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赌不赌 ...
-
实习的日子过得比想象中快。
每天早晨，李少宸都会准时出现在公司楼下，然后和等在那里的陶臻一起上楼。
他开始慢慢适应这种规律的生活，也渐渐对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有了些模糊的概念。虽然大部分时候他依然是个旁听者，但至少不再像第一天那样完全置身云雾里。
陶臻依旧是那个稳定可靠的存在。他话不多，但总能精准地抓住问题的关键，无论是在讨论中提出见解，还是在李少宸遇到困惑时给出简洁的解答。
李少宸发现，陶臻身上有一种与他年龄不太相符的沉静和敏锐。这种特质在校园里或许只是让他显得成绩优异，但在这样一个半正式的工作环境里，却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午休时，他们大多和陶即白一起在员工餐厅吃饭。偶尔陶即白有应酬，他们就自己去。
这天中午，两人找了个靠窗的角落。
李少宸戳着盘子里的西兰花，有点心不在焉。他早上听到项目组的人在讨论一个技术难点，似乎遇到了瓶颈。
“喂，陶臻，”他抬起头，“早上张工他们说的那个热管理方案，是不是很难搞？”
陶臻正在剥一只虾，闻言动作没停：“嗯，现有方案效率和成本难以兼顾。”
“那……你有想法吗？”李少宸下意识地问。问完才觉得有点傻，陶臻再厉害，也只是个高中生。
陶臻将剥好的虾肉放进盘子，拿起纸巾擦了擦手，才抬眼看他：“有一些初步设想，但需要数据和实验验证。”
李少宸愣了一下：“你还真有想法啊？”
陶臻的表情很平静：“基于现有公开论文和物理原理做的推演，不一定可行。”
李少宸看着他，心里那种混合着佩服和些许距离感的情绪又冒了出来。这个人，好像永远走在他前面很远的地方。
“哦……”他低下头，继续和西兰花作斗争。
“不过，”陶臻的声音再次响起，平淡无波，“你能注意到这个问题，进步很大。”
李少宸猛地抬头，对上陶臻的目光。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陈述事实。
但就是这样一句话，让李少宸心里那点微妙的挫败感瞬间消散了不少，甚至有点轻飘飘的。
他耳朵有点热，含糊地应了一声：“就……随便听听。”
陶臻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吃饭。
下午，项目组果然针对那个热管理问题开了个小会。争论比较激烈，暂时没有达成共识。
散会后，李少宸看到陶臻走到陶即白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递过去一个U盘。
陶即白接过U盘，脸上露出些许惊讶，随即拍了拍陶臻的肩膀，点了点头。
李少宸远远看着，心里好奇得像是有只小猫在挠。但他没好意思过去问。
下班时，两人照例一起走到大楼门口。
“你下午……给你爸的是什么？”李少宸最终还是没忍住，在等车的时候问了出来。
陶臻看着街上的车流，侧脸被霓虹灯映得有些模糊：“一些计算模型和可能的思路。”
“你真的……自己弄的？”李少宸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嗯。”陶臻应了一声，转过头看他，“参考了很多资料。”
他的语气太过平常，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少宸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只是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和陶臻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维度上的差距。这种差距不仅仅是成绩，更是一种思维方式和学习能力。
这种认知并没有让他感到沮丧，反而激起了一种奇怪的、想要追上去的冲动。
车子来了，是李家的车。
“明天见。”李少宸拉开车门。
“明天见。”陶臻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
车子启动，李少宸透过后车窗，看着那个身影逐渐变小，融入夜色。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陶臻在会议上冷静发言的样子，递给他笔记时的样子，还有刚才说起自己推导模型时平淡的样子。
这个人，像一座沉默的山，看似平静，内里却蕴藏着难以估量的能量。
而他，好像才刚刚走到山脚下。
第二天是周五，实习的最后一天。
李少宸走进办公室时，发现气氛有些不同。几个工程师正围在陶即白的电脑前讨论着什么，神情带着兴奋。
陶即白看到他们，招了招手。
“来了？正好，陶臻昨天提的几个思路，经过初步模拟，有一条可行性很高！”陶即白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他拍了拍陶臻的肩膀，“好小子，真给我们提供了个新方向！”
周围的工程师们也纷纷投来惊讶和佩服的目光。
“陶总监，你这儿子不得了啊！”
“这思路确实巧妙，绕开了原来的死胡同……”
陶臻被众人围着，神情依旧平静，只是耳根微微泛红，低声说：“只是理论推演，还需要大量验证。”
李少宸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被瞩目的陶臻。那一刻，他心里涌上的不是嫉妒，而是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看，这就是陶臻。
他悄悄对陶臻竖了个大拇指。
陶臻的目光越过人群，捕捉到他的小动作，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极轻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李少宸心里漾开了一圈涟漪。
实习结束的简短总结会上，陶即白对两人这几天的表现给予了肯定，尤其表扬了陶臻的突出贡献。
李少宸也得到了“态度认真，有进步”的评价。他知道这多半是客套话，但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满足。
离开公司时，陶即白特意对李少宸说：“少宸，以后有空常来玩，多看多学，慢慢就上手了。”
李少宸知道这是客气，也是某种期许，他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陶叔叔，我会的。”
走出大楼，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
“终于结束了！”李少宸伸了个懒腰，感觉卸下了一个小小的担子，“这几天脑子都快转不动了。”
陶臻走在他身边，没说话。
“不过……”李少宸顿了顿，看向陶臻，“还挺有意思的。感觉……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属于成年人，属于规则和效率，属于知识和创新的世界。而陶臻，似乎已经有一只脚踏进了那个世界。
“嗯。”陶臻表示赞同。
“接下来干嘛？”李少宸问，“寒假还有好些天呢。”
陶臻想了想：“图书馆？”
李少宸脸垮了一下：“刚脱离苦海，又去学习？”
陶臻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那你想去哪？”
李少宸其实也没想好。他摸出手机，看到周知忆在群里疯狂刷屏，约人周末去新开的室内滑雪场。
“周知忆叫去滑雪场，去吗？”他晃了晃手机。
