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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插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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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大陆声势浩大的□□已轰轰烈烈地进行三个年头了。
随着候鸟南徙,一九六九年冬天悄然而至,这年冬季气候明显异常,刚进十月一股强大的寒潮从遥远的西伯利亚跨过沙漠,越过高山,向中原地区滚滚袭来,鹅毛大雪紧跟其后,一团团一簇簇雪花如白蝶飞舞,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花球从天空翻滚而下,一霎时大地变成银铺世界,玉碾乾坤,好一派北国风光。
然而这个壮美如画的冬季对于全国知识青年来说却是一个灾难性的时期,一场史无前例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运动,在全国各地大张旗鼓地拉开了序幕。
杨镇和其它村庄一样,为了迎接知青的到来作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在阚秋月的房子隔壁盖了个知青点,其实就两间正房配一小间厨屋而已。本来两名男知青是不需要盖房的,杨家大院这么多房子,随便腾出来两间就可以了。但是杨家大院除原来的大队办公室外,已被李抗战办成了皖北地区最大的“阶级斗争展览馆”,这也是他的一大杰作,为了办好这个展览馆。他亲自带人专门到四川大邑县参观了刘文采的“万恶的地主庄园”。然后又到北京中央美术学院请了一位知名教授。结合杨天啸一家的罪行,精心设计了一组带有情节的泥塑造型。你别看这些虽然是泥塑的,乍一看还真像活的一样,栩栩如生。并且专门培养了两位说普通话的讲解员。想不到这一创举引起不小的轰动,不但当地和本省的群众和团体前来接受教育,甚至连外省,市的人员也慕名前来参观学习。为此杨镇名气大振,成了当时闻名的“阶级斗争模范村”以及“农业学大寨先进村” ,几乎大半个中国无人不晓。李大海随着展览馆也显赫一时,成了当地名人,并升为公社革委会委员,经常跟着县里组织的参观团赴全国各地去演讲介绍经验,在参观大寨时,还荣幸的受到大寨书记阚永贵的接见并合影。
阚秋月自从那次审查被放回后,在家躺了两个多月,才能慢慢下地干活,这两年她也随着杨镇的崛起而名声大增,因为每次有参观团到来,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随时接受批判,以前杨家这么多遗产未曾享用,唯有罪行却继承了下来。这些年她也学油了,根本不把这当一回事。值得庆幸的是李大海自从她那次和赵玉章一同关押后,怕事情败露,影响到儿子抗战的声誉,不再对她进行骚扰。但是,儿子杨阳却成了阚秋月的一大心病,刚迁送回来那段时间有时还喊句妈,可没过多久,他那老毛病又卷土重来,对她母亲反感倍增,跟仇人似的。前段时间竟然说要给这个家划清界线,他干脆把铺盖搬到生产队的草屋去住,除吃饭外在家也不言语了,总是拉着个长脸,甚至连看也不看他母亲一眼,更谈不上说话了。
由于今年气候异常,从一进冬季接连下了几场雪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大,最近的这场雪一连下了三天,荒凉无限的大地上一切丑陋不堪的东西全被厚厚地积雪覆盖着。今天终于风停雪止天气转晴,放眼望去,玉树琼枝,掩映如画,气势显得异常雄壮,太阳从云层中露出,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让人感到清新明朗。
这天阚秋月突然接到一项特殊任务,替别人临时给两个将要到来的男知青做几天饭。这样的工作本来是没她的份,只因为原定的那位做饭的突然生病住了院,由于她家离知青点近所以让她暂时顶替几天。
在那个激情的年代中下雪天也是百姓难得的日子,总算可以在家休息两天了。可杨阳就不那么幸运了,原以为分开另住就已划清界线。但是血缘关系是无法分开的,他仍然属于五类份子女,一大早就被派了一趟苦差,到城里去给知青拉行李,由于路上有雪不好走,一直到天黑还没回来,阚秋月心急如焚。这时一辆吉普车在不远的路上突然停下,从车上下来一男二女向知青点走来,阚秋月认识那个男的是李大海的儿子李抗战,两个女的看穿戴像城里人,听李抗战指着新建的房子对两个女青年介绍说,这就是你们住的地方杨镇知青点,等吃过饭我再送你们回来。阚秋月感到奇怪,从好多天前就听说杨镇分来两位男知青,中午还说是男的,怎么突然间换成了两个女的呢?
