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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探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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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天晚上杨阳从玉米地里逃跑后,幸亏没有直接去县城,而是趁着茫茫夜色一口气跑到城东30公里外的黄口车站,爬上一辆东去的运煤车,天亮到了南京。下车后他找了一个偏僻的小旅店住下,两天没敢出店门,第三天在街上看到了通缉自己的布告,他惊恐万分,马上离开了南京,逃向镇江。在镇江过了两天,总认为不安全又逃往上海,想不到刚下火车,由于他精神高度紧张,满脸的恐慌,两只眼不停地乱转,引起车站民警的注意,便上前盘查。杨阳当时感到一种濒临绝境的恐惧,以为自己被发现撒腿就跑,可未跑多远就被抓获,一查原来是个通辑犯。上海车站公安处立即通告芒砀具公安局,随急他被押回原地。
杨阳押回芒砀时,已是凌晨两点,从车站直接送进看守所,随时给他砸上脚镣手铐。这个夜晚他与阚秋月一样一宿未眠,他想到了自己一生的不幸,认为这一切全是母亲所赐。他恨母亲为什么要生他,恨自己为什么要他生在这个□□的家庭。
几个晚上阚秋月都没有睡觉了,这天夜里她同样在思考着不知杨阳现在逃到何处去了?不知家中的秀秀和南南怎么生活的?想着想着大脑一阵迷糊,突然传来开铁门的声音,她心想这么晚送来的犯人不用说肯定是个重犯。她猛然想起儿子,不会是阳子吧,整个心忽得一下子被揪起来,一直到天亮都没有合眼,早饭也吃不下了。她始终在注意着昨晩进人的那个号房。
中午时分,昨晚进人的号房传来开门声,接着听到民警喊犯人的声音,由于距离较远未听清名字,只听见一个杨字,阚秋月顿时一惊,她的心跳如同疯狂的鼓点,一下接一下地敲打着他的胸膛,感觉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慌不择路地赶到门后趴在门洞缝边向外一瞧,不瞧不要紧,一瞧吓得她魄散魂飞,嘴张着半天没有合上,最不愿看到的一幕还是出现了。那人正是儿子杨阳,只见他双手被紧紧地铐住,脚上趟着沉重的脚镣。她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两腿一软整个身子像泥一样背靠门板滑在地上:“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老天爷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审讯室内民警让杨阳通报了姓名住扯后直奔主题:“所长是不是你推倒的?”
他回答道:“不是,我没有推所长。”
“你说谁把所长推倒的呢?”
“不知道。”
“阚秋月是你什么人?”
“从前是我母亲,后来我和她断绝了关系。”
“你和高倩谈恋爱,你母亲是否知道。”
“知道。”
“私奔和那天晚上的约会,你母亲是否知道。”
“当然知道。”
经过反复审讯,结果都是一致的。治残所长的罪行全是阚秋月所为。
这宗所谓的现行□□案件,在当地引起不小的轰动,被省公安厅列为重大案件,根据当时阶级斗争的需要,省厅要求从严从快处理。一月后就对阚秋月和杨阳进行了公开审判。
宣判这天,广场上人山人海。阚秋月和杨阳被五花大绑,分别押在两辆汽车上,每个车上站着四名持枪荷弹的武警。
审判台上悬挂着“审判□□份子阚秋月、杨阳大会”的大型横幅。台上坐着已经升为芒砀县革委会分管政法的副主任高鸿、以及公安局和法院的领导,高音喇叭里传出刺耳的鸣叫声。
主持人宣布道:“宣判□□份子阚秋月、杨阳大会现在开始,请县革委会高副主任讲话。”
