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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   果然,自那十六人出事后,村里就没人再上山了。

      这晚,桑瑶拿到了陈默晒干的金线蕨,开始制作婚服。

      山谷中雾气氤氲,她身着鹅黄纱衣,手中的金线如活物般自动与月光丝交织在一起……

      “七日后来取。”桑瑶声音缥缈,音色空灵得不似人间所有。

      “好的,多谢。”陈默转身,与来人四目相对,“你怎么来了?”

      风簧正惊讶地看着桑瑶织布:“她在做什么?”

      陈默牵起他的手,往回走:“桑瑶是这里最好的织娘,她在替我们织婚服。”

      风簧歪着头看他,忽地笑了,原来陈默最近一直在筹备婚事。

      突然,山林里飘来一缕游丝般的唱腔:“良辰美景奈何天,伤心乐事谁家院……”

      《牡丹亭》?

      陈默疑惑,思索片刻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牵着风簧循声而去,每走一步,那唱腔便清晰一分。不是人声——像古琴弦擦着陶瓮的震颤,每个转音都带着木器摩擦的吱嘎。

      林间似有红光浮动——前方的空地上竟立着座戏台。

      风簧抓紧陈默的手,竹藤悄悄往前探去。

      褪色的红绸裹着台柱,匾额上“百年好合”四字被虫蛀出星斑。

      台上桃木偶娘正甩着水袖,裙摆下数十根丝线垂入虚空,随“红烛高照映罗帐,玉簪金钗配鸳鸯”的唱词起伏。

      月光穿过她关节处的镂空,在地面投下皎洁的“囍”字。

      陈默踩断枯枝的脆响让唱腔顿了顿,偶娘脖颈扭转一百八十度,漆画的丹凤眼直勾勾盯住他。

      胭脂香混着桃木的腐朽味扑面而来。

      风簧这才看清,那人偶后脑勺插着半截木梳,梳齿间还缠着几根灰白头发。

      一块红色锦帕忽地朝风簧飘来,他来不及动作就被盖住了脑袋。

      风簧怒斥:“大胆小妖!”

      陈默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看向那偶娘:“桃妆,好久不见。”

      “吉时已到,何不揭开盖头?”偶娘桃妆突然从戏台飘落,裙下丝线如蛛网张开,她呵呵一笑,“陈郞,送你一段‘洞房花烛’呀!”

      风簧余光瞥见透明丝线已织成天罗地网,戏台两侧的破旧帷幔无风自动,露出下面悬挂的十二具人偶——

      皆着红衣,脸颊涂得红扑扑的,笑起来还呲着牙,看起来傻乎乎的。

      “这是什么鬼……”风簧话音未落,只见一根丝线不知何时缠上了陈默的无名指,正牵引陈默的手朝他头上的锦帕伸来,做出掀盖头的动作。

      偶娘裂开的樱桃嘴越咧越大,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桃木年轮。

      锦帕被陈默掀开,风簧的视线更加开阔。

      “一拜天地——”偶娘袖中飞出更多丝线,两个着红色衣服的小人偶突然从戏台后走出,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喉咙里突然涌出陌生唱词:“金杯交玉液,红烛映银釭……”

      戏台两侧的人偶齐齐转头,褪色的红衣下露出木质关节,每具脑后都插着半截木梳。

      风簧有些懵,但见陈默神情坦然,他也乖乖站好,还支着一根竹藤看戏。

      “二拜高堂——”偶娘的声音忽远忽近。只见戏台变成了喜堂,褪色的红绸化作崭新帷帐,十二具人偶不知何时已分列两侧,木手拍出空洞的喝彩声。

      “夫妻对拜!”随着最后一声唱喝,那对人偶的头不受控制地低下去。

      “铛——”喜堂里红色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偶娘桃妆在花瓣中旋转,唱道:

      “一愿君,如月长皎洁——”

      “松间照影,清辉永无缺。”

      “二愿君,似春多欢悦——”

      “折取山桃,簪鬓不凋谢。”

      “三愿君,得遇知心结——”

      “比翼连枝,岁岁红绳叠。”

      每唱完一愿,戏台角落便有一具傀儡人偶开出一树桃花。

      悬于偶娘腰间的青铜小铃随风轻响,唱到最后一句时,所有丝线在月光下泛出金红色流光。唱词余音袅袅,戏台上的红烛忽然暗了下去。

      偶娘桃妆立在台中央,水袖垂落,裙下丝线无声收拢。

      她微微欠身,桃木雕琢的指尖拂过鬓角,那朵赠出的山桃花瓣化作点点绯光,随风散入夜色。

      戏台两侧的傀儡们不知何时已低眉敛目,褪去了诡艳的戏妆,露出原本的木纹,安静如一场大梦初醒的陪衬。

      月光斜斜掠过台前,一个模糊的、着戏装的女子身影,对着陈默盈盈一拜,转身隐入黑暗。

      见风簧仍一脸懵地望着那空荡的戏台,陈默轻笑出声:“看懂了吗?”

