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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工作 ...

  •   王秀梅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和编织袋,一步一步走回王家。父母正沉默地坐在堂屋的长凳上,空气沉重得几乎凝滞。他们无法理解女儿的决定,但也清楚她的倔强。事已至此,除了接受,他们无能为力。

      王大富和张红英两人都是王坪村出了名的老实人,本分的靠着种庄稼和干木匠养家糊口。王大富也是村里少有的好脾气男人,没有农村常见的大男子主义,也很少在牌桌上游走,很多时候都在家里摆弄他的木工。

      张红英也是很文静的农村妇女,至今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上午给了女儿一巴掌,此刻的她还沉浸在愧疚之中。她一辈子没读过书,到了年纪就被介绍给王大富当媳妇儿,两人就这么平淡的走过来,由于两人也没有学问,脑子也不及村里其他人活络,因此对孩子教育、成长也是顺其自然。

      对他们而言,唯一的意外就是两个孩子。王秀梅和王秀山,都没有继承父母平凡的长相,反而出落的很标致。另外性格也是迥异于父母的温吞,俩孩子都是有主见、性格刚硬、脾气倔。只不过王秀梅是内敛沉稳,王秀山是外放张扬,但是俩人心底里都透着一股不服输的要强劲儿。

      外人只知道王秀山是个鬼精灵,长大后出去混社会,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跟老两口的憨厚老实完全不搭边。但是说起王秀梅,觉得这孩子除了那副好相貌,性格多多少少还是从了父母。她乖巧听话,从小帮忙干家务,街坊邻居需要帮忙的二话不说就上前干了,也不说人闲话。要不是她早早嫁给了赵国亮,上门提亲的人怕是要踏破王家的门槛。

      可如今,这个“懂事”的女儿,竟一声不响地离了婚,带着外孙女回来了。张红英和王大富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与赵兴强与杨红翠不同,他们不怕村里人嚼自己的舌根,只怕那些流言蜚语撒向女儿和外孙女。

      在思想本就落后的山村里,一个离了婚还带着孩子回娘家的女人,注定会成为村民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王秀梅和赵无恙,以后在村里该怎么抬头做人?一想到这些,张红英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王大富则重重地叹了口气,闷头卷着旱烟。

      王秀梅默默走上前,从母亲怀里接过安静啃着饼干的赵无恙,紧紧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女儿的发顶。看着父母愁苦的面容,她心里也像压了块石头。

      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前些年王秀山在外面惹是生非,父母也是这样愁眉苦脸,暗自垂泪。那时,都是她这个长姐出面去处理弟弟的烂摊子,再回来安慰父母。可如今,再次让父母陷入这般境地的,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弟弟,而是他们眼中一向“懂事”的自己。

      当事件的主人公成为王秀梅的时候,她一时也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处理。

      王秀梅深知父母二人从没受过教育,从没离开过大山,一辈子活在旧社会的思想中,也知道他们担忧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他们这种无能为力,让她不得不坚强起来,她来不及处理自己的情绪,当务之急是解决自己和孩子的生活,让父母知道:她是可以的,离婚了带着孩子也能活得很好。

      那么第一步,就是找工作。

      在老家肯定不行。她首先想到的还是去市里上班。回到商场卖衣服是最稳妥的,毕竟她在商场干过两年,自己又开了几年店。

      她翻出手机通讯录,想起上次去市里进货时,特意去看过原来工作的商场。领导杨丽早已跳槽去了成都,好友李春阳几年前结婚后也辞了工,跟着她男人去了杭州打工。其他相熟的小姐妹,也早已断了联系。

      思来想去,她还是拨通了李春阳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王秀梅有些懊恼,不该去求助她的。两人早已成家,虽然这些年还有联系,但她知道李春阳过得并不如意,嫁的远不如离婚前的自己。

      李春阳嫁的男人家里很穷,是她自己在市里打工时认识的。李春阳不怕穷,可嫁过去才发现,她的婆婆非常的尖酸刻薄,不好相处。婆媳俩经常爆发吵架,连李春阳如此泼辣的性格,都被她婆婆用更恶毒的话压得抬不起头来,嫌弃她长得不好看,不像个女人,家务干得不好,结婚两年了孩子也生不出来,好不容易生了个孩子还被嫌弃说是女儿。这让李春阳在那个家过得很难受。

      唯一庆幸的是,李春阳的男人知道父母过分,在这样下去他肯定妻离子散,于是他带着李春阳和年幼的孩子出门,远离老家。男人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去倒卖些小商品维持家用。没有父母的支持,他们过得很辛苦。所以王秀梅每年过年都会给孩子发红包和送一些新衣服,以作为心意。

