自由,但有住的地方,每天还给吃给喝,尽管少一点,可不要扒着滑板去要饭了,所以我就不愿出去,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我。”
      “我到高雄找了你三次,想不到你到了台北,我马上给红林打电话,也让他高兴高兴。”
      “红林哥,他现在那里?他还好吗?”
      “修中横公路时,失去了一条腿,现住在花莲荣家服务社。”
      孙玉海大吃一惊:“怎么,他失去一条腿。”
      “对,失去一条腿,就是万幸了,不然连尸首也见不到了……” 他把张红林和自己的近几年的情况向孙玉海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大哥,你看为了我,让你也受了这么大的罪,不仅团长没有了,而且还蹲了这么多年的大牢,真是对不起你。”
      “哎,谁叫咱是老乡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孙玉海问杨天啸:“大哥。咱还能回家吗?”
      他对这个问题早已失去了信心,但怕孙玉海悲观没有回答他,而是望着玉海脑袋上的疤,反问道:“哎,玉海你脑袋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从见面杨天啸就注意到了,一直没有来得及问。
      孙玉海摸摸了头上的疤,长叹一声:“唉,这是在监狱里摔的,那段时间不知咋的?光想家,晚上只要一睡下,就觉得回家了,醒来总是空欢喜一场。临该出狱前一个月,有一天晚上做梦一下子从铺上栽了下来,大脑受到震荡,经常神志不清,恍恍惚惚的,从那天起,几乎每天晚上都做同样的梦。那天打扫卫生由于脑子不清从架子上掉了下来,头摔破了缝了几针,住了几天的院。从那以后,我就害怕睡觉。”
      杨天啸忙问:“你做的什么梦?”
      “那天晚上,我刚睡着不大会,就做梦回了大陆,我爹见到我高兴得不行,第二天,他非我进城,还给我买了一身新衣服,然后带我去澡堂洗澡,让我洗过澡把衣服换上。当时我也忘了刺在身上的字和国徽,脱了衣服后,一个洗澡的叫了起来:‘快来看,他背上刺的□□抗俄杀朱拔毛,还有一个国民党的国徽。’这一叫不要紧,一下子围上来好多人,我慌得也没洗成澡,马上穿上了衣服,有人说我是特务,也有说是叛徒,把我爹气得不行,对我说身上字和图案不剐掉就别进家门,我去了几家医院都说不能做,有一家还差点要把我送到公安局。我吓得跑回家,我爹一看还是原来的样子,就把我赶了出来,我在街上转悠着,突然下起雨来,我看见一家大门外有一个小屋,就钻进去想避避雨,不料这是个狗窝,从里面忽地闯出两条大狗。我吓得扭头就跑,一下子从床上摔了下来,这才知道是做梦。。”他沉默一阵。又接着说:“我想好了,出狱后就把身上的字剐掉。可是我找了几家医院都不敢给做。”
      “是没人敢做,等以后再说吧。现在必须解决行走的问题。”杨天啸准备给孙玉海买了个轮椅。
      第二天一大早杨天啸就去了医疗器具店铺买了个轮椅,孙玉海坐上它行动方便多了。
      中午,张红林也到了桃园,三人见了面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好久舍不得分开。孙玉海万万想不到弟兄三个能再次团聚,止不住热泪滚滚,连活也说不出来了。张红林说:“玉海,这次团聚多亏了大哥,唉,你脑瓜上的疤怎么回事?”
      杨天啸替孙玉海把伤疤的来历的又简单叙述了一遍。
      张红林听后对孙玉海说:“先在大哥这里玩几天,再跟我去花莲咱们兄弟俩好好玩一玩。我给你找人剐了去。”
      “这样再好不可了。反正我是无家可归,全靠二位兄长了。”
      杨天啸却反对:“这可不是件小事,搞不好会吃官司的,我看暂时先不做,等治好腿以后再说吧。”
      “大哥,不能行走我并没有感到有压力,可身上的字虽轻却一直压得我喘不过来气,如果不去掉,永远是我心上的一块大病呀。”孙玉海坚持道。
      杨天啸听到他的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
      “大哥,我听说又在反攻大陆了,你说能成功吗?”孙玉海突然转了话题。
      他这么一问,还真把杨天啸给难住了:“这个问题现在很难说。”
      孙玉海神秘地向前靠了靠:“我听说大陆前年就爆炸了原子弹,不知是真是假?”
      “真的,《中央日报》报道了,美国从今年就停止对台的援助。”
      “这下台湾不就彻底完了,那咱们还能回去吗?”孙玉海不由地担心起来。
      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张红林插嘴道:“反攻大陆本来就是无法实现的,一句空头口号,这也是蒋总统为了安慰咱们这些老兵,我看咱们只有长期呆在台湾了。”
      这时孙玉海马上问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问题:“共军会不会攻□□?”