这件事还得从十多天的上海说起:上海这个全国最大的城市,从□□开始它就走在运动的最先列。自《人民日报》发表了毛主席关于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伟大号召后。全国大小城市一片欢腾,上海更是首当其冲,成千上万的中学生高举着到农村去接受再教育的横幅标语,一个个心情激动得热泪盈眶,一遍遍欢呼着最高指示“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像发疯似的拥向街头,拥向广场,由此一场轰轰烈烈地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在上海拉开了序幕。
上海某高中学生会主席高二班班长高鸿,带着比她小一岁的妹妹高倩,白天参加了上山下乡的大游行,当晚就来到学校向工宣队递交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决心书。
工宣队队长一看是她,忙问:“哟,我们的钢姑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高鸿非常严肃的“啪”得来了一个立正,向队长敬了个礼后,从口袋里掏出两份去农村接受教育的决心书双手递给工宣队长:“报告队长,我和妹妹坚决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立志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是我和妹妹的决心书,请领导批准我们的请求。”
队长边接信边夸奖道:“不愧为是和伟大旗手合过影的□□,你们这种革命精神和举动,不仅积极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而且给我们学校起到一个典范作用。我代表学校和工宣队向你们表示衷心感谢。”
高鸿,19岁,细条高个,既聪明又漂亮,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内充满一种争强好胜的目光,特别是她两眉正中间那颗绿豆大的黑痣,就如同镶嵌着一颗明亮的黑珍珠,无形中给她那迷人的圆脸蛋又增添了几分神韵,尤其是她走路时,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展现出不凡的气质与坚定的信念。既显示出一股散发不完的青春活力,而且又透露出一种明显的时代气息。
别看她是个女孩子,但她却不是一般的女性,她性格强胜,从不服输。无论在学习或者是学校举行的一切活动中,她总是要胜男人一筹,不然誓不罢休,处处展现出那股巾帼不让须眉的勇气。有一次学校举办的诗歌朗诵会上,她和一个男同学并列获得第一名,她立即找到评委,并指出那个男同学在某一句子上发音不够准确,在她的一再要求下,评委不得不把那个男同学列为第二名。□□一开始她去北京串联,别的同学都是乘火车,可她非要徒步前行,走了将近一个月才到达北京。就凭着她这股子革命倔劲,得到江青的赏识亲自接见了她并一齐合了影,使她感到无比激动和自豪。回来后马上去照相馆放大了一张,专门请人做了一个镀着金边的高级镜框,挂在最显著的地方,一天不见就觉得这一天的生活缺少一项非常重要內容似的。同学们给她起了个非常响亮的绰号“钢姑娘”,有人问为什么不叫“铁姑娘”怎么叫“钢姑娘”?他们解释道:这“钢姑娘”要比“铁姑娘”还要坚硬。
她妹妹高倩和她同在一个学校,今年读高一,她们虽然是姐妹俩。但长相和性格以及言行举止截然不同。难怪有人说,这两个好像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高倩长得瘦小,文静,瓜子脸,一双黑白分明的杏仁眼,细细的眉毛,大概是瘦的原因,走起路来,总有一种挺不起腰的样子,不过她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待人热情,不像她姐那样让人感到冷酷。而且还有一幅好嗓子,特别爱唱歌,无论什么歌子只要从她嘴里唱出就显得格外悦耳动听,不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她都可以听到优美的歌声,如果一天不唱歌,就同他姐一天不见照片一样。□□一开始,便跟着姐姐闹腾了一阵子,她只是涂个热闹好奇罢了,后来渐渐平静下来。她姐就不同了,始终走在运动的最前例,而且非常关心她这个妹妹,生怕她跟不上形势掉了队。这不,今晚非拉她来交决心书不可,高倩说她还没写呢。高鸿却说已经替你写好了。
从学校回去的路上,高鸿是激动万分。可高倩却默默不乐,一直撅着嘴,她说:“姐,我可不想去农村,听说农村连电也没有。”
高鸿马上批评他:“高倩,我们是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是去享福的,最艰苦的地方才能真正锻炼人,难道你连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话都不听了吗?”