高鸿上前对着话筒吹了吹,然后大声讲道:“各位领导们,贫下中农同志们,知识青年兄弟姐妹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段斗争,一定要坚持无产阶段专政,一切反动的东西,是不甘心灭亡的,他们人还在心不死,将会采取一切手段对社会主义进行攻击的,□□分子破鞋阚秋月和他那不甘心灭亡的儿子杨阳就是他们典型代表,阚秋月是一个国民党团长的老婆,她丈夫随着□□逃到台湾,为了配合她丈夫反攻大陆,里通外国大搞特务活动,多次对我党进行了疯狂攻击,利用色情拉拢腐蚀干部,□□赵玉章就是最典型的一个。这次又精心策划了这起□□事件,不仅性质恶劣,而且影响极坏,这也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为了粉粹□□份子的疯狂进攻,我们必须擦亮眼睛,牢记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对待阶级敌人和一切□□份子绝不心慈手软,该杀的杀,该捕的捕,该斗的斗,让他们一臭万年,永不翻身……”
高鸿讲完话,法院革委会主任宣读了判决书:“……判处□□分子故意杀人犯阚秋月有期徒刑二十年,剥夺政治权力终身……”
“……判处□□犯杨阳有期徒刑十年……”
阚秋月听到自己的判决,差点没昏了过去,当她听到儿子只判十年时,内心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欣慰。
去监狱服刑的头一天,是服刑人员的家属接待日,看守所在两天前已通知了家属。
一夜未眠的阚秋月,天刚亮就等待着秀秀和南南探视,可左等右盼,从早上一直期待到中午未见人来,又等到下午一直到太阳落山仍未见两个孩子的影子。她怀疑是公安局忘记通知。
明天就要去监狱服刑,晚上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两个孩子的身影一直在阚秋月的脑海中浮现,那种思念儿女的渴望心情无法用文字形容。可是一直等到早上阚秋月被押上了汽车,也未见秀秀和南南的影子。她陡地感到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揉断了她的心肠,整个心完全破碎了。她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痛苦能够和她此刻的痛苦相比。这种痛苦是那么锐利而又沉重。她多想拼命地大哭一场,可这里不是宣泄悲痛的地方。泪水只由顺着她那憔悴的脸颊无声地向下流淌着……别的犯人多多少少都有亲人来送行,可唯独她和杨阳连一个亲人也没有见到。杨阳已无所谓了,因为他大脑已完全麻木,根本感不到亲情的存在。可阚秋月却不然,自从她入狱以来,就收到一次有天觉送来的衣服和被子,连人影也没见着。她多么期望临走前能看一眼秀秀和南南,见一见日夜思念的亲人,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就连这一点小小的心愿也化了泡影。
让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在前天家中意外的发生一场火灾,把这次难得的见面机会给无情地耽搁了。
秀秀自从那天晚上哥哥出事,母亲被抓去之后,悲痛万分,天天在院外的路上牵着“小花”呆呆地站着,风雨无阻,等待母亲和哥哥回来。等来盼去的却是母亲和哥哥被判刑的噩耗,这个不幸的消息对她来说是一次致命的打击,她那本来脆弱的心灵咋能再承受住如此巨大的创伤呢?她几乎丧失了生活的勇气,甚至几次想一死了之,可又怕母亲知道后无法承受,在她姐弟三人中母亲最心疼的就是她,尽管自己是个残疾人,可在母亲的心目中远远高于哥哥和弟弟。
她是多么想念母亲和哥哥,一开始不准探视,审判过当她接到探视通知时,高兴地半夜没有睡觉,就在会见的头一天,那天正好刮着西南风,她在厨房摸着给南南做饭,不小心柴炊内的火窜了出来,她又看不见,火很快引着炊门旁的柴草,当她察觉到,一边拼命地喊人一边摸着勺水救火, 不巧的是叔叔婶婶都不在家,邻居家也无人。由于这两个月没下雨,天干物燥,火势很快就窜上了厨房,同时燃着了大房。
秀秀的头发被烧着,脸上也烧伤了几处,棉衣也烧着了,幸亏这时有人赶到,把她身上的火扑灭, 算是救了她一条命. 可是火顺风势,当人们提着水桶赶到时,火势已无法控制,两间破草房连房内所有的东西都被焚为一炬,秀秀哭喊着拼命的朝火里扑去,被乡亲们抱住。
赵大婶流着泪水把秀秀搂在怀里,秀秀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那悲惨的哭声让在场的人全都沉浸在这悲痛的气氛之中。赵大婶为了缓解秀秀的悲痛,含着泪将她领到自己家,让明军请来医生,给她包扎了伤口,把自己的棉祆给她换上。
