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148】同生共死,不负此盟 ...
-
允禵心下暗自苦笑:“这话不假,人间地狱是现成儿的,活阎王正在眼前。”定一定神,开口缓缓诉说:“早年康熙朝的时候,皇上忠敬太子、友爱众兄弟,大约为太后的缘故,对奴才颇有关怀,有时设宴召见,有时在永和宫廊下见着,勉励几句。可塞斯黑屡屡在外造谣,又在阿其那面前反复陈说,污蔑我有二心。一时说我要利用同母兄长沟通太子、两面下注,一时说我有自己出头争储的私心。”
胤禛默默听着,并不说话。
允禵瞧了瞧胤禛脸色,往下续道:“奴才年轻气盛,跟他争执了几回,有一回说得上头,就要对天盟誓。塞斯黑和十哥都在一旁起哄。阿其那却说,历来‘父慈子才孝、兄友弟方恭’,没有‘剃头挑子一头热’的道理,既要盟誓,那就两人一起立个互不亏负的誓言,不能让我一个人告天。我说喝血酒,阿其那说写契书……”
话到此处,胤禛出声将他打断了:“阿其那胡言乱语,大大不通。‘忠孝’乃古今至理,至于父兄如何,不是小辈所该议论。他这是对皇阿玛心怀不满,借题发挥呢。”
允禵低头应道:“是,皇上圣训,才是大道之言。”胤禛紧接着问道:“后头听了谁的呀?”允禵道:“听阿其那的,一向都是听他的。”胤禛又问:“那契书呢?”允禵道:“焚祭告天,当场就烧了。”胤禛道:“上头写的什么?”允禵一时语塞。
胤禛的口气忽然尖锐:“怎么,见不得人?要找允?来跟你对质不成?”屋中安静片刻,允禵低声答道:“同生共死,不负此盟。”胤禛一声儿就笑了出来:“原来早有这话!那怎么朕给阿其那备好了硬木棺材,巴巴儿的给你送去,你又不撞?”
当初满都护到景陵来传上谕,教允禵撞棺材时,允禵勃然大怒,可后来在西三所的漫长黑夜中,允禵又为此事无数次懊悔。现在给胤禛当头一问,这股悔意霎时间涌上心头。
对啊,我为什么不撞?跟八哥死在一起,有什么不好?何必要受那么多苦楚,被你逼到如今这个地步?八哥被锁拿时曾说他“不愿全尸而终,必见杀而后已。”强撑着每餐多吃一碗饭……我也曾有这个心,想死在刀剑之下,死得轰轰烈烈、明明白白,我们死了,也不让你安生。
“这念头真傻啊。”
允禵在心里叹息,胤禛在嘴上叹息,那叹息声极刺耳:“唉,可惜你是个负心背盟、贪生怕死之徒。”允禵这回不打算争辩,因为自己负不负心,应该由八哥说了算,与旁人无关。他想顺着胤禛的意思再说两句软话,但喉头实在哽住了,说不出来,害怕漏出破绽,赶忙低头俯身。
其实在胤禛眼里,允禵浑身上下全是破绽,不过揭穿他毫无意义,倒不如点到为止的好。
“夜深了,朕也累了,把他带回去吧。铁笼和枷锁撤掉,其余照旧,换一批看守的人,严加管束。”
高无庸和焦进齐声答应,允禵听了这两句话,心里也松一口气,连声谢恩。随即来人将他架出养心殿,再使软轿抬走。
秦媚媚上来要伺候胤禛就寝,胤禛却命他拿过大氅,裹在身上出门,到院中吹吹冷风。只见半空一弯残月,满地轻雪。秦媚媚劝道:“主子早些回房安睡吧,仔细冻着。”
胤禛道:“朕今天不想一个人睡,你去传……”他下意识就想说年妃,但恍然之间想起,年妃早已不在。其余十来个妃嫔,在胤禛心里分量都差不多,他颠来倒去的想了一遍,续道:“熹妃吧。如果她睡下了,告诉不必梳洗,裹件儿衣裳坐车过来就行。”
秦媚媚应声跑出,后头王元勋、刘保卿两个近侍过来伺候,胤禛挥了挥手,独自抬头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