高倩最讨厌她这种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口气,不耐烦地说:“我不是不愿下乡,是不想去太远的地方,咱们就在上海附近找一个地方,这样离咱父母也近,想回家也方便,咱……”
“你这种思想要不得,我必须带你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一定要把你身上这种资产阶段小姐的作风彻底消灭掉。”
“我说姐,你干吗老是缠住我不放呢?”
“高倩同志,这是革命立场问题,世界观问题,我想让你成为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你明白吗?” 她停住脚步,一幅严肃的面孔对高倩大声地质问。
高倩不服气地用眼瞟了她一下:“你干么这么认真,就好像全世界就你自己革命,别人都反动似的,不就是和江青在一起照过像吗?有啥了不起的。”
想不到高鸿气得扬起巴掌就要给她一耳光,手举在空中忽然又停住,大概觉得不太合适,忙改用手指在高倩的脑门上狠狠地点了一下:“我们高家,咋有你这样的软骨头,你的行为已违背了无产阶段革命人的意志,明天我要报告工宣队,让你在全校大会上作检讨。”
“姐,我只不过说说而已,你何必当真,以后注意就是了。”高倩听说让她在全校大会上作检讨,她知道她姐是个原则问题六亲不认的人,啥事都能干上来,当时就胆怯了,不得不向她姐求饶。
“你呀你,一辈子都长不大。” 高鸿再次指着她的头说。
他们回家后,高鸿马上向母亲张桂英宣布:她和妹妹坚决要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已向校工宣队递交了决心书。张桂英顿时心情紧张起来,但是又无法阻止。她知道高鸿的脾气,只要她认准的事情,任何人说了都不能改变。
以后几天,张桂英为这事一直闷闷不乐,沉重的空气如同乌云压顶,将她紧紧笼罩,让他感到无法呼吸。
这天,张桂英正在厨房忙着做饭。父亲高建德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高鸿兴高采烈地从外面跑了进来:“爸,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和妹妹的申请报告批下来了,我们是全市第一批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后天就出发。”
高建德放下报纸问:“到什么地方?”
“安徽北部的芒砀县,以前的黄河故道。”
张桂英当时心中“咯噔”一下,忐忑不安地从厨房出来问:“这么快就下放了?”
“妈,你用词不当,这不是下放,这是响应毛主席伟大号召,去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而且越快越好。”高鸿认真的纠正道。
高建德有些担心:“听说黄河故道很穷。”
高鸿挺胸昂头,举起拳头,显示出一种不怕困难勇往直前地气质:“我们就是要到最艰苦的地方,要用实际行动来向毛主席他老人家表决心。”
从高鸿一说去农村,张桂英就一直忧心忡忡,现在一听说两个女儿马上就要走,她内心不由地泛出一股凄酸的感觉,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高鸿看到母亲流泪忙劝她:“妈,我们又不是赴刑场,我们这是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去接受教育,这可是件非常光荣而又自豪的事情,你应该高兴才是,干么哭哭啼啼?”
“妈不是不让你们去,妈只是觉得你们在身边这么多年,乍一离开能不难受吗?再说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张桂英一边擦着脸上的泪一边说。
“妈,你还亲自告诉我们,花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十二年,从未回过家,难道我们新一代年轻人,还比不上一个古代的花木兰吗?”