      “这个你放心,只要美军不撤兵,共军是不会攻台的。”
      “这可不好说,在朝鲜战场上,我可是身有体会,志愿军从来没有把美国兵放在眼里。”孙玉海并不赞成杨天啸的观点。
      “台湾和朝鲜不同,根据现在共军的实力,还没有能力攻台。别谈这些东西了,中午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那好啊,大哥,你得弄瓶好酒。” 红林首先提出来。
      杨天啸说罢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淮北产的口子酒:“这可是托人从香港弄来了,放了快两年了都没舍得喝,走吧,今天好好为玉海洗洗尘。”
      张红林一把抓过酒瓶激动地不知怎么好,翻来覆去地看着这瓶多年见不到的家乡名酒。赞扬道:“这可是俺老家的名酒啊,口子酒历时千年,素有“名驰冀北三千里,昧占江南第一家”之誉。口子酒人口昧道甘美,酒后心悦神恰,素有“隔壁千家醉,开坛十里香”的美誉。大哥,你有这么好的酒,咋不早吭声?这么多年今天算是见到家乡的东西了。”
      “早吭声,还不让你这个酒鬼早报销了。可惜喝不上芒砀的宴嬉台酒。”
      “芒砀的宴嬉台酒我好像也听说过,但没俺淮北口子酒名气大。”张红林说。
      “虽说现在没口子酒名气大,可宴嬉台酒在古代要比口子酒名气大的多,芒砀自古物华天宝,水土丰优,为酿制美酒之宝地。宴嬉台酒原名叫燕喜台酒初始酿于春秋时期,诸候会盟于燕喜亭,举觞畅饮,“鲁侯燕喜,福寿安康” 故而得名,汉高祖刘邦豪饮燕喜台酒斩蛇灭秦兴汉。周亚夫率军评定“吴楚七国之乱” 庆功设宴,痛饮此酒。梁孝王东筑梁苑,枚乘,司马相如诸多文人墨客云集于斯,歌乐饮宴,狂饮燕喜台美酒,吟诗作赋,天宝年间李白与杜甫,高适游砀郡,在“燕喜亭池” 醉饮燕喜台三杯美酒,泛舟华池挥笔写下“明宰试舟楫,掌灯喜华池,文招梁苑客,歌动郢中儿,月色望不尽,空天交相宜,令人欲泛海,只待长风吹”的千古绝句。”李白月夜泛舟池上被后人称“秋池邀月” 为古砀八景之一。后人作诗赞曰:太白风流绝代高,开樽对月兴尤豪。华池一调垂千古,不向湘江学楚骚。公元1113年,宋徽宗致力振兴道教,收录天下遗文古迹。芒砀知县徐勘为取悦皇上,便在李白来芒砀这件故闻上大做文章,立即修葺了燕喜台,危楼高耸,飞阁凌云。毎逢夜深,更鼓声声。其景后人称“层台鼓韵” 为芒砀八景之一。后来请当时的书法大家,真州知府李釜来芒砀品酒题字,李釜开怀畅饮之后,醉意朦胧把“燕喜” 误书为“宴嬉“。徐勘观后大窘,继而寻思:宴者,设宴待客也;嬉者,闲适戏游也。游后必宴,宴中必饮,“宴嬉”和“燕喜”意近音同,只好将错就错,派人把李釜手书的“宴嬉台”三个丰腴遒劲的楷书大字,镌刻于六尺石碑之上,立于燕喜台侧。随后将李白游历芒砀,饮酒赋诗的故事,增加些道家的神秘色彩,编汇成图文,上呈宋廷。故而宴嬉台招引不少文人墨客前来游览。从此燕喜台改为宴嬉台,燕喜台酒也随着更名为宴嬉台酒。诗因酒赋,酒随诗传而名扬天下饮誉九州。”
      “没想到宴嬉台酒这么有名气,可惜咱们是喝不上了,今个能喝上口子酒,不论怎么说,同样是家乡的名酒。”没想到孙玉海说着接过酒瓶,仔细看了看然后把它放在心窝上,顿时泪如泉涌,仿佛回到家乡一般。
      杨天啸劝他说今天咱们高兴才是,干么哭哭啼啼的?
      “大哥,我不是难过,是激动的。”
      然后他们带着阿琪,用轮椅推着孙玉海来到一家鲁菜馆,要了几个家乡菜。孙玉海急不可待地把那瓶口子酒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他边斟酒边夸道:“好酒,好酒,今天终于喝到家乡酒了,真是天大的喜事,实在太好了。”
      “哎,玉海,你的身体不好,就少用点。”
      “大哥,今天你就让我喝几杯吧,说实在的,别说是好酒,就是家乡的凉水我一口气也能喝它几桶。”
      张红林也帮腔道:“就让他喝一点吧。”
      “好吧,既然这样,今天为咱们兄弟重新相聚干一杯。”杨天啸举起杯子。
      仨人同时饮下,没想到孙玉海喝罢,呜呜地哭了起来。杨天啸和张红林都愣住,连阿琪也感到莫名其妙。
      杨天啸问他:“玉海,你咋啦,咱们弟兄重逢是件喜事,哭什么?”