第二天她闹着非要去探监不可,被赵大婶和大妮劝住,告诉她:“你妈看见你这样子,一定会心疼死的,要知道房子没了,会更加伤心,等好了以后再去吧。”因此耽误了探视的时间。可怜的秀秀在母亲临去服刑时也没能见上一面,她悲痛万分不停地啼哭,两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赵大婶他们轮流守护着她,恐怕再出什么意外。
房子烧了,秀秀长期住在赵大婶家也不是长法,况且还有个南南,并不是赵大婶不让她居住,而是秀秀为了减少赵大婶的负担不愿住在她家。天觉和明军只好利用原来的屋墙,棚上一些没有烧完的木棒又买了几根,上面盖了些麦草,建了两间临时住房和半间厨屋,把她接了过来,每天有大妮和赵大婶给她们送些吃的,她自己烧点汤。南南也不上学了,天觉让他在家专门守护着秀秀,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秀秀脸上的烧伤才逐渐痊愈。但却留下了疤痕。
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季节刚过寒露,一场强大寒流越过茫茫草原,跨过高山大川、横扫中原、气温骤降。秀秀担心母亲没有棉衣受冻,提前让赵大婶做了一身棉衣,准备最近几天送去,可未想到天变得这么快。她叔天觉说等过几天气温回升再带他们去探监。秀秀以为叔叔在骗她。当问清女子监狱就在宿县只有200多里路时,姐弟俩悄悄地商量着,决定亲自去监狱给母亲送棉衣,怕大人知道阻止他们,所以没敢告诉任何人。这天拂晓,两人便偷偷地背着棉衣出发了。临行时给秀秀让南南给叔叔留了个纸条,说是他们给母亲送棉衣去了,秀秀又给“小花”放了一些吃的,蹲在“小花”跟前,摸着它的头说:“好好在家,过两天我就回来了。”“小花”像懂事孩子一样,乖乖地趴在地上两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它的主人离去。
天空低沉暗淡,凛冽的北风无情地刮着,它像一把锋利的刀,切割着每一寸空气,让大地笼罩在一片萧瑟之中。姐弟俩冒着刺骨的寒风来到朱寨供销社,用仅有的一斤糖票给母亲买了一斤白糖,然后乘汽车到了县城火车站,又换乘南去的列车。由于路途不熟又是头次出门, 加上思母心切。他们把符离集错当成宿县提前下了车。车开走后才发现下错了站,要等下班火车得到夜里,没法子只好步行前往。此时天色已到下午,南南用一根竹竿拉着背着棉衣的秀秀,他们走了将近一半路程时,天空开始下起雪来,开始那雪花只是零零碎碎地飘洒着,可不长时间,雪突然大了起来,风也越刮越狂,鹅毛般的雪片在寒风中飞舞,劈头盖脸使人无法睁眼。这里离监狱还有十里多路程,为了能尽早见到母亲,姐弟俩冒着风雪,一步不停艰难地行走着,他们走着问着,紧走慢走,走到一个前不靠村,后不挨店的地方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雪不仅未减弱反而越来越大,地面上的积雪越来越深,整个世界混混沌沌、皑皑茫茫,天地间融成一体,已分不淸道路和田野,甚至连东西南北也分辨不清了。姐弟俩怕迷失方向,不敢再走了。他们知道今天是见不成母亲了,只有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可是离这里最近的村庄也有几里路远,姐弟俩进退两难,被困在荒野上。后来南南好不容易发现一个看瓜的窝棚,尽管窝棚东西和后面全用玉米桔围着,前面无物遮拦,飞雪长驱直入。但棚角放着一些稻草可以取暖,姐弟俩喜出望外,总算找了个避雪安身之处。姐弟俩先把身上的积雪打掉。秀秀坐在稻草上从棉祆中掏出中午吃剩的两个烧饼,一人一个吃过吞了几口雪,然后便搂着南南蜷缩在稻草上,把母亲的棉衣盖在上面,身上很快落了一层薄雪。前半夜倒没觉得太冷,可是到了后半夜气温骤降,冻得他们再也无法入眠,只好爬了起来,在棚子里不停地走动靠运动增加体温,一直活动到天亮。
翌日早上肆虐了半天一夜的风雪总算停了,但天空依然灰蒙蒙的,举目望去,荒凉丑陋的大地全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显得既庄重而又洁浄。
姐弟俩一大早就踏着厚厚的积雪冒着刺骨的寒风来到监狱,可不到上班时间。这时天空又开始飘起雪来,他们只好在外面雪地里焦急地等待着。这时有一名看守告诉她们今天是星期天,不是探监的日子,让他们明天再来。秀秀一听当时就哭了。她泪流满面地恳求民警:“叔叔,我求求你们,俺姐弟俩从芒砀下着雪赶来,我的眼又看不见,昨晚在棚里冻了一夜,你们就行行好,就算可怜可怜俺吧?让俺见见母亲吧?”