“那是唱戏和现实不同,几千年就出一个花木兰还不知是真是假?再说你性格坚强还好一点,就是你妹妹太软弱了,我真放心不下。”
高鸿立即向她保证:“妈,你放心好了,我向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这也是我当姐的职责。她和我分在一块。有我在你放一百二十个心,绝对将她培养成一个又红又专的无产阶级接班人。”
“这我相信,就是你和小倩脾气不合,在家还成天叮叮铛铛的,到了那边她能听你的吗?”张桂英有些担心。
“妈,小倩在家有你和爸宠着,所以,她才经常给我顶嘴,到了外边,她就失去了靠山,一定会听话的。”
“小鸿你是姐,到外边你就是大人了,该让她的就让她,千万不要像在家一样。”
“妈,你放心,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
高建德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他放下报纸慢慢地站起来对高鸿说:“小倩就交给你了,如果出什么事,就是你的责任。”
“爸,妈,请您们放心,小倩跟着我,我一定让她快乐,保证让她成为一个红色接班人,我已向毛主席发过誓,如果我说的没有办到,就让革命的滚滚车轮把我碾碎。”
“好了,谁让你发誓啦,快去,喊你妹妹来,趁你们不走,我做几个你们爱吃的饭菜,好好吃上几顿,免得你们到了地方馋得慌。”
“是。”高鸿说罢高兴地出去。
张桂英看着走出去的高鸿:“他爸,我心里一直不放心,你说……”
“哎,桂英,你不用担心,有小鸿在一切都会平安的。别人不相信,难道连自己的女儿也不相信吗?你别看小鸿是个女孩子,要比一般男孩子都强,我就喜欢她这种倔劲,将来在农村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高建德很自豪地劝说着妻子。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 让张桂英更加担心的是,别的知青都是乘火车前往下放的地方,而高鸿却要提前徒步前往。开始张桂英坚决反对,但无济于事。反而被高鸿说成缺乏吃苦耐劳的革命精神。因此这两天张桂英心里无比难受,一种生死离别的悲痛时时堵塞在她的喉咙里,两眼始终泪水汪汪。可是却没有得到高鸿的理解和安慰,反而连连遭到她的责备, 说她只想到儿女情长,没有一点无产阶级大无畏的革命气魄。
下乡的头天晚上, 张桂英一夜没有合眼,明天两个女儿就要离开她去农村受苦了,她能不担心吗?再说别人下乡都是乘火车,可高鸿却坚持步行。小倩能受了吗?为此她和高鸿争执了一阵子,由于高鸿态度坚决,最后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天不亮她就起来为她们准备好了早餐,并且做了许多好吃的让她们带着路上享用,可遭到高鸿的坚决反对,她说她们要学习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一点好吃的也不带。张桂英被她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更让人生气的是离别时,张桂英看着远去的女儿难免有些伤心,抱着高倩止不住的流泪。却被高鸿一把拉开,说她母亲是在妨碍上山下乡,眼泪只能让人软弱,只有到农村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才能真正得到锻炼,世界观才能彻底得到改变。显而易见她把母亲对儿女的一种亲情看成了阻碍上山下乡运动的绊脚石。
在高鸿的蛊惑和号召下,在那个激情的年代里,就有不少知青自愿加入徒步去接受再教育的行列之中。
中午,二十多名知识青年组成的徒步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队伍,在高鸿的领导下雄赳赳的出发了,不过他们的行李还是从通过火车拖运的,随身只携带一些日用品和衣服,每人穿一身仿制绿军装,腿上打着绑带,背上背着背包,腰扎皮带,肩上斜挂着一个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的黄色帆布包。高鸿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她高举红旗,神采飞扬,脚步刚健,就像电影《红色娘子军》中的吴琼花一样。旗上书写着“坚决响应毛主席的英明号召,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教育” 两行黄色大字,在空中格外引人注目,顿时迎来一阵阵掌声和欢呼声。在那个特殊的激情岁月里,这类事情已经是见惯不怪、习已为常了。
就这详他们提前四天踏上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征程,出发时天空一直刮着北风,但风力不大,没想到第二天突然风力加强,那风如千万只野兽咆哮一般吼叫着,气温骤降。尽管如此, 并没有阻挡住这群革命知青那股勇往直的坚强气质,依然迎着呼啸的北风艰难地行走着。可是到了苏州,有几个女青年包括高倩就受不了了,晚上他们在旅社内哭哭啼啼,说什么也不愿再走。却遭到高鸿的严历批评,说她们是长征路上的逃兵,是革命的叛徒,要她们拿出红军爬雪山过草地时那种一不怕哭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去战胜困难,在她的鼓舞和劝说下,队伍又坚持了两天,好不容易到了无锡。
这时天空开始飘起雪花,那雪花先是零碎的,后来竟变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鹅毛一样,被寒风卷起漫天飞舞,天地间白茫茫浑然一体。
早上虽然风停了,可雪依然在无声的漂洒着,整个城市银装素裹,像被披上了一层白色的绒毯。
高倩一早起来看着美丽的雪景兴奋不已,这几天的疲劳和疼痛统统被抛在脑后,情不自禁地唱起“北风吹,雪花飘”他一边唱还一边给自己打着拍子。
这时,高鸿愁容满脸的走了过来,对他说:“你呀你就知道唱,也不想想怎样前进?”
