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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成长(3) ...

  •   之后,我进入了片区内的普通初中。进入青春期的女孩,总带着点叛逆的躁动,我也不例外。

      这所初中里大多是外来务工子女,本地成绩好的早就去了更好的学校,留下的大多是一些无心向学的“混混”。

      我的长相和身材都随了妈妈,虽没有她那么好看,但也继承了七八分吧。初二时,我的身高猛蹿到168cm,跟她差不多高。

      除了基因,这还得归功于妈妈对我严苛的饮食要求:天天监督我吃早饭、喝牛奶、吃肉。在饮食这块,她从不吝啬,很舍得花钱。

      我这样的长相在学校里注定引人注目。刚上初一的时候我还能安静地在学校读书,成绩还不错,老师管我也管得严,妈妈也盯得紧。

      我依旧少言寡语,对那些递来的情书、索要微信、电话之类的搭讪,一概以冷漠拒之门外。渐渐地,学校里都知道我“高冷”,难以接触,背地里给我起了个绰号——“高冷校花”。

      如果沿着这条轨迹成长,我或许能考上宁波中等偏上的高中,然后考个本科。然而,人生哪有什么既定路线?每一个转折都猝不及防,都在意料之外。如今回望十四五岁那两年,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滑向那条路。

      或许是因为深入骨髓的孤独,又或许是积压多年的情绪需要找到发泄的出口。

      转折发生在我刚上初二不久。外公突发高血压合并脑中风,住进了ICU。我和妈妈紧急赶回老家。

      舅舅好像因为舅妈家的事情,已无力负担外公的巨额医药费,于是家里的重担全落在了妈妈肩上。具体花了多少钱我不清楚,但无疑是个不小的数字。

      “看吧,还好当初没把钱浪费在和陈思阳读同一个初中。现在至少妈妈还不至于再去四处求人借钱。” 脑海里那个理智的声音再次响起,为当初的选择盖棺定论。

      外公从ICU出来后,我们便又回到了宁波,留下外婆一个人照顾外公。期间,外婆提到了赵安然,我的亲哥哥。说他很懂事,特意来医院照顾了外公几天,临走还塞给外婆五百块钱。这是十多年来,我第一次从外婆口中听到关于赵安然的消息。外婆还劝妈妈放下执念,给赵安然打个电话。但对面话还没说完,妈妈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我不知道妈妈和赵安然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或者说和赵家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敢轻易触碰妈妈的伤口。

      之后两年,妈妈过得异常艰辛。起早贪黑,除了厂里的活,还四处打零工:做家政、餐厅服务员、商场促销员……只为给外公寄生活费。我常常几天都见不到她一面,收到的只有手机里每日不变的叮嘱:“按时吃饭”、“到家了吗”、“好好学习”,以及那句永恒的——“无恙,妈妈爱你。”

      或许是一个人待久了,孤独像藤蔓一样缠绕窒息。

      没有了妈妈在家的管控,在偶然的一个周末,平时关系跟我还不错的一个女生过生日,她便邀请了我去KTV玩。这在同龄人中是很常见的,但对我而言,却是从未踏足的世界。

      按地址找到包间,推开门的那一刻,喧闹的韩团音乐骤停,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我。

      孙晓菲,也就是邀请我的这个女生,打破僵局,向大家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赵无恙,相信大家都都不陌生,让我们热烈欢迎。”

      随后几个热情的女生便拉我坐到沙发上,递水寒暄。我有些意外,不明白她们为何对我如此热情,毕竟我一直对她们很冷淡。

      没过一会儿,其他班的人陆续到了。有个眼熟的男生提着个大蛋糕进来,没记错的话,他是孙晓菲的男朋友李远,一个长相普通但穿着时髦的人。在他旁边还有几个曾给我递过情书或表白的男生,但都被我冷脸拒绝过。

      简单的庆生、拍照环节后,房间里的气氛迅速升温。包间很大,大家开始玩游戏、喝酒、抽烟。情侣们旁若无人地接吻,从蜻蜓点水到缠绵热吻,周围人起哄围观。

      只有我,像个突兀的旁观者。

      到了晚上十二点,手机震动,屏幕上是妈妈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和微信:“睡了吗?我今晚夜班不回来了,早点睡。”

