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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宁波 ...

  •   在乡村寂静的小路上,没有路灯,只有零零散散的各家灯火。王秀梅和赵无恙母女两人靠着手电筒一路前行,或许凭着夜色笼罩,黑暗成了她最好的掩护,她可以任意地让眼泪留下来,只要不发出哽咽,赵无恙就不会知晓。

      以往从赵家到王家的路,要走很久,可是今晚她似乎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漫长,很快就要到了,快到她都来不及平复自己的心情。

      王秀梅一路没有说话,赵无恙也心有灵犀一般,又回到安静状态。快到家门口时,王秀梅没有直接进家门。而是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把女儿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背对着自己。。她双臂环住女儿小小的身体,把头轻轻地靠着女儿的后背上,似乎能从这稚嫩的依靠里汲取一点力量。

      今晚赵家那一幕幕带来的冲击太大了,远超她的想象。曾经共同生活了无数个日子的“家人”,为什么会在短时间内变成另一幅模样?他们竟能如此刻薄地撕破脸皮,哪怕是作为孩子母亲的身份上都没有保留一丝情面。

      她不明白,离婚后的转变如此之大,人心怎么能在短短几天内变得如此陌生。

      为什么人一旦分开后就要撕破脸面了?在婚姻关系里,尤其上当时的农村社会,男人没有重大过错,女人一旦提出离婚,这夫家人眼里,甚至外人眼里都是千夫所指,女人会被骂“不好好过日子”、“不安分”,会被指责“抛弃子女”、“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甚至会被造黄谣“早就跟其他男人好上了”。女人似乎没有作为女性的主体社会地位,只有“妻子”、“母亲”、“女儿”、“儿媳妇”这种附带身份。

      回到娘家的这些天,她从许多邻居、亲戚的脸上读到的都是同一个无声的疑问:赵国亮没犯大错——没有杀人放火、出轨□□、打架斗殴,抛妻弃子等行为,你王秀梅到底在“作”什么?

      她们无法理解王秀梅。农村女人的日子,哪个不是一地鸡毛,掺着血泪往下熬?熬到孩子长大,熬到男人折腾不动,熬到老人离世……日子不就这么“熬”出头了吗?

      可王秀梅不愿意“熬”了。这个“熬”字,像慢性毒药,一点点消磨人的精神,直到麻木,直到与痛苦融为一体。她宁愿清醒地承受这份撕裂的痛苦,也不愿在麻木中耗尽一生。这是她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就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至少,她现在还有离开的勇气。

      怀里的赵无恙动了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下巴。王秀梅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的湿痕,抱起女儿走进家门。

      意外地,她看到了弟弟王秀山。

      王秀山坐在屋里,打工这几年,身上终于少了些社会混子的气质。看到王秀梅,他没有像父母那样反复追问姐姐离婚的缘由。在他看来,原因再简单不过——过不下去了呗。要是过得好,谁会走这一步?

      王秀山是一个典型的结果导向论。

      在和父母的聊天中,他一直不理解父母担忧的点是什么?——他姐以后该怎么办?孩子该怎么办?和赵家的关系怎么办?

      这些在王秀山眼里都完全不是个事儿,只觉得他们想太多。他在外面的朋友十个就有八个家里离婚的,还不是该长大就长大。关于赵无恙,王家四个大人难道还养不活一个小孩吗?关于赵家,又不是同一个村的,又不用天天见面,这又无所谓。

      在他眼里,姐姐的选择就是唯一重要的决定。别的都不是事儿。

      “你怎么突然赶回来了?”王秀梅看着弟弟回家虽然意外,但但猜到是父母通知了他,因为自己没有来得及给他说离婚这个事情。

      “你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王秀山直接问。

      “嗯,差不多了。”

      那行,我陪你去宁波。等你安顿好了,我再回广州。”王秀山的语气很轻松。

      “嗯。”王秀梅没有拒绝王秀山的陪同。自上次打架斗殴事件后,王秀山就去了广州打工,性子收敛了不少。虽然还是爱到处交一些他眼中所谓的“朋友”,但再没惹过大麻烦,每年打工挣的钱都准时寄回家。父亲给她的那张存折里,大部分都是弟弟的寄回来。

