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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成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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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在成都天府机场,舱门一开,潮湿的冷空气便灌了进来。我立刻给妈妈发了消息,几乎是同时,她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乖乖,落地了吗?冷不冷?成都机场大不大?”她的声音里透着关切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落地了,不冷。哇哦,这个机场很大,很新很漂亮。”我边走边描述着航站楼的景象,穿过熙攘的人群,按照指示牌朝地铁口走去。妈妈已经提前到高铁站等我。庆幸的是,成都到梓州市的高铁行程不长。
由于一直跟妈妈通话,快把电量耗完了。上了高铁,找到座位下的插座充上电,我才挂了电话。现在是工作日的下午,车厢里人不算多,毕竟离年关还有一个月。
我不喜欢边充电边玩手机,所以现在无事可做。我躺在靠背上眯着眼睛,思绪又像脱缰的野马,奔向了过往。
不知道为什么,这趟旅程,回忆总是不请自来。
在陈建军家那三年,我真的特别开心,可能是我记忆中难得的亮色。很大程度上,归功于陈思阳,是他把我从老家的思念里拉了出来。
陈思阳就像一团跳跃的火苗,驱散了我童年的孤寂。
他调皮捣蛋,我就跟在他身后,做个沉默的小跟班。他闯了祸,我便适时出现,用我“文静乖巧”的形象替他解围。
因为我在陈家乃至村里的人设很不错:话少,礼貌,安静、懂事、可爱。但事后,陈思阳都会把他过年的压岁钱、新得的玩具、舍不得吃的零食塞给我作为补偿。
那时我们刚读完一年级,即将升入二年级。我的成绩很好,名列前茅,深得老师喜爱。陈思阳看重了我的学习,则开辟了他的“副业”——拉我入伙替人写作业赚钱。
他负责招揽“客户”,我负责代写,一份作业两块钱,五五分账。靠着这笔“灰色收入”,陈思阳经常带我去游戏厅玩。老板是他爸的初中同学,因此也默许我跟着。每天放学后,我俩都会偷偷溜去玩上一个小时。拳皇、炸弹人、冒险岛……陈思阳手把手教会了我这些游戏,当然我自己学得也快。偶尔,我们还会带些“慕名而来”的同学,顺便赚点他们的“学费”。
快乐的日子像指缝里的沙,流逝得飞快。对我来说,在陈建军家的日子是温暖的,哪怕妈妈在城里上班,只有周末和节假日才能和她相见。
也正由于每周只有两天见面时间,因此我不知道妈妈是否真正的开心。
因为我快乐,便一厢情愿地认为,所有人都是快乐的,包括妈妈。
然而,后面故事的走向却证明了她应该是不快乐的。
命运的转折猝不及防。三年后的那个假期,我又一次被连根拔起,离开了陈建军的家,告别了这里的“爷爷奶奶”,也告别了陈思阳。
我再一次失去了短暂的“家人”。
因为妈妈和陈建军离婚了。
那时的我已明白“离婚”的含义,不再是第一次离开四川时的茫然无措。又或许是因为格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陪伴,离开那天,我哭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妈妈却异常坚决,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记得离开那天,爷爷奶奶一人塞给我一个厚厚的红包,陈思阳把他的宝贝存钱罐和游戏卡全塞进我怀里。我们俩抱着哭成一团,怎么都分不开。最后是陈建军过来,强硬地拉开了陈思阳。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我的头顶,我看到了他眼里的不舍——不止是对我,或许还有对妈妈。
至今我都不清楚妈妈为何要跟陈建军离婚。
从陈建军和他家人对我们的态度来看,他们应该是满意甚至喜欢的。那么,只能是妈妈想离开。这个疑问,像根细小的刺,一直扎在我心底。因为她到现在也没有再结婚或者找男友。
那个暑假,我像被烈日炙烤过的木头,失去了所有水分,每天在托管班里一动不动地坐着。偶尔画画,更多时候是长久地发呆。我又一次封闭了自己,整整一个暑假,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这下好了,班级里所有小朋友包括老师都真的以为我是哑巴了。
妈妈辞掉了商场的工作,进了一家工厂。因为厂里的工资更高,加班还有钱拿。我们在工厂附近租了一间当地人的房子。
我也在附近上了小学,整个小学阶段,我都异常努力。因为转学没几天,我接到了陈思阳的电话。他也转学到了城里,他舅舅是那所学校的老师。他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陈思月,我要考宁波最好的初中!你也考进来,我们在初中集合,这样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我曾问过妈妈,同在宁波,我为什么不能见陈思阳,哪怕一年一次也好?我知道无法见到远在四川的亲哥哥,但陈思阳,为什么也不行?
妈妈告诉我:“我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早点分开,不见面,对你、对思阳都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但,她不知道我心底藏着的秘密——我和陈思阳的约定。这也是我在那段时间对她唯一隐瞒的心事。
小学那几年,这个近乎执念的想法在我脑中疯长:我要和陈思阳考进同一所初中,然后是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
奇怪的是,我从未想过要去寻找四川的亲哥哥。他的样子早已模糊不清,只存在于概念中,像个遥远的、无关紧要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