姐弟俩的哀求和遭遇使看守深受感动,顿起怜悯之心,便把姐弟俩领进房内说:“你们先进屋暖和暖和,我去向领导汇报。”
秀秀感激地说:“谢谢叔叔,谢谢叔叔……”一连重复了好几遍。
阚秋月已经在女子监狱服刑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由于没有见到孩子,她一直闷闷不乐,沉默寡言,整个心思都在秀秀和南南身上,连续给天觉写了几封信,询问孩子们的情况,都没有回音,使她焦急万分,前几天终于收到一封天觉的回信。说秀秀和南南很好,停些天他准备带着孩子前来探监。她看过信高兴得一宿没有合眼,天天盼着孩子的到来,可是昨天的暴风雪又使她那迫切的心情顿时凉了下来,她认为天气的原因一定会推迟孩子探监的时间。
礼拜天服刑人员不去车间干活、正在监舍内学习人民日报社论。阚秋月坐在床边低头好像是在认真地听讲,其实她的整个脑海里早已被两个孩子的身影占据,下这么大的雪,天寒地冻的,孩子们的棉衣是否都穿上呢?孩子们不会冻着吧?就在这时李管教突然在门外喊道:“521号出来,有人探监。”
阚秋月听到猛地一愣,她不相信下这么大的雪谁会来探监,莫非是孩子们来了,不可能,这种天气天觉决不会带他们来的,她迟疑不定地看着管教以为是听错了。
“阚秋月愣什么?快出来。”
她这次相信了,马上立正喊了一声:“到”急忙向外跑去:“报告班长,犯人阚秋月不知是谁来探监?”
“是你的女儿和儿子。”
阚秋月顿时惊喜若狂,但仍半信半疑,下这么大的雪他们是不可能来的:“下这么大雪真是我女儿和儿子吗?”
“是真的,快走吧。”
她这才信以为真,恨不能一步跨进探视室,由于心情过于激动加上雪天路滑,刚一出门就摔了一跤。李管教忙扶起她:“慢着点, 本来今天不是探监的日子,我向监狱长请示过了,这次不仅破例,而且给你延长了探视时间。”
“谢谢领导照顾,谢谢班长关心。”
“别谢了,领导的照顾,是想让你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回家团聚。”
“一定要好好改造,决不辜负班长的一片好心。”阚秋月一路小跑向探视室奔去。
秀秀在房内听到母亲的脚步声高兴地喊道:“妈妈来了。”
阚秋月奔过去一把将她抱住:“秀秀……”再也说不出话来,母女抱头大哭。她又把南南抱住,母子三人痛哭一团。阚秋月用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心痛地问:“我的乖乖,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来的?”
秀秀流着泪回答:“妈,天冷了,知道你没有棉衣,妈,你没冻着吧?”
一句话问得阚秋月的泪水就像断了珠的雨点似的一串串的流下来:“妈没有冻着,监狱已发了棉衣,都怪妈忘了写信告诉你们。”
“妈,我好想你……”秀秀说着又呜呜地哭了。
“别哭了,孩子,妈也想你们,快告诉妈,你和弟弟下这么大的雪咋来的?” 阚秋月一边给女儿擦着泪一边问。
“来时还没下,昨天下了火车才下的。”
阚秋月突然看到秀秀脸上有几处疤痕:“哎,秀秀,你的脸上的疤这是咋回事?”
