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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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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比赛持续了半天的时间,徐来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看舞蹈比赛,不同于在手机或电脑上看到的,当成为现场观众时,视角就不再受拘束,音乐一响,所有的舞者扭动身姿,极尽展示自己的力量与技巧。
何恩白坐在徐来旁边,他明显能感受到徐来兴奋之下的克制,他有些好奇,这个人为什么能对一个并不熟悉的领域这么有激情。
结束后,他们在场外分开,团长要带着其他人回舞蹈室复盘,徐来并没有回家,而是去找了一家照相馆。
当徐来夹着相片跑回舞蹈室的时候,他无比庆幸自己来了。
年轻的舞者们盘腿坐在墙边,留下空旷的中间,站着团长和何恩白。
何恩白的左手优雅的搭在团长的右臂上,身体向左上方延伸,在这场舞蹈中,他将成为一名女士。
音乐拔高的那一刻,他们的脚步瞬间变得明快有力,团长拉长脊柱,带着何恩白快速旋转,尽管何恩白穿着长裤,但裤脚甩动时犹如一条黑色的长裙,依旧可以让人联想到绽放的花朵;鼓点逐渐激昂,他们的动作幅度也随即达到高潮,每一次起跳都极尽轻盈,每一次落地都不失精准。
他们就像黑色的流线,自由而优雅。
徐来甚至忘了拿出相机,他站在门外,眼神紧紧追随着何恩白,他每次身体扭转时的角度、每次手臂摆动时的节奏、以及每个转身后眼神中流露出的深情,徐来都舍不得错过。
当音乐逐渐趋于平静,汹涌的感情被他们缓缓收回,游走的流线也恢复到最初的克制,他们慢慢摇晃身体,像在窃窃私语。
团长和何恩白跳完,舞蹈室里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喘息的声音,直到一个舞者举起手问:“恩白老师,你怎么还会跳女士啊?”
当然是他勤学苦练,想要全面掌握啊,徐来在心里已经替何恩白回答了。
“以前有需要,所以学过。”果然,何恩白是这么回答的。
但是徐来当时并没有意识到,问的人是想知道契机,而何恩白的回答恰恰避开了这个重点。
其他人纷纷举手问自己想问的,何恩白耐心地回答他们的问题所在,而团长则第一个注意到徐来,立刻招手让他进来:“怎么过来了?”
大家“刷”地回头看,见徐来手里夹着相片,全都兴奋起来,跑过去将徐来簇拥进来。
“是不是刚才给我们拍得照片?”
“快让我们看看。”
徐来将单人或双人的照片一一发到他们手里,最后才来到团长面前,将大合照递给团长,又扫了眼脸上挂着薄汗的何恩白,但何恩白并没有看他。
团长摸了摸相片里笑容洋溢的年轻人,仿佛一下子回到年轻时出去比赛的岁月,可一转眼,身边还在跳的同龄人就只剩自己了。
“谢谢,这个洗出来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团长,是我谢谢你,这还是我第一次去看舞蹈比赛,特别开心。”
徐来不让团长给钱,团长内心过意不去,几番推让,徐来态度坚持,团长也没办法,“那你看,如果后续拍摄有什么需要的,你就尽管提,我一定满足。”
团长这么说,徐来倒真的思考起来,他看了眼一旁的何恩白,突然将团长请到一边。
何恩白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站在原地,看徐来低着头跟团长耳语,不一会,团长笑了下,点头说好。
在舞蹈室解散后,徐来磨磨蹭蹭,等到何恩白换好衣服出来,就默默跟在对方身后,像之前那次一样,跟了一条街。
“跟着我干什么?”何恩白又在同样的位置停下问徐来。
这次徐来没有像上次那么急躁,他咧着嘴从包里抽出几张相片,递给何恩白。
何恩白低头看了眼,最上面那张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很傻。
“拍出来真的很好看,我去洗照片的时候就一起洗了。”
照片里的何恩白很生动,一开始被怼脸的意外、然后反应过来后的不适应羞赫、被缠着抓拍时的愠怒……每种神情变化,都被徐来及时拍下。
“虽然你说不要给你看,但我想毕竟拍得人是你,还是给你看看比较好。”徐来走上前,将相片塞到何恩白手里。
何恩白将那几张相片拿起来,每张都翻开看了。
“是不是很好看?”徐来嘿嘿笑了两声,“其实是你长得好看,所以拍出来才好看。”
何恩白听徐来这么直白得将“好看”挂在嘴边,一时间也找不到话堵住对方那张肆无忌惮的嘴,他怕再待下去,又要被问是不是很热,所以只想快点远离徐来。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这还是何恩白第一次主动跟他打招呼,徐来很快就意识到这点,嘴角压制不住地往上翘,他只好咬住下嘴唇,用力点头。
何恩白想叫他先走,但徐来的表情看上去显然兴奋上头了,说多了可能又会将自己陷在这里,所以何恩白还是决定先离开。
但他走了一段距离后,想起来他还有话要问徐来,他不确定徐来有没有走,他想回头看看,如果看不到徐来的人影了,那就等下次有机会再问。
而徐来还站在原地,看着何恩白的背影渐行渐远。
风自在地掠过树梢,小叶榄仁的叶子被吹出一层层波浪,他看到何恩白走到第二棵树下时忽然停住,风依旧在吹,树影还在摇晃,徐来下意识地往前跟了两步,又猛然刹住。
这时何恩白转过身,斑驳的光影在他的身上游移,可是徐来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于是徐来迈开步子,朝他跑去。
只是两棵树的距离,徐来很快跑到何恩白的身边,问他怎么了。
何恩白看着徐来停在一步之外,胸口微微起伏,当树叶簌簌作响时,徐来的声音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轻,但也更清楚。
“你还没走吗?”何恩白听见自己问。
但他刚才明明不是想说这个。
“要走的,等看不见你了,我再走。”徐来又笑得露出他白晃晃的牙齿。
和他说话,何恩白总是不知道该怎么接才好。
他捏着徐来给他的相片,慢慢往前。
徐来跟在一边,难得安静。
“下午的时候,你和团长提什么要求了?”