      在这种情况下,王秀梅怎么开得了口让李春阳帮忙?她知道只要开口,李春阳一定会帮,但这无疑会给她本就艰难的生活增添负担。

      “铃铃铃——”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李春阳回拨过来了。

      “秀梅,怎么了?我刚从外面回来,没接到电话。今天带着娃去工地卖盒饭了,吵得很!”李春阳的声音带着喘,背景里还夹杂着小女孩的哭声,显然孩子就在身边。

      王秀梅赶紧平复情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哦,没事没事,就是好久没联系了,问问你最近咋样。”

      “还行吧,我这一年都在工地上卖盒饭,挣得还是可以,就是带着孩子不方便。而且她马上要上幼儿园了,总不能老跟着我们呆在工地上……唉,我还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干。”李春阳的语气透着疲惫和无奈。

      “哎呀,不跟你说了!娃刚才把地上的锅碰翻了!烫着没?!……秀梅,我先挂了,回头再打给你啊。”电话那头一阵手忙脚乱的嘈杂,随即被挂断。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的日子都不容易。

      她沉默地坐了很久,最终,翻出了另一个号码,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

      “喂?秀梅?好久不见,难得你给我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意外但依旧干练的女声。

      “丽姐,您好。不好意思打扰您了……”王秀梅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电话那头的杨丽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犹豫:“秀梅,是遇到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帮忙?”

      这句直接的询问,瞬间击中了王秀梅强撑的脆弱。她想起当年辞职时,杨丽再三劝阻她不要做后悔的决定……一语成谶。倒不是后悔离婚,只是面对曾经赏识自己的领导,她有些难堪。当初丽姐很有心的栽培她,可惜她没有把握好机会。

      “丽姐,”她稳住声音,尽量平静地说,“我离婚了,现在带着女儿。嗯……我想出去打工。您那边……还需要招人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杨丽显然很震惊,但她没有流露任何安慰或同情,没有询问,还是直接告诉她:“我现在在成都,这边暂时不缺人。不过我倒是认识些地方在招工……但成都的工资水平,我觉得不太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她思考片刻,直截了当地说:“你想不想去浙江宁波?我之前认识一个老板,姓刘,她那边商场常年招人,尤其需要熟手。工资是成都的两倍左右,还有奖金和提成。如果你想去,我可以给她打个电话介绍你过去。然后我把她的电话和地址发给你。”

      宁波?这是王秀梅第一次听到这个城市的名字。对她而言,很陌生,一无所知。

      王秀梅环顾四周,看着眼前的大山,一座接着一座,绵延起伏,像巨大的屏障,似乎怎么也走不出去。她再看着赵无恙,心里有了打算。

      “谢谢丽姐!真的非常感谢!我想去宁波。”

      半个小时后,她收到了杨丽的短信,上面写着宁波刘老板的电话号码和宁波那家商场的详细地址。

      晚上吃饭时,王秀梅把这个决定告诉了父母。

      “什么?你要去宁波?!”张红英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下来,眼睛瞪得老大。

      “嗯,今天跟以前的领导联系好了。宁波那边的老板也通过电话了,对方说希望我尽快过去。”王秀梅平静地回答。

      “啥时候走?”王大富放下碗,眉头紧锁。

      “就这几天吧。坐火车过去要花时间,到了那边还得找房子租。工作不等人,我想早点安顿下来。”王秀梅说着,给身边的赵无恙喂了口饭。

      张红英还没从女儿离婚的冲击中缓过神来,这两天接二连三的变故——女儿突然带外孙女回家、争吵、离婚、现在又要远走他乡打工。事情发展快得让她脑子发懵,完全跟不上节奏。

      王大富看看女儿,又看看懵懂的外孙女:“那……孩子呢?”

      赵无恙正乖乖地吃着饭。王秀梅伸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眼神温柔而坚定:“她跟我一起走。我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王大富没再说什么,默默地起身走进里屋。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红皮存折和一个掉了漆的旧铁皮盒子走出来,塞到王秀梅手里。

      “这存折里有点钱,都是你以前给我们的,还有我给人做活攒的,你妈卖猪的钱也在里头。盒子里是现钱,不多,都是零的。你带着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哪哪都要花钱,这些全都带上。”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王秀梅低头看着手里的存折和铁皮盒子。盒子边缘的漆已经斑驳,露出里面暗色的铁皮。她能想象里面装着父母省吃俭用、一块一块攒下的零钱。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重重地砸在冰凉的铁皮盒盖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晰又沉重的声响。

      那一晚,王秀梅抱着父母的全部家当,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夜未眠。窗外的山影在月光下沉默地矗立着,而她怀里熟睡的赵无恙,是她唯一的温暖和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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