没等秀秀回话,南南就说:“妈,是烧的。”
“什么,烧的?咋回事?”
秀秀用手抓了南南一下,意思不让他说,可被母亲看在眼里:“秀秀,发生了什么事你说话呀?”
“妈……是我不小心烧的。”秀秀知道瞒不过去了,在来的路上还专门嘱咐南南,千万不要说失火的事。没想到他还是说了出来。
阚秋月急忙又问:“别的地方没有烧伤吗?”
南南插言道:“妈,就脸上一点。” 还好他知道自己说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咋烧的?”
秀秀怕南南说穿了急忙回答:“是我烧锅时在锅门口烧的。”
“没烧着别的东西吧?”
“没有。”
“那就好,以后千万要注意。哎,你大叔咋没来。”
“俺来他不知道。” 南南抢着说。
“啊?”阚秋月顿时一惊。
秀秀接过来:“大叔让俺停两天再来,俺想早天见您,所以就来了。来时给俺叔留了纸条,告诉他来送棉衣。”
阚秋月闻听此话,泪水再次涌出,又一次抱住秀秀和南南:“妈不家,大叔、婶子还有你大奶奶就是你们最亲的亲人,有啥事勤给他们商量,千万别这样,这样他们会着急的。”
秀秀点点头“嗯”了一声。
“哎,你大叔,大婶和大奶奶他们都好吧?”
“都好,俺叔不让南南上学了,让他在家照顾我,婶子,还有大奶奶,他们都能照顾俺,妈,你放心好了。”
“不上学就不上吧,正好南南也不愿意上,南南,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姐,听你姐的话。”
南南抓着母亲的手:“妈,我一定好好照顾姐姐。”
“我的南南也懂事了,妈也帮不上你们的忙,以后就靠你们自己生活了。哎,这些天你们是怎样生活的?”
“大部份是跟我婶吃的,有时俺大奶奶也给俺送。”
“回去替我向你大叔,大婶和大奶奶他们问好,说我谢谢他们了。”
“我记住了,妈,你知道我哥的消息吗?我和南南想去看看俺哥。”秀秀问母亲。
南南也跟着说:“妈,我也想看哥哥。”
阚秋月立马制止道:“这可不行,你哥离这里还有成千里路哪,等过了年暖和了让你大叔带你们去。”阚秋月摸着南南的头,她发现南南的棉袄上烂了一个三角口子:“哟,南南的棉袄咋破了?”
“是昨晚在棚里扯破的?”
“什么,你们昨晚住在棚子里?”阚秋月惊讶地问。
“昨天没来到这里天就黑了,俺俩就住在棚子里了。”南南答道。
“秀秀,你们怎么能住在棚子里,万一冻坏身子怎么办?”