      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还好她不在家。我回了一条:“刚醒,想起来上个厕所,等会就去睡。”

      安抚了她,我却丝毫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这喧嚣迷离的氛围,竟让我感到一丝奇异的归属感。

      年轻的身体似乎不知疲倦,包间里弥漫着亢奋的气息。我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这一切。突然,旁边一个男生递过来一瓶鸡尾酒:“喝过吗?度数低,像饮料,可以尝尝。”

      他的眼神很平淡,不像其他人看我时带着热度。

      其实我也注意他很久了,他也是这个包间里唯二的安静者。他长得白白净净,眉眼间竟有几分陈思阳的样子。说来很奇怪,虽然我现在也不太清楚长大后的陈思阳是什么模样,但这个男生就是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是觉得他和陈思阳应该长得相像。

      鬼使神差地,我接过了那瓶鸡尾酒,看了下没打开。我还没来得及开盖,他已经伸手帮我拧开了瓶盖。

      我尝了一口,确实没什么酒味,反而是一股甜甜的水果味,像汽水。于是当饮料慢慢喝,不知不觉喝完了一瓶。

      接着有人提议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前面几轮我都置身事外,他们的问题无非是谁喜欢谁、谁分手了,谁的男朋友或女朋友怎么样。不知道是我早熟还是其他原因,觉得他们问的问题都幼稚得可笑。我对他们的爱恨情仇毫无兴趣,也不好奇,甚至也不懂旁边人起哄的兴奋点。

      正觉无聊时,我抽到了真心话。提问者正是递给我鸡尾酒的男生。他提了个看似普通却直击我心的问题:

      “你有没有特别想念一个人?想到连梦里都会出现的那种?”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表情很平淡,眼神甚至没看我,只盯着自己手里的啤酒罐,仿佛不是问我而是在问他自己。

      我不知道他在想谁。

      旁边的人立刻起哄,以为是什么暧昧试探。也许是大家对我很好奇,也许是在这个年纪、这种环境,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情感经历,唯独我是个异类。

      我看着包间里五颜六色的灯光掠过他的脸,那眉眼与我想象中陈思阳的轮廓不断重合。是的,我想念他。疯狂地想。想知道他每天在做什么?还去游戏厅吗?成绩好吗?是不是依然人缘很好?

      最重要的是,他还记得我吗?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如果没忘,他为什么不能来找我?他有妈妈的电话啊!以他的性格,只要他想,他一定能找到我!

      他明明可以的!可偏偏这就样,我们断了联系。

      一连串无声的质问在脑中炸开,一股无名火猛地在我体内窜起,我感到非常愤怒。我霍地站起身,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半罐啤酒,仰头就往嘴里灌!咕咚咕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

      包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我。

      我把空了的啤酒罐倒过来晃了晃,向大家展示这是我选择的大冒险。掌声和口哨声响起,看向我的眼神带着钦佩。只有那个男生,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淡漠。

      后半夜的记忆有些模糊。记得快结束时,我去卫生间吐了。出来时,他正靠在门边抽烟,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显然在等我。我走过去接过水漱口,他也顺势掐灭了烟。

      我们谁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并排靠在冰冷的墙上,听着隔壁包间震耳欲聋的鬼哭狼嚎。

      “能给我一根吗?”我朝他伸出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没拒绝,从烟盒里磕出一根递给我。

      我拿起那根烟,示意没火。他掏出打火机,“啪”一声点燃,凑近给我点上。

      我学着大人的样子猛吸一口,浓烈的烟雾瞬间呛得我剧烈咳嗽,眼泪直流。看着我笨拙狼狈的样子,他终于没忍住,低低地笑了出来。

      然后,他一步步教我:怎么夹烟,怎么浅浅地吸入,怎么让烟雾在口腔停留再缓缓吐出,普通得像是教我做数学题一样。两个十四岁的少年少女,就这样在KTV厕所门口弥漫的烟雾中,诡异又和谐地抽完了一根又一根。

      我至今还记得他最后那句似褒似贬的话:“你真的很聪明,学得挺快。喝酒学得快,抽烟也学得快,做‘坏学生’……也学得快。一学就会,不愧是老师们眼里的‘好学生’。”

      这句话似乎有魔力一般戳破了我的表象。原来,我只是在扮演老师们眼中的“好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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