一片小小的叶子旋转着下落。
“嗯……秘密。”徐来果然是好不了一会的。
何恩白用余光瞄了一眼徐来,结果这家伙学会耍心眼了,竟然一直偏头在观察他。
见他果然看自己,徐来笑得更开心了。
何恩白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脚下的步子倒是更快了。
徐来故意作出小跑的样子跟着何恩白。
可恶至极。
直到到了小区楼下,何恩白转过身,徐来及时刹住才没有撞上。
“你在这等会,我去把光碟拿下来还你。”
“不着急,你喜欢看的话就先放你那,等哪天看厌了再还我就行。”
徐来这话,哪怕是唐克听了都会觉得他太自恋了,凭什么觉得别人会反复去看他拍得那些纪录片。
但被说中的何恩白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徐来见他欲言又止,知道自己没说错,笑得更加灿烂甚至是有些得意。
回来家,徐来先从包里取出另一份何恩白的相片,小心翼翼的将相片夹进相册,结果他折腾了半天,最后又取了出来。
这本相册,有他拍纪录片以来,拍过的所有人物照片,但他总觉得将何恩白的照片放在这里面有些不适合,他想还是等有空的时候再去买一本相册好了。
他抽出一本书,将相片夹在里面,随后从包里拿出一张光碟,这个光碟就是下午他问团长要的东西。
徐来窝在椅子上,将这段断断续续记录了两个多小时的视频看了好几遍。
视频里的何恩白要比现在青涩一些,那时候他身边的人除了苏先乐,徐来都不认识。
实际上,苏先乐也是在视频的中后期才出现,何恩白身边更常出现的是另一个男人。
但这个男人几乎没有露过正脸,也许他正是这段视频的记录者,有时视频的画面是其他人,但也能听到这个男人在镜头后与何恩白说话。
徐来的手一直搭在鼠标上,来回拖动进度条,但每次都像为了赶时间一样,跳过最后五分钟。
舞蹈室里。
苏先乐换了一身米色长裙,踩着方步跳到徐来身侧,“徐导,这还不帮我拍个美美的照片啊?”
徐来抬头,确实有被苏先乐惊艳到,浅色裙子衬得她很温柔,但是她的表情和这条裙子着实不是很搭。
“牙别露出来,微笑、微笑就好……你还是把牙露出来吧。”徐来举起相机,就像专业拍人像的摄影师,还指挥上了苏先乐的动作和表情,但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徐来将相机递给苏先乐看,苏先乐边看还边说:“你怎么不问问我穿得这么漂亮是要干什么去?”