高倩故意撒个谎道:“听说这雪还得下三天呢。”
高鸿顿时一惊心中暗想:“三天,不行,不能在这里等三天,我们必须尽早地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急忙转过头来:“小倩,你这消息从那里得来的?”
“服务员说电台预报的。”
高鸿来回踱了两趟突然停下:“通知所有人员立即到火车站改乘火车。”
“好啊,终于不要走路了。”高倩高兴地一蹦三跳地跑了出去。高鸿气得直眉瞪眼,她对这个不争气的妹妹是又急又恨。
就这样他们一行乘上北去的列车,临行时高鸿利用车站的话机给芒砀负责接待知青的领导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因下雪无法步行,只好改乘火车了,让他们做好分配工作。你别看这个高鸿年龄不大,组织能力极强,考虑事情相当周全。她没想到
谁知这天气就好像故意和他们开玩笑似的,刚上火车不久雪就停了。高鸿问高倩:“你不是说这雪还要下三天吗?”
“是啊,服务员这么说的。”
“我看这分明是你不想步行,才这么说的。”虽说高鸿有些后悔,但已上了火车,也只好如此。此次列车正是上海知青乘坐的去芒砀落户的那趟列车。
列车经过八小时的运行,下午五点,随着一声长笛缓缓驶进了芒砀火车站。
站台上人头攒动,锣鼓喧天。到处贴着欢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标语,县革委会副主任李抗战,亲自带领一班人专来迎接上海的知青。李抗战通过这几年的奋斗,终于成为芒砀屈指可数的人物,虽然一把手被部队的一个团长占据,但他的权力在芒砀,可以说是一人之下数十万人之上,况且那个一把手,好多事从来不过问,所以李抗战虽是副职,但大权在握。
列车在响亮的锣鼓声和热烈地欢迎声中停下。高鸿第一个从车上跳了下来。李抗战上前握住她的手:“热烈欢迎你们来我县锻炼。”
高鸿不知道他是县革委会领导,便摆了摆手:“别客气,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是向贫下中农学习来了。”
“好啊,请问尊姓?”
“我叫高鸿,你是……”
“他是咱们县革委会副主任李抗战同志,专来迎接你们的。”一个随行人员介绍道。
高鸿惊奇地看着李抗战,再次握住他的手:“谢谢李主任亲自来迎接,我们做得还远远不够。”
“你就是江青同志接见的那个高鸿吧,听说你们一行徒步来的,这种不怕苦的革命精神实在令人敬佩。”李抗战伸出大拇指夸道。
“我们做的不好,走到无锡,下起大雪,不得不改乘火车。”
李抗战的两眼始终没有离开高鸿,他仔细打量着她一番后:“高鸿,我很欣赏你这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勇往直前的革命精神,看过你的材料后,真是令人佩服。为了照顾你,决定把你分到城关,这里离县城近自然环境要比农村强的多。”
没想到被高鸿断然拒绝:“不,李主任,请你把我分配到最艰苦的地方吧?我们不是来享受的,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最艰苦的地方才是最能锻炼人的意志,我和妹妹高倩很想到黄河故道去锻炼一番,请你务必答应我的请求。”态度十分坚决。
李抗战顿时被高鸿这种大无畏的革命气质和她那美丽的脸蛋深深地吸引住,他虽说在材料上早对面前的这位女知青有所了解,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想不到在她的身上存在着一种和自己类似的东西,这实在难得可贵,他简单地考虑了一下对高鸿说:“既然这样,为了支持你们更好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答应你们干脆去我们村落户吧。我们村不仅条件艰苦,而且阶级斗争极为复杂,皖北最大的“阶级斗争展览馆”就座落于此。我想你在这种环境下接受再教育,一定会大有作为的,怎么样?”
