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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成长(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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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日子,我彻底融入了他们的圈子。聚会、泡吧、抽烟、喝酒……一样没落下。甚至去纹了身,是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偷偷纹在腰间,因为我知道不能让妈妈看见。对于这个图案其实也没什么深意,只觉得好看。
在这看似潇洒放纵的日子里,我试图忘记陈思阳,忘记所有沉重的东西,实践着属于不良少女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在和那个男生厮混的那段时间,妈妈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一些变化,但并未深究。因为她要操心的事、操心的人太多了:外公外婆的身体,尤其是外公隔三差五要住院,还有舅舅也不省心,貌似他和舅妈的感情一波三折,最后还得要妈妈帮忙。
我在她面前伪装得很好,即使老师委婉提及我的成绩下滑,她也只当是课程变难,没人辅导学起来吃力,毕竟我也没有做出其他出格的事情。
浑浑噩噩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不出所料,中考失利,差了几分,我上不了普高。老师们惋惜不已,觉得我不该如此。或许是我“人设”维持得太好,又或许是“演技”精湛,直到初中毕业我在老师们眼中依旧是那个漂亮、安静、有礼貌的乖乖女。因此,他们甚至热心地帮我选了一所能参加高考的职业学校。
对了,我和那个男生在一起了,就在初中毕业的那个夏天。
他叫张亦文。
在那些“朋友”眼里,我们在一起似乎是顺理成章的,因为他们总看到我俩在聚会后找个僻静角落一起抽烟,像在“秘密约会”。
但我俩的“恋情”短暂得可怜,从正式开始到彻底结束,满打满算,只有十三天。
在交往的第十三天晚上,玩完回来,他送我到家门口。或许是酒精的催化,或许是昏黄路灯的渲染,又或许是夏夜晚风的撩拨。
他吻了我。
我没有推开。
这个吻很短暂,维持的时间大概只有几秒。不是我们不想继续,而是被强行中断了。
我永远忘不了妈妈当时的眼神——从震惊到愤怒,随后又转为失望,接着又带着一丝失落。
那一刻我害怕极了,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一把推开了张亦文!
他在震惊中回头,看到了我妈妈,愣了一下,随即走过去朝我妈妈深深鞠了一躬,接着转身快步离开。
大脑一片空白,轰隆作响,仿佛天塌了。我已经忘了我是如何跟在她身后回的家。回家后她像往常一样换鞋、放包,然后走进厨房,一声不响地给我煮了碗面端上桌,又转身去房间收拾衣物塞进行李背包。
我不敢吃面,也不敢说话,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收拾停当,她坐到桌边,示意我吃面。其实我不饿,因为和张亦文在外面吃过了,但不敢违逆,机械地挑起面条塞进嘴里,味同嚼蜡。每吃一口,就偷偷抬眼,用余光紧张地窥探她的神情,试图捕捉任何预示风暴的信号。
她就那样看着我,眼神复杂到我无法解读。接着,她做出了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举动——抬起手,“啪!啪!”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老房子里响起,在昏黄的灯光下回荡。我清晰地看到泪水瞬间涌出她的眼眶。
“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打我吧!都是我的错!”
我崩溃地哭喊着扑过去,跪倒在地紧紧抱住她的腿,祈求她不要再伤害自己。我原本想象的场景是耳光是扇在我的脸上,但这两巴掌落在她脸上,无疑是比我自己挨打还要痛上千百倍!
我宁愿那两巴掌打在我脸上!
“无恙,是我对不起你……”妈妈的声音破碎不堪,她用手轻轻抚摸我的脸,指腹颤抖着试图擦去我汹涌的泪水,“是我没照顾好你,没注意到你的变化,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自量力……是我拖累了你……”
她的话语像一把把钝刀,凌迟着我的心。眼泪已不受我的控制,源源不断流出。
“妈!你在说什么啊!不是!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我马上跟他分手!”
我哭着站起来,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手机发消息,试图向妈妈证明我会立刻斩断这段我自己都说不清是不是“爱”的初恋。
妈妈按住了我的手,制止我的行为。
她坐在椅子上,把我拉进怀里,双手紧紧环住我的腰,把脸深深埋进我的身体,像一个溺水者抓住浮木,寻求着支撑。我紧紧搂住她,用尽全身力气强烈地向她表示我在。
“你外公……走了……”
她压抑的、带着剧烈颤抖的哭声,从下方闷闷地传来。环在我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我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走了?外公死了。怪不得本该上夜班的妈妈会突然回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说实话,对外公,我只有每年春节的短暂相处和ICU那次印象深刻的探望,平时电话里也只是通过外婆问候几句。
说一句不好听的,我对外公的离世没有太多感觉,我只在乎妈妈的感受。我不想外公离开,是因为妈妈会伤心难过。
此刻,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更紧地抱住她。在这个死寂的夜晚,我们母女紧紧相拥,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个阳台的夜晚——她向我展示她的无助。三年后的今夜,她向我袒露了她的脆弱。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两人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你去收拾东西,我们坐凌晨的高铁,今晚就走。”她交代完,起身进了卫生间。
我很快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因为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拿的东西。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但还是能听到隐约夹杂着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是妈妈的哭声,大概她不想让我听到吧。
我靠着墙壁坐在卫生间门口,静静地听着。她开门出来,带着一身湿热的水汽,看到我,立刻蹲下抱住我。我们又拥抱了一会儿,她才催促我去洗漱。我摇摇头,找来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她的发丝穿过我的指尖,乌黑中夹杂着刺眼的白发。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我不知道,她大概也不知道。这两年,她太累了,累到无暇顾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