      弟弟的转变和对她的维护,王秀梅都看在眼里。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如此,什么事情都会站在她的角度上,哪怕他不知道是非经过。

      有了王秀山同行,去宁波的路途轻松了许多。

      天刚蒙蒙亮,三人就从乡里坐上了开往县城的大巴。在县城客运站匆匆扒了几口快餐,又转客车去市里。在市里吃了晚饭,王秀山买了些面包、饼干和几桶泡面,然后三人直奔火车站,踏上了开往宁波的绿皮火车。

      王秀山包揽了所有体力活——扛行李、买票、跑前跑后买东西。王秀梅只需要专心照顾赵无恙。火车哐当哐当地行驶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晨曦中抵达了宁波站。

      走出站口,陌生方言扑面而来。站前广场上挤满了人,大多和王秀梅他们一样,来自五湖四海。大家背着鼓鼓囊囊的编织袋行李,脸上带着初到大城市的茫然和疲惫。看着眼前这座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陌生城市,王秀梅心里没有害怕,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期待——新的人生,就要在这里开始了。

      按着杨丽给的地址,他们找到了市中心那个商场。地段繁华得让王秀梅心里咯噔一下,附近的房租肯定便宜不了。姐弟俩在周边打听了一圈,果然租金高得吓人。他们只好又坐公交车返回火车站附近,找了家最便宜的小旅馆暂时住下,打算第二天去远点的地方找房子。

      第二天一早,三人正准备出门找房,王秀梅的手机响了,是李春阳。

      “秀梅,你在宁波哪儿?我在宁波客运站这边,快告诉我地址,我过来找你。”

      一个多小时后,风尘仆仆的李春阳出现在了小旅馆门口。原来她昨晚从父母那里得知王秀梅离婚的消息,立刻给张红英打了电话,才知道她们已经到了宁波。她二话不说,今天一早就坐了最早一班车从杭州赶了过来。毕竟都在同一个省,杭州到宁波过来就只要两个多小时,还挺方便的。

      李春阳和王秀梅都是性格要强的人,虽然结婚后因为家庭琐事没有经常联系,但两人见面后还是如小时候那般亲切。两人没有过多的客套和寒暄,李春阳性格依旧泼辣爽利,得知王秀梅要找房子后,立刻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起电话,联系她在杭州认识的宁波本地朋友。几通电话下来,她圈定了几个价格合适的区域。

      “走!我带你们去看!我知道几个地方,便宜,交通也还算方便!”李春阳雷厉风行。

      在她的带领下,她们跑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在离市中心有些距离、但公交还算便利的一个老居民区里,找到了一处房子。那是一栋老旧的筒子楼,楼道昏暗,墙壁斑驳。这个房子是老房子,有很多合租的人,因为是主卧带了一个独立的小卫生间,虽然狭窄,但胜在不用和别人共用厕所,这对带着孩子的王秀梅来说太重要了。租金也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

      “就这里吧!先安顿下来,等工作稳了再换好的!”王秀梅当机立断。她盘算着,等工资发下来,攒点钱,再换个一室一厅。

      房子定下来,这两天李春阳陪着王秀梅一直在宁波,帮着简单收拾了一下,又一起买了些必需品。等王秀梅完全搬进去,她得赶回杭州了。

      “行了,我得走了,不然赶不上车了。有啥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李春阳匆匆告别。

      当天晚上,王秀梅才在枕头下看到一个红包,她知道这是李春阳的心意。

      李春阳走的当天,王秀山也动身去广州了。他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把自己身上除了必需的路费和生活费之外的所有钱,一股脑儿塞给了姐姐。

      “这钱你拿着,刚开始哪哪都要花钱,钱不够了就给我说。”他语气很轻松平常,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关心。后来每个月,他寄回家的钱都分成了两份,一份给父母,一份直接寄到王秀梅手里。

      送走了弟弟,王秀梅带着赵无恙,正式开始了在宁波的生活。

      凭着在商场卖衣服的经验,和自己开店的管理能力,再加上能吃苦,又有杨丽的推荐,王秀梅顺利地在商场里干了下去。工作很辛苦,每天站得腿发麻,还要应对形形色色的顾客,很多时候还听不懂宁波本地话,虽然很苦恼,但当她拿着第一份工资,看着女儿安静地玩着新买的小玩具,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似乎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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