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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离婚（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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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离婚了。”
这句话比任何解释都更有力量，也更让在场的五个人感到无力。他们需要一个清晰的理由，一个能让他们理解并“解决”的问题，而不是这种抽象又决绝的宣告。
五个人？
原来，除了王大富，张红英和赵国亮之外，恰巧门口的赵兴强和杨红翠也匆忙赶来听到了，只是屋里的几人都无心顾及门外的两人。
原来是杨红翠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在儿子走后，她决定还是拉着赵兴强去亲家看一下事情的情况。结果刚到门口，“离婚”两字直接冲击她的天灵盖，吓得她赶紧冲上去安抚王秀梅。
“秀梅啊，我晓得！我晓得亮娃不是个东西！整天就知道打牌、玩儿！你一个人忙店里、还要带孩子是很辛苦，我们都懂！可你想想，他没犯啥大错啊！这些坏毛病都能改的！”
“你给我滚过来！给秀梅保证！以后再也不那样了！”杨红翠急切地劝着，一边指着自己儿子，让他赶紧认错。
赵国亮也赶紧过来安抚王秀梅的情绪：“秀梅，我保证！我以后哪里都不去了。我以后跟你一起顾着店里，一起带孩子。”
“对啊，秀梅！”杨红翠见王秀梅眼神似有松动，连忙祭出“杀手锏”，“你想想两个孩子，你要是离了，这两个孩子可怎么办？你就忍心抛下他们两个吗？都说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你可以为自己考虑，但是你得为两个孩子着想，你们离婚了他们该怎么办？”
王秀梅红着眼抬头看着杨红翠，在所有的劝说中，只有杨红翠戳中了她的软肋。想离婚的念头也不是一时冲动，她每天看着两个孩子无忧无虑的，她的心就在告诉自己：在坚持坚持，就当为了孩子。
所以，在此刻她也被杨红翠说动了。
但是，她也清楚地明白，自己被杨红翠用孩子“绑架”了。如果是为了孩子留下来，那么她的人生将会永远困住这里。
她不知道离开后会怎样，但她无比确信，留下来，她只会越来越痛苦。她不相信自己有能力改变现状，改变这一切。她连改变自己都做不到，何况改变他人？
“你们别劝了，”王秀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这婚，我离定了。两个孩子……我们共同抚养。”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王秀梅脸上！
张红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女儿厉声斥骂：“离婚？！离傻子婚！你给我不准离！你敢！”
从小到大从未挨过打的王秀梅，被母亲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懵了。全世界都可以反对她，但唯独母亲不行！这一巴掌打碎了她最后的强撑，压抑太久的委屈、痛苦、无助瞬间爆发。
“妈——！”她捂着脸，崩溃地哭喊出声，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妈！你看看我！我求求你仔细地看看我！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离婚吗？”
她猛地指向赵国亮，眼泪汹涌：“无恙被鸡汤烫伤那天，我给他打了几十个电话，一个电话都没接！下着雨，我一个人抱着孩子求人送我们去卫生院，孩子发高烧了，我一个人抱着她在过道里输液，他的电话还是打不通！你知道那一晚上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他呢？！他在哪儿？！在牌桌上！在喝酒！哪怕在除夕那天，都是我一个人守着孩子！他看都没多看一眼！”
“是！他没犯啥大错！他没杀人放火！没打架斗殴！可我受够了！我受够了去网吧找他，受够了去游戏厅拽他，受够了在牌桌上把他拉出来，我更受够了自己像个泼妇一样，只有发火生气他才会跟我回去！回去了还是吵！”
“妈！你看看我！”她指着自己泪流满面的脸，声音嘶哑，“以前的我，是不是这样的？你看看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张红英听着女儿的哭诉，看着她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那满脸的泪水和从未有过的歇斯底里，让她想好的所有劝和都堵在了喉咙里。她只有靠在桌子上，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杨红翠赶紧接上话茬，语气带着过来人的口吻：“秀梅，这些都能改！亮娃会改的，你说的这些他都会改的！你这孩子，就是啥事情都憋到心里，就太累了。亮娃这孩子，我是知道的，小毛病很多，但是大问题是绝对没有的。你后面管着他！管严点！他肯定能改好！”
其实杨红翠内心了解王秀梅的崩溃，曾经的她何尝不是这样过来的？但是在自己的管教下，不也坚持下来了吗？婚姻里的男人都是需要管的，只要管好了，女人就过得幸福了。