秀秀撒谎道:“妈,没事,不冷。”
阚秋月把南南的两只手插在自己的怀里:“来,南南,让妈给你暖暖手,我把你的棉袄缝一下。”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拿出缝衣服的针和线。
“妈,你还带着针线。”
“我们在这里就是做衣服,离不开针线。秀秀,以后在家要格外小心,除照顾弟弟外,还要照顾好自己,我晚上给你大奶奶和你大叔写封信,让他给你张罗个对象。”
“妈,你别操心了,我想好了,一辈子不嫁人,就在家看着南南等你回去。”
“傻孩子,你要有个家,妈也了一个大心思,那有不嫁的闺女。”
秀秀却说:“妈,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不能走,我要等南南长大后你和哥哥回来再说。”
“别傻了,这不要紧,你弟弟他是个男孩子,可以跟你叔家。”
“妈,你不知道我叔最烦的就是南南,跟他肯定不行。”
阚秋月用牙咬断线,把针线包好:“这事不用你操心,我现在就是担心的是你。”
这时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李管教从外面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雪。阚秋月向她哀求道:“班长,你看我女儿眼也不好,这大雪天来了,你就让她多陪我一会吧,我去打份饭,让他们在这里和我一块吃顿饭吧。”
李管教笑了笑:“我就是来告诉你,今天破例,你们说话吧。饭我来安排。”
阚秋月激动地不知说啥好:“谢谢班长,秀秀,南南,快谢谢阿姨。”
李管教回过头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就走开了。
母子仨人完全处在一种难得的幸福之中,特别是秀秀和南南甚至连饥饿也忘记了。
没过大会,李管教一手提袋子,一手提水瓶进来:“秋月,今天算我请两个孩子吃饭,你那边的饭已经没有了。”说着从袋中掏出两个饭盒和几个馒头。秀秀闻到这香喷喷的菜:“阿姨,你真好,如果都遇到你这么好的人,我妈就不会受罪了。”
“别说了,孩子,快吃吧,别凉了。”李管教一边说一边打开饭盒。
“是呀,如果都像你李阿姨该多好啊,快吃吧,别辜负了你李阿姨的一片心意。”
李管教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其实真正关心你的是监狱长,她经常问你的情况,今天就是她特地安排的。”
“请你捎个话,就说俺谢谢她啦。”
“这不用谢,她不光是对你,对别人也一样。快吃饭吧,别凉了。”她说着把两个饭盒打开,一盒是红烧肉,一盒是粉丝豆腐,南南大概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好的饭菜,不客气地上前抓了一个馒头,又赶忙夹了一块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这孩子只顾吃, 也不说谢谢阿姨。”
“谢谢阿姨。”南南一边吃一边说连头也不顾地抬起。
“不用谢,快吃吧。”
阚秋月递给秀秀个馒头和一双筷子:“秀秀,快吃吧。”
秀秀接过:“妈,你也吃吧。”
“好,咱们一块吃。”阚秋月咬了一口馒头,还没咽下去,南南手中的馒头已下肚了,肉也吃了几块:“南南,慢着吃。”她说着给秀秀夹了一块肉,放在她手中的馒头上,自己却不舍吃一点,李管教觉得自己在身边会影响他们的情绪,于是就说:“你们吃吧,我出去走走。”
秀秀说:“谢谢阿姨。”
管教走后,阚秋月倒了一碗开水递给秀秀,又给秀秀夹了两块肉。秀秀说:“妈,你不要管我,你吃你的。”
“我吃着呢。”
“妈,你没吃菜。”秀秀突然停住手中的筷子。
“谁说我没吃菜,我在这里天天吃肉,生活比咱家还好呢。”其实这些话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这里的生活是比家稍微要好一些,只不过是每星期改善一次伙食,并不像她说的每天都可以吃肉。今天的饭菜是李管教是奉监狱长之命,特地从行政人员的小灶上领取的。阚秋月看着两个孩子吃得这么香,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吃过饭,没想到李管教又得到监狱长的指示,让阚秋月再陪秀秀和南南玩一下午。明天再让她们回去,并且监狱长还专门给她们姐弟俩安排了住宿。
阚秋月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感激的热泪盈眶,她说这辈子虽然受了许多罪,但在关键时候也遇到了好人,在海南时碰到了林主任,不仅救了她一命,57年又是她救了我,这次入狱又遇到班长和监狱长这些的好人,不知该如何报答?谢谢李班长,也请你代我向监狱长说声谢谢。
李管教言道,我就不用谢了,这也是我应该做的,至于监狱长那边我可以把话带到,你们娘几个说话吧,我就不打扰了。她觉得自己在此多有不便,说过就退了出去。
母子三人在此度过了即难得又愉快的下午。这也是她们几个月来最开心的一天。他们在一块一直呆到吃过晚饭,阚秋月才会监舍。
第二天早上他们在一起吃过早饭后,秀秀和南南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监狱。
阚秋月自见到秀秀和南南以后,心情大有好转,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多日不见的笑容又重新回到她的脸上,连走路也显得比以前有精神了。
秀秀和南南回到家,天觉把他们狠狠训了一顿。赵大婶听说两个孩子回来了,也赶过来问阚秋月的情况?秀秀告诉他们妈妈让她替她向大奶奶,大叔婶子问好。
赵大婶流着泪拉着秀秀的手,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人,偏偏却要遭受这么大的痛苦呢?