陶臻对这类活动向来兴趣不大，但他看着李少宸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可以。”
李少宸立刻笑了：“那我跟他说！”
他低头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没注意到旁边陶臻落在他发梢上的、带着些许柔和的目光。
周末的室内滑雪场人声鼎沸。
周知忆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装备齐全，动作娴熟。他拉着有些拘谨的唐柚一，耐心地教她基本动作。
唐柚一学得很认真，虽然动作生涩，偶尔会踉跄一下，但在周知忆的保护下，倒也玩得开心。
李少宸运动神经好，很快就掌握了窍门，在初级道上滑得有模有样。
陶臻则站在场边，没有换装备的意思。
“你真不玩啊？”李少宸滑到他面前，摘下滑雪镜，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
陶臻摇摇头：“我看你们玩。”
李少宸有点失望，但也没勉强：“那多没意思。”他又滑了出去，像只撒欢的小动物。
周知忆带着唐柚一慢慢滑过来休息。
“陶大学霸，真不下去试试？”周知忆一边帮唐柚一拍掉身上的雪屑，一边问。
陶臻还是摇头。
周知忆耸耸肩，也不强求，注意力又放回唐柚一身上：“柚一，渴不渴？我去买喝的。”
李少宸又滑了几圈，觉得一个人玩没劲，也回到场边。
他看着陶臻安静地站在那里，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忽然生出个念头。
“陶臻，你教我点别的吧？”李少宸凑过去，“比如……你怎么看东西总能看得那么透？像在公司那样。”
他觉得陶臻那种抓取核心、分析问题的能力，比滑雪酷多了。
陶臻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
“多看书，多思考。”他给出了一个非常“陶臻式”的回答。
“这太抽象了。”李少宸不满，“说点具体的嘛。”
陶臻看着他因为运动而格外明亮的眼睛，沉默了几秒。
“比如，”他抬手指向滑雪场的一个坡道，“那个坡道的角度和雪面阻力，结合大多数初学者的平均体重和控制力，可以大致推算出他们滑到哪个位置最容易失控。”
李少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几个新手在那个区域摔作一团。
他目瞪口呆：“这你都能算？”
“粗略估算。”陶臻语气平淡，“物理模型的应用而已。”
李少宸看着陶臻，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智商上的碾压。但这一次，他除了佩服，更多是好奇。
“那你再算算，我下次从那边滑下来，会不会摔？”他指着另一个稍陡的坡道，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陶臻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又看了看坡道，很快给出答案：“如果保持你刚才的姿势和速度，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会在中段失去平衡。”
李少宸不信邪：“赌不赌？我要是没摔，你下周……陪我去看场电影？”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提出了这个要求，话出口才觉得有点突兀。
陶臻看着他，没说话。
李少宸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些，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
“好。”陶臻却答应了。
李少宸眼睛一亮：“等着！”
他戴上滑雪镜，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个坡道滑去。
起初很顺利，速度越来越快。但就在坡道中段，他为了避开旁边一个突然摔倒的人，重心猛地一偏，脚下顿时失控。
“啊呀！”
他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雪地里，溅起一片雪雾。
周知忆在不远处发出无情的嘲笑。
李少宸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拍掉身上的雪，懊恼地看向场边的陶臻。
陶臻依然站在那里，隔着一段距离，李少宸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莫名觉得，他好像在笑。
李少宸悻悻地滑了回去。
“你赢了。”他有点不甘心，“你怎么算那么准？”
陶臻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样子，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不是算得准，是观察。你控制核心不够稳，高速下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不足。”
李少宸：“……”好吧，无法反驳。
“电影，”陶臻顿了顿，“还去看吗？”
李少宸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去啊！当然去！”虽然打赌输了，但目的达到了不是？
周知忆凑过来，搂住李少宸的脖子：“哟，聊什么呢？还约上电影了？”
李少宸推开他：“关你什么事！”
唐柚一也微笑着看着他们。
玩到傍晚，众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开滑雪场。
周知忆自然是负责送唐柚一回家。
李少宸和陶臻站在路边等车。
寒风一吹，李少宸打了个喷嚏。
陶臻看了他一眼，把自己脖子上那条灰色的羊毛围巾解了下来，递给他。
李少宸愣了一下：“你不冷啊？”
“还好。”陶臻说。
李少宸接过来，围巾上还带着陶臻的体温和那股干净的、像是阳光晒过书本的味道。他把半张脸埋进柔软的羊毛里，感觉刚才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瞬间暖和起来。
心里也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
车子先到了陶臻家的方向。
陶臻拉开车门，回头看了李少宸一眼。
“下周联系。”
“嗯。”李少宸隔着围巾，声音有点闷。
看着车子远去，李少宸才慢慢走回自家车上。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回想起这一天的种种，想起陶臻冷静的分析，想起那个关于电影的约定，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寒假的时光，似乎因为有了这些琐碎而温暖的片段，变得格外生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陶臻的聊天框，犹豫了一下，发过去一条消息：
围巾我洗了再还你。
过了一会儿，手机亮起。
陶陶：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字，李少宸却盯着屏幕看了好久。
车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李少宸的心，也像是被这夜色点亮了，充满了某种轻盈而雀跃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