      “大哥,你不知道,我一喝这家乡的酒,就想到家乡的亲人了,咱们何时才能见到大陆的亲人呢?”
      这喜悦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了,杨天啸和张红林的眼睛顿时也模糊起来,阿琪觉得非常奇怪瞪着一双小眼来回地望着他们。
      最后还是杨天啸打破了沉默:“好了,今天咱不提家乡的事,来喝酒,喝酒。”他边说边斟酒端了起来。仨人闷闷不乐地把这杯酒喝下。气氛稍有好转。
      这时服务员端上一个果盘,上面放着切好的日本香酥梨和菲利宾的芒果。杨天啸用牙签岔起一片梨子放在孙玉海面前的盘子里:“吃吧,这是专为你准备的进口水果。”
      孙玉海接过偿了偿摇摇头:“和咱们家乡的芒砀酥梨味道相比差远了。”
      阿琪也岔了一片,她边吃边问:“叔叔,咱们老家还有比这更好吃的梨子吗?”
      “当然有,咱那可是以前的贡品呀?”
      “什么,祭奠用的供品还能好吃吗?”阿琪有些纳闷。
      杨天啸笑了:“可不是那种供品,是进贡朝廷吃的贡品。”
      “进贡朝廷的?” 她有点不相信。
      “对,就是专送给朝廷享用的,这就说明这梨子特别好吃,听说从明代就被列为贡品,清朝进贡的最多,乾隆皇帝品尝后,龙颜大悦竖着大拇指夸赞:此梨甲天下也。”杨天啸解释道。
      说得阿琪惊奇得看着父亲:“阿爸,想不到咱家还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怎么不搞来几个,咱们偿一偿呀!”
      “阿琪,你还小,因为咱们家离这里很远很远。中间还隔着一个海峡。”
      “那咱不会坐飞机吗?”
      杨天啸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儿。她想了想:“阿琪,台湾到咱们那儿不通飞机。”
      阿琪有些不明白,她瞪着一双小眼睛,把嘴撅得高高的:“阿爸骗人。飞机那里都能飞,为什么不飞咱们家呢?”
      孙玉海开了腔:“是国民党不让飞的。阿琪,叔叔给你讲一个梨子的故事。好吗?”
      阿琪当时就笑了:“我最爱听故事了,你快讲吧?”
      这也算给杨天啸解了围。孙玉海边吃边讲道:“我老家就在盛产贡梨的良梨村附近来,在很早以前树上的梨子被风刮没了一次。”
      “是不是龙卷风?”阿琪问。
      杨天啸笑道:“是被土吃掉了。”
      “阿爸又骗人,土怎么能吃梨呢?”
      孙玉海用餐巾纸擦了擦嘴:“从前,咱们家不远处,有个良梨村,村头有一户梨农,院子内有十几棵梨树,梨子快成熟时,突然打起仗来。梨农为了逃避战争,就把院门一锁去了外地,等打完仗。他回来一看,树上的梨子完好无损,黄澄澄的,把梨农乐得合不上嘴,连夜找了些箩筐,又安排了人准备天明下梨。想不到晚上刮起大风,到天亮一看。树上的梨子全没了,梨农就纳闷……”
      “真的刮跑了吗?”阿琪瞪着两只小眼问。
      “梨农到处找,最后发现树下尽是梨核。他以为让什么东西吃了。后来才发现是被土吃了。”
      “土也吃梨,这也太神奇了。”阿琪惊奇地说。
      孙玉海告诉她:“因为梨子太酥,被风一吹落在地上就摔个粉身碎骨,汁水全部被土吸走,所以就只剩下梨核,这不是被土吃了吗?”
      阿琪终于明白,她笑了笑:“原来是这么回事。”她突然问杨天啸:“阿爸咱们何时才能回家呢,我想吃咱们家乡的梨子。”
      “暂时还不行,等你长大了以后,阿爸就带你回大陆老乡,一定让你吃个够。”
      阿琪又问道:“阿爸,你说大陆和台湾哪个大?”
      “当然是大陆大了,大陆要比台湾大上几十倍。”
      “这么大,怪不得说大陆大陆,阿爸,你一定要带我去大陆,看一看大陆到底有多大,是个什么样的?”
      杨天啸告诉她:“大陆有长江、黄河、黄山、泰山、好多好玩的地方。咱们台湾只是大陆的一个最小的省份,充其量和大陆一个地区差不多,根本无法和大陆相比,那里有你的爷爷、奶奶。咱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大陆。”
      阿琪有点纳闷:“阿爸,大陆这么好,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
      “这个问题吗?”杨天啸的确有些为难,他想了一会也没找到合理的答案,但又不能不回答,他只好敷衍道:“阿琪,阿爸也是迫不得已才来到这里,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好了咱不说了,快吃菜吃菜。”本来是为孙玉海接风的宴席,反而成了思念家乡的研讨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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