几天后,赵大婶和天觉分别收到阚秋月的来信,信的内容大致相同,大都是为照顾秀秀和南南向他们表示感谢之类的词语。还有一件就让他们想办法尽快给秀秀找个婆家。赵大婶拿着信犯了愁,为这事她已经张罗了好长时间,从阚秋月没入狱就开始,连跑了好多个村,也未寻找到合适的,这又接到阚秋月的来信,使她更加不安,可这事又不同别的其它事情,着急也无用。
接着赵大婶为秀秀的事又连续跑了好多天,仍然是一无所获。
这天中午秀秀一人在家,不料李大海的二儿子李国庆突然闯了进来,抱住秀秀就亲。秀秀一边反抗一边大声喊叫。大妮听到叫声,马上赶了过来,一看是李国庆正抱着秀秀,她顺手拿了一把扫帚,朝李国庆打去。李国庆松开手向外跑去。秀秀吓得抓住大妮大声哭了起来,此时正好南南从外面跑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妮将他说了一顿:“叫你在家看你姐姐,你跑那里去了,我要不在家,你姐就让憨国庆欺负了。”
想不到这小子说了一句话,把大妮吓了一跳。他说:“我去找李国庆给我姐报仇。”说着一转身就要走。
“你站住,报啥仇,别没事找事了,他是个傻子,再说你这么小的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一会你叔回来让他去找李大海,以后不许他再欺负秀秀就成了。”
南南只好放弃报仇的念头,可心里仍憋着一股气。
天觉收工后,找到李大海把国庆欺负秀秀的事告诉了他,让他看好国庆,看在国庆精神不太正常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如果再发生类此的事,只好报警了。
赵大婶听说后,蒸了一锅馍,用篮子挎着赶了过来,一路寻思着得抓紧给秀秀找个婆家,可这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确让赵大婶作了难。秀秀听到赵大婶来上前抓住她又委屈地哭了起来。赵大婶安慰她说:“别哭了,孩子,国庆是傻子,你叔也找过他爹了,以后不会再有这事了。你妈来信托给你找婆家的事,一直没有合适的。”
秀秀却对赵大婶说:“大奶奶,你别忙乎了,我已给我妈说过,我不想走。”
“傻孩子,不走那成。那有不出门的姑娘。”
“大奶奶,谢谢你了,你别操心了,我真得不想走。”
“我知道你是担心南南,你妈写信告诉我了。我也给你妈去信说了,你走后,叫南南到我家去,这样也了了你妈一个大心思,在那边也安心了。”
“大奶奶,我说的是真的,你别费心了,像我这样一个瞎子,家庭又这样,没有人娶我的,我要陪着弟弟在家等我妈回来。”
赵大婶听了鼻子一酸,眼里充满了泪花:“别说傻话了,过两天我再到远庄上去看看,也许能找到一个合适的。”
等赵大婶走后,秀秀立马陷入痛苦的沉思中,她知道像他这样的很难找到婆家。如果找不到,就一直是她妈最大的心思。一开始大伙都瞒着她,说她母亲两年就回来了,可是一次南南却说漏了嘴,当得知是二十年后她一连哭了好几天。认为她活在世上是个多余的,由于她的存在给妈妈、大奶奶、大婶等人都添了不少麻烦,所以这段时间她不止一次想一死了之,今天差点让国庆给欺负了,又一次想到了死。可又想起她那可怜的母亲,泪水就情不自尽地涌出眼眶。况且还有一个无依无靠的弟弟,想到这里她又不得不打消了轻生的念头。南南毕竟是个孩子,除了吃饭以外,很少在家,只有小花形影不离的陪着她,有时带着她去村边的路口站一站,好像是在等待母亲似的。无论去那儿, 总是离不开小花的帮助,小花不仅成了她最亲密的伙伴,而且也是她唯一的精神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