道理都是这样的道理，可是杨红翠的这番话在王秀梅眼中就是一个笑话。在杨红翠眼里，自己生气怒骂自己的丈夫，丈夫妥协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了，那么自己就成功了。但是在王秀梅的眼里，要达到自己的目的，需要通过和丈夫频繁地吵架，需要丈夫的妥协，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管？我为什么要管？为什么他一个成了家、当了爹的男人，要我像管儿子一样去管？！我就是不想管了！我管不动了！”王秀梅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杨红翠，嘴角扯出一个讥笑。
杨红翠被噎住，意识到说错了话，刚好撞她枪口子上了，急忙改口：“不不不！不用你管！他自己能改好！他自己能全改好！你完全不需要管！”
王秀梅只觉得这话无比可笑。
与此同时，在一旁的离婚当事人，赵国亮听到王秀梅的控诉，久久不能平复。原来这么久以来，她一直这么厌恶自己的所作所为？那她跟着自己去网吧干嘛？跟着自己去游戏厅干嘛？跟着自己打麻将干嘛？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反驳？自己所有的行为都是得到她的许可，结果现在才得知她厌恶这一切，还成了她离婚的理由。心里开始觉得这一切很可笑。
他承认孩子烫伤那天没接电话是他的错，事后他也道歉了，手机也再不敢没电出门。可之前那些？他无法理解！他玩这些都是在空闲时候，没有耽误正事！他根本不知道王秀梅到底想要什么！他做什么她才能满意？！
看着王秀梅那冷漠得近乎绝情的眼神，赵国亮积压的不解和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既然她想离就离呗，自己在这低三下气求人干什么？难道自己离了她就活不了吗？他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离吧。”
这两个字让四个老人的目光瞬间从王秀梅身上转移到赵国亮身上。一直没说话的赵兴强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呵斥：“赵国亮！你到底在说啥狗屁话？离离离！离啥子离！”
赵国亮像被点着的炮仗，大声吼了回去：“她既然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要离就离！我他妈就差给她跪下了！她铁了心要离婚，那就离！离了谁还过不了？！” 他把所有的憋闷和怒火都吼了出来，好像这场离婚全是王秀梅一人造成的闹剧。他也受够了！离了婚，他倒要看看谁离不开谁！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的语气震慑了，除了杨红翠听出了儿子的冲动，知道他有赌气的成分。但她看了王秀梅那心如死灰、油盐不进的样子，她知道挽回无望了。王秀梅看着温柔，可是骨子里却是有傲气的，有很坚定的性格。
“造孽啊！这是造的啥子孽啊！”好好的一个家就变成了这样，儿子离婚了，村里那些人不知道得把他们家说成什么样子。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赵兴强看着眼前局面，知道大势已去，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他阴沉着脸，目光锐利地扫过眼前的王家人，尤其是王秀梅，斩钉截铁地宣布：“赵安然，必须留在赵家！”
王秀梅听到儿子的名字，身体微微一颤。她缓缓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走到这一步，她早就预见到了这个结果。如果是两个女儿，她或许还能放手一搏，去争一争，但赵安然是儿子，她带不走。能把赵无恙带走，已经很不错了。她知道赵兴强了解她的想法，也表明了态度。再闹下去，恐怕一个孩子都带不走。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赵兴强犀利的目光，声音异常平静：“好。赵无恙跟着我。赵安然留在赵家。”
一场关乎家庭存续的谈判，在哭闹争吵中达成了协议。两家人在一上午，从亲家变成了比陌生人还要疏离的关系。再待下去也是尴尬，于是赵家人冷漠地离去。
王秀梅看着沉默不语、神情复杂的父母，默默地起身。她还要回赵家收拾东西，办理离婚手续，以及……交出那个小家里她曾掌管的一切。
一场离婚的闹剧，在大哭与大吵中落下帷幕。唯独两个孩子，作为这个家庭最重要的成员，却全程未参与。
此刻，赵安然还在和隔壁的小伙伴们追逐打闹。今年，他就要就满六岁了，懵懂无知，完全不懂“离婚”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分离。
而赵无恙，这个不满四岁的小女孩，却比哥哥敏感得多。堂屋里大人们激烈的争吵早已将她惊醒。她悄悄躲在门后，小小的身体紧贴着门板，安静地窥探这一切。她不懂“离婚”，但她能感觉到巨大的悲伤和变故。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妈妈无声地流泪，但这一次，当爷爷奶奶和爸爸离开时，没有一个人看她一眼，没有一个人来找她。巨大的被遗弃感笼罩着她。
她很害怕，想哭，想喊，但看着那些决然离去的背影，她最终只是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小小的身子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就这样被所有人遗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