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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alligato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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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主教的紫红绶带沉甸甸地压在雅各肩头,像一条盘踞的毒蛇。在枢机会议上指认了十三项贪污罪后,他获得了教廷嘉奖。庆功宴上的香槟泛着珍珠母光泽,气泡在杯壁上破碎的瞬间,让他想起亚瑟那双在药物作用下泛着诡异虹彩的眼睛。
新教区是理查德·冯生前允诺的"油水丰厚"之地。日子看似如常,实则天翻地覆。主持仪式、参加会议、面对媒体、参加宴会、结交红衣主教院的教友——雅各像一具精致的提线木偶,在教廷的舞台上完美演绎着新任红衣主教的角色。
他依然每日祷告,每日忏悔,却将过往的记忆连同罪孽一起锁进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那些故人、往事,都随着红衣主教的第二次洗礼被埋葬在时光深处。
五年后,当雅各作为册封典礼的主持重返故乡教堂时,彩窗上的圣彼得像被夕阳投射在他胸前,恰好覆盖着那个自残刻出的"A"字伤疤。
这三天里,他刻意避开所有可能勾起回忆的地方。第一天参加典礼和晚宴,第二天整日闭门不出,直到第三天傍晚才出门散步。
眼睛被缎带蒙住,可他的脚步却将他带到了那座废弃多年的老教堂。
老教堂的木门发出熟悉的呻吟,灰尘在光束中起舞,恍如那个改变一切的雨夜重现。
这场荒诞闹剧的背景已成了废墟:圣像残缺不全,祭台满是涂鸦,穹顶的圣彼得像布满裂痕。唯有那架管风琴,依然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叛逆的信徒。
记忆随着从破败的窗口吹进的寒风扑面而来,多年前在这座教堂祷告的少年,站在祭台旁帮助老主教分发圣餐的青年,接受诱惑与威胁在管风琴旁的伪造文书上签下老主教姓名的罪人,将无辜者送入地狱的伪君子,以及如今这个道貌岸然的"圣人"。
暗格,仿佛有个声音提醒他抓住记忆中的这一幕。
红衣主教转身发疯似的跑回旧公寓,翻箱倒柜寻找那枚铜钥匙。
铜钥匙已经生了绿锈。亚瑟留下的信纸直至今日还散发着苦艾与吗啡混合的气息,字迹因疼痛而扭曲: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癌细胞应该已经啃穿了我的肺叶。狱中的'诊疗'很有效——他们每天给我注射双倍剂量的阿普唑仑,直到我吐出伪造的认罪书..….」
信纸背面粘着医疗报告:多器官衰竭,骨转移晚期。
末尾则是如此的嘱咐:
「亲爱的神父,如今我终于能卸下所有伪装向您忏悔了。我是个罪人,欺骗了您。我承认,当年回到这里时我并未真正原谅您,子弹穿胸的痛楚与法庭上承受不白之冤的屈辱历历在目。我本想独自赴死,您却一次次找来——这或许是上帝对您的惩罚?
但现在再说这些已然无意义,我仅有最后一个心愿,请您在上帝面前否认我们的关系,永远保持您的纯洁。
我会所有遗产都赠予您,除了您送的手链,我实在舍不得。」
雅各的指腹摩挲着某个被反复涂抹修改的日期——正是他成为红衣主教的那天。
雅各惊恐的发现记忆中的亚瑟面容竟在此刻渐渐模糊,就像沉入湖底的石子。唯一还能望见的,是那个坐在长椅上说自己饿了、想听《月光奏鸣曲》的青年,单纯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琴声惊动了教堂外的野鸽。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栖息在管风琴管里的蝙蝠群腾空而起,翅膀拍打声与《月光奏鸣曲》的旋律诡异地同步。
月光突然变得刺目。雅各跪在玻璃碎片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分裂成无数个。
"我认罪。"他对着空荡的教堂轻语,"但永不悔改。"
在蒙特雷的实验室里,马克医生白大褂口袋中藏着那枚失踪的银十字架手链。"临终前他一直在修改遗嘱,"马克递来密封的文件夹,"用最后的时间洗白了所有资产。"
"他让我转告你......"马克调整着金丝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表情,"你是无辜的。"
回程的飞机上,雅各打开了文件夹。在各种法律文书中,夹着一张两人的合照。照片背面褪色的字迹写着:「宽恕是比复仇更艰难的救赎。」
舷窗映出雅各扭曲的倒影,与记忆中亚瑟最后的样子渐渐重叠。他轻轻抚摸着照片,指尖下的笑容温暖如初,仿佛时光从未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