      “嗯?”风簧眨了眨眼,“她也唱戏?”

      他以为这偶娘和那山茶树妖一样。

      “这是人类双修前的仪式。”陈默温声解释。

      风簧恍然,问道:“我们也要这样吗?”

      “嗯。”陈默抬头摸了摸风簧的头发,冰凉的发丝如绸缎般划过他的手心。

      “你现在不怕她们了吗?”风簧有些好奇。

      陈默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好似暗处有什么隐匿其中。他淡淡道:“这里的一切皆因我而存在,之前确有因为遗忘而憎恶我的,但终归是我一手创造的东西,没什么好怕的。”

      “他们还会伤害你吗?”风簧想起了毛竹林中的那只山魈。

      陈默安慰道:“放心,他们只会信奉我。”

      之前,他因为自己没有特殊的能力展现而失落,遇到龙婆之后的日子,他感受到了自己与这里一草一木,乃至各类生灵间的关联,过往种种日渐明朗。

      这座山,是他的具象化,而他,就是这方天地。

      “那就好。”风簧闻言点点头。

      离他们成婚还有七天,陈默每天都会抽空准备。

      风簧和金小钱正在院子里吃着糖,看着陈默制虫漆灯笼。

      他选了二十四根细篾,将其在炭火上缓缓烘烤。青竹渗出汁液,散发出类似新鲜黄瓜的清香。

      为了不再出现灯灵之类的事情,陈默这回戴上了麂皮手套,利落地将竹篾压出弧度。

      竹骨制好后,他在石板铺开构树皮纸,用鬃毛刷涂上自制的树薯浆糊。

      在裱糊纸时,陈默在第二层夹入风簧挑选的竹叶,叶脉在纸上形成天然纹路。

      然后,将紫胶与松节油调成蜜色漆液,用雉鸡羽毛蘸着涂抹接缝。

      他仔细地逆着竹纹刷漆,让胶液渗入纤维。

      灯笼在夕阳下旋转晾干时,表面浮现出类似陶瓷开片的冰裂纹。

      “好看!”风簧惊呼。

      “对!”金小钱赞同。

      晚上,陈默将茶山油、蜂蜡以及提炼出的玫瑰精油按16:3:1的比例混合,还加入了少量硫磺防蚊虫。

      至此,燃料算是配置好了。

      完工后,他和风簧一起去山谷取婚服。

      夜风掠过林稍,沙沙作响,仿佛有无数隐形的生灵在树冠间窃窃私语。

      山谷沉在浓墨般的黑暗里,却又不甘寂寞地泛着微光,那是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碎银似的洒在溪流上。

      溪水不紧不慢地流着,偶尔撞上石块,便溅起几点磷火般的荧光,想必是某种会发亮的虫子受了惊扰。

      两侧的山影黑压压地挤过来,却在谷底留出一线空隙,让人得以窥见一角星空。星星不多,却格外亮,像是有人用银钉将天幕钉在了山尖上。

      空气中浮动着松脂与腐叶混合的怪异香气,闻久了,竟觉得连肺腑都浸透了这山林的气息。

      一只夜枭突然发出“咕呜”的啼叫,回声在岩壁间弹跳,愈传愈远。

      窸窣声响从灌木林后传出,不多时,一位身着鹅黄纱衣的曼妙身影便从里走出,她嗓音干净清脆:“你们的婚服做好了。”

      陈默双手接过,锦缎如夜露般凉滑,指尖抚过时,金线凸起的纹理带着细微的粗粝感,而月光丝则像初雪融化前最柔软的那一层,凉意沁入肌理,却又在体温贴近时悄然绵软化开。

      风簧凑过去看,两件婚服颜色不同,衣襟与广袖边缘蜿蜒着金线与月光交织的暗纹,两重衣料交叠处,浮着星芒般的细碎闪光。

      “多谢。”陈默向她道谢。

      桑瑶微微颔首,眼睛在阴影中泛着淡淡的金色,她皮肤白的近乎透明,风骨里透着几分灵秀。

      次日,陈默做了几盏浮船烛台用来装饰水池,又做了萤石夜灯用来布置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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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新人写文,笔力不足,感谢支持!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