“太好了,听说这里的“阶级斗争展览馆”办得相当出色,早就想参观感受一下。谢谢李主任的支持,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李抗战马上吩咐身边县知青办的同志,把高鸿和她妹妹高倩调配到杨镇去。并且通知来拉行李的人员改拉高鸿的行李,知青办的同志不敢怠慢,匆忙对分配进行了调整。
“哎,你妹妹吗?怎么不见她呢?”李抗战问。
高鸿这才想起,她巡视了一圈发现高倩正在和同学说话忙喊道:“小倩,过来。”
高倩听到叫她便走了过来。高鸿向她介绍道:“小倩,这位是县革委会李副主任。”
李抗战上前握住高倩的手:“欢迎你们来我县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高倩很不自然地说了一句:“谢谢李主任。”
“要好好向你姐学习,争取做一个红色无产阶段接班人。”
这时知青办的一位同志让李抗战给知青讲几句话表示欢迎。李抗战看了看站台上的知青大声喊道:“上海的知青同志们辛苦了,我代表县革委会、代表全县贫下中农,热烈欢迎你们来我县接受再教育,祝你们做出优异的成绩,向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献礼。下面请知青代表高鸿同志讲话。”站台上顿时响起一片掌声。
高鸿很有气质地大声说:“谢谢李主任,谢谢芒砀的贫下中农同志们,我们向你们学习来了,向你们致敬来了。我代表全体知青向你们表达决心,我们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同贫下中农同甘苦共患难,来完成伟大领袖毛主席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说罢“啪”得一个立正向李抗战和欢迎的人们行了一个军礼,立即又引起一阵不小的掌声。
欢迎仪式结束,李抗战带领高鸿姐妹俩来到存放行李的仓库,里面乱七八糟,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货物。高倩为了找到自己的包裹行李,慌忙中不慎被一物品拌了一跤,被杨阳一把拉住,不然非摔倒不可。她看到杨阳突然眼前一亮,只见他身材瘦长,圆脸高鼻梁,两眼炯炯有神,既英俊又潇洒,连忙说了一句:“谢谢。”杨阳回敬道:“不客气。”
就在这时李抗战过来指着的杨阳说:“他是我们村派来给你们拉行李的,你们看看,是否少了没有?”
高鸿过去左右前后看了看数了数:“不错,一件不少。”
李抗战对杨阳说:“路上慢一点,千万别掉了东西。”杨阳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今天我正好有事回家,就捎你们一程吧。”他指了指旁边的吉普车说。
高倩听了高兴地差点蹦了起来:“太好了,省得我们走路挨冻了。”说着就跑了出去,临出仓库门时又回过头看了杨阳一眼,然后向停在广场上的吉普车跑去,没等李抗战和高鸿来到就将车门打开钻了进去。
高鸿还是不愿坐车:“谢谢李主任的好意,这样不合适吧?我们还是走着吧。”
高倩在车内从车窗伸出头:“姐,你快上车吧,车箱内暖和的很。”
“就你知道暖和,别的同学都是走着,我们坐车是不是有些特殊。”
李抗战非常赞成高鸿的观点,他说:“高鸿说得很对,不过其他知青大都是去城关的,只有少数距离远一些,我这是顺捎也算不上特殊照顾吧,你说呢?高倩。”
“对,这不算特殊,只是顺捎。”
高鸿在李抗战的劝说下,最后勉强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