“你穿得这么漂亮是要干什么去?”徐来向来很配合。
苏先乐转了一个圈,以一直致谢的动作定格,“去过一周年纪念日。”
从她说话上扬的声调就能听出,苏先乐心里已经乐开花了。
徐来听完,想起来什么,瞟了一眼何恩白,后者正拿水杯喝水,也不知道听到他们说话没有。
“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晚点可能会下雨。”苏先乐拍拍徐来的肩膀,蹦蹦跳跳出去了。
徐来的包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走到门边时,他回头看了眼,他总觉得今天何恩白的心情不太好,但也可能是他想多了。
他犹犹豫豫走到楼下,或年轻或年迈的人,都是三五成群的从他面前走过,谈论着美食、电影还有旅行,无一不挂满笑意,他愣在原地,没过几秒就转身冲回了楼里。
昏暗中只有舞蹈室里还亮着灯,何恩白抬起右臂,微微屈膝,随着舒缓的旋律,脚掌轻柔地贴向地面,他一转身,怀里像拥着一阵风,吹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专注而深邃的眸光。
室外完全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滴踩着鼓点声,吧嗒吧嗒敲击着窗户。
玻璃窗上印着何恩白的身影,白色的灯光下,他像被无止境的音乐旋律所控制,在大大的八音盒里,不停地横移、摆荡。
徐来在门外看了很久,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就在他以为何恩白会一直不知疲倦地跳下去时,那道挺拔的身姿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何恩白躺倒在地,头侧向一方,看着镜中喘息的自己,以及镜子里突然朝他跑来的徐来。
“何恩白!你怎么了?”徐来看到他突然倒下,心里一紧,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什么也顾不上,穿着鞋就冲进了室内。
何恩白垂下眼眸,仿佛一眨眼的时间,一片阴影就笼罩了他,徐来扑过来跪在他身侧,肩上的包被惯性甩起来,何恩白反应极快,在包砸向地板前将手垫在了下面。
“你没事吧?你怎么突然倒地上了?”徐来抓起何恩白的双肩,直接将人从地板上拉了起来,完全忘了自己肩上还挂着相机。
原本只是疲惫的何恩白,这会儿手也疼,肩也疼,他皱着眉拍拍徐来的胳膊。
但徐来仿佛失去了知觉,丝毫未察觉到胳膊上的安抚,他等不到何恩白的回应,这让他更加慌张,捏在何恩白肩上的手指发白。
“我没事。”何恩白一边说一边加重了手上拍打的力气,他怕自己再说得晚点,会被徐来直接抓去医院。
何恩白的声音很轻,但就是这样轻的声音让徐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去,他一屁股跌坐在腿上,喘了一大口气,仿佛刚才一直跳不停的人是他一样,“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你怎么回来了?”何恩白将相机包稳稳放在地上,他的余光注意到徐来起伏的胸口,那一秒他的眼神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我看你一天都不太开心的样子,有点不放心,就回来看看了。”徐来撑着地板往后滑了一段,正好到何恩白的脚边,他动作自然地握住何恩白的脚腕将他的左脚抬了起来。
何恩白没想到徐来会这么突然,脚腕上传来的粗糙触感与黏糊的温度,让何恩白的耳朵一下就红了。
“你干什么?”何恩白试图将脚腕抽出来,但徐来握得很紧,无论他是抬高还是往回缩,徐来都能握住不松开。
“刚刚你跳舞的时候,这只脚是不是不太舒服。”徐来撩起眼皮看了眼何恩白,试图用眼神安抚对方。
“你松开,你又不是医生乱判断什么?”但何恩白并不理会,他弓起身体,用手去推徐来,说话的语速也比平时快了很多。
但徐来毕竟是举相机的人,哪怕他只有一只手,也能纹丝不动地抗住何恩白的推拒。
“你提醒我了,来,我背你去医院!”
他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拍脑子,放下何恩白的脚,转而又抓上了对方的手腕。
何恩白眼看自己就要被徐来拖上后背,无奈闭眼一脚踹在徐来腰上。
“哎!”徐来失去了重心,往前一倾,趴在了地上。
何恩白终于摆脱桎梏,他曲起膝盖用手覆盖住被徐来握过的地方。
徐来撑着手臂,爬回何恩白身边,他揉揉后腰,不敢再去碰何恩白,怕又被踹。
“真不用去医院吗?”
但他的视线一直钉在何恩白的脚腕上,这让何恩白觉得不自在,干脆将裤脚抚平,站了起来。
徐来见他要走,连忙也跟着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步频一致。
一直到更衣间前,何恩白突然停下,徐来差点撞上去。
“怎么了?”徐来及时后仰,才刹住脚尖。
何恩白下巴一扬,徐来跟过去看见左边三个大字。
一开始他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这是男更衣室吧,我应该没看错啊,你应该也没走错。”
但是何恩白不回话,依旧挡在徐来面前。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徐来试探地问:“我是不是不应该跟进去?”
何恩白瞥了他一眼,徐来点点头,眯眼笑着往后退了两步,何恩白这才推门进去。
舞蹈室的灯还亮着,徐来走回去关灯。
黄色的实木地板,被灯光照得亮晃晃,镜面墙的两侧安装着银色把杆,要不是搭着几条毛巾,会凸显得有些寒意。
徐来站在门边,将这间宽敞的舞蹈室细细打量,试图与那个从团长手里要来的视频里看到的画面重叠。
对角最右侧的玻璃窗曾经裂开过,何恩白在距离一米远的位置摔过一跤;镜面墙的对面那时也不是这样空着的,那儿摆放过一排折叠椅,苏先乐曾坐在那要偷偷塞一袋零食给何恩白,但被他拒绝了……
那些在视频里被记录的画面,好像又重新在徐来的眼前上演了一遍,更年轻、更活力的何恩白是值得深深记忆的。
“啪”地一声,灯光灭了,徐来眼前一黑,转过身,差点被一道白光闪瞎眼睛。
徐来抬手遮光,但白光恰时移开,露出光后的人。
何恩白看了徐来一眼,便拿着手机离开,徐来再次化身跟屁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