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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 8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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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浓烈,恒定,盖过了一切。不是医院住院部那种混沌的、混杂着疾病与衰败的浓重气味,而是社区诊所里相对纯粹、带着清洁强制性的味道。深夜的值班室,日光灯管发出稳定而冷白的光,照亮了刷成淡绿色的墙壁,一张磨损的木质办公桌,靠墙的铁皮文件柜,以及伏在桌前的那个身影。
何闻野——或者,现在应该叫何铭。这个名字是新的,身份是新的,过往是一片被精心掩埋、从不主动触碰的废墟。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米白色针织衫,外面套着熨帖的白色医生袍,左胸口袋别着黑色的名牌:“何铭医师”。头发比少年时短了许多,干净利落地梳向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依旧明亮的眼睛,只是那明亮里沉淀了太多东西,像深潭,表面平静,底下藏着旋涡与沉积的沙石。下巴上有淡淡的青色胡茬,是连续值班三十六小时后疏忽打理的痕迹。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二十六岁要成熟些许,身形依旧挺拔,甚至比少年时更结实了些,那是常年奔波、体力劳动和后来医学院严格训练留下的印记。只是肩膀微微内扣,那是一种长期保持警觉、下意识收缩自我保护姿态留下的习惯。
他正在写一份病历。字迹工整,甚至有些过分工整,一笔一划,力透纸背,仿佛要将所有的专注和稳定都灌注进这些描述症状、体征、诊断意见的方块字里。钢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是这寂静深夜里几乎唯一的声音。
桌角放着一个褪色的蓝色保温杯,里面是浓茶,早已凉透。旁边摊开着一本厚厚的《消化内科学》最新版,书页间夹满了各色便签,边缘卷起,显然被频繁翻阅。书旁,还散落着几本专业期刊,以及一份折叠起来的、似乎与医学无关的报纸,经济版块的一角露在外面,上面隐约有“商业侵权案”、“知名律师宋……”的字样被红笔轻轻圈了一下,墨迹很淡,像是无意,又像是刻意不想留下太重的痕迹。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弹出一条本地新闻推送,关于某个商业案件的宣判结果。他的笔尖顿住了。目光没有立刻移向手机,而是先落在了自己左手的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很浅的、淡白色的陈旧疤痕,形状不规则,像是擦伤或某种粗糙捆绑物留下的痕迹,年月已久,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那道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很轻,像触碰一个遥远而疼痛的梦境开关。
然后,他才抬起眼,看向手机屏幕。推送标题很短,但他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名字——“原告代理律师宋予执”。指尖微微一颤,笔尖在病历纸上戳出了一个极小的墨点。他放下笔,拿起手机,解锁,点开那条推送。报道很简短,公事公办地叙述了案件结果,原告胜诉,提及代理律师表现“专业”、“冷静”、“证据扎实”。没有照片。但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冰冷肃穆的法庭,那个人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面容冷峻,言辞如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就像……就像当年在青禾中学走廊上,那个独自一人行走、将世界隔绝在外的少年,只是更冷,更硬,更难以触碰。
胃部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痉挛感。不是他自己的胃。是一种基于深刻记忆和无数遍午夜梦回臆测而产生的、条件反射般的共感疼痛。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上腹——他的胃很好,这些年颠沛流离却意外地坚韧。他按的是记忆里那个人习惯性按压的位置。
八年了。
时间在消毒水味、病历纸、值班夜和不断更新的医学知识中流过,也在内心深处那个永不结痂的伤口里,以另一种方式凝固、堆积、风化。
当年那辆黑色轿车,并没有把他带到沈建明面前,或者说,没有直接带到。车子在混乱的老城区巷道里穿行时,发生了意外。不是什么英雄式的反抗,更像是一场混乱中的狗屎运。一辆深夜违规疾驰的渣土车从岔路口猛地冲出,为了避让,他们乘坐的轿车猛地急转,撞上了路边的水泥墩。撞击并不致命,但足够让车内一阵人仰马翻。
何闻野当时被塞在后座中间,左右都有人。撞击瞬间,他因为没系安全带(或许对方觉得他跑不掉),额头重重磕在前座椅背上,眼前一黑,温热的液体瞬间流下来。剧痛和眩晕中,他听到司机在骂娘,副驾的黑衣男人低声咒骂着查看情况,按住他的两个人也因惯性松了手。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是“绝不能被抓回去连累哥哥和顾闻衍”的念头,在那一刻压过了恐惧和疼痛。他趁着那几秒的混乱,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向右侧车门——车门在撞击中本就有些变形,竟被他撞开了一条缝!他就像一尾濒死的鱼,用尽最后的力气,从那道缝隙里挤了出去,滚落在冰冷肮脏的路面上。
身后传来怒吼和追赶的脚步声。他什么也顾不上了,额头流下的血模糊了视线,他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辨不清方向,只是朝着与轿车相反、光线更暗、巷道更复杂的深处,拼命地跑。肺叶像要炸开,心脏疯狂擂鼓,脚步声在身后紧追不舍,越来越近。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个半塌的、堆满建筑垃圾的围墙缺口。他想也没想,埋头钻了进去,躲在一堆散发着腐烂气味的编织袋和碎砖后面,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追赶的脚步声在缺口外停留,徘徊,咒骂声隐约传来。“妈的,跑哪儿去了?”“头儿说活要见人……这小兔崽子!”“分开找!他受了伤,跑不远!”
声音渐渐远去,又似乎还在附近逡巡。何闻野蜷缩在垃圾堆后,浑身冰冷,额头伤口的血慢慢凝固,粘住头发和眼皮。寒冷、疼痛、后怕,以及更深重的、对宋予执和顾闻衍处境的担忧,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但他不敢动,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哭。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嘴里再次尝到血腥味,用那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保持绝对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小时,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城市隐约的夜声,和风吹过废墟的呜咽。他又等了很久,久到四肢都冻得麻木,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藏身之处挪出来。外面空空荡荡,那辆黑色轿车不见了,追他的人也消失了。只有地上一摊模糊的、属于他的血迹,在惨淡的路灯光下泛着暗红。
他知道这里不能久留。沈家的人很可能还在附近搜寻,或者去搬救兵。他必须离开,立刻,马上,离这里越远越好。
身无分文,没有手机,额头带伤,衣服沾满污血和灰尘,像个真正的流浪儿。他撕下还算干净的内衬衣角,草草包扎了额头的伤口,然后凭着模糊的方向感,朝着远离城市中心、看起来更破败、人更杂乱的区域走去。他不敢走大路,专挑小巷、铁道边、待拆迁的棚户区穿行。寒冷和饥饿一阵阵袭来,胃里空空如也,绞痛着。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活下去,不能再被抓住,不能再成为把柄和弱点。
天亮前,他混上了一辆运送蔬菜进城的农用三轮车,蜷缩在满是泥土和菜叶的车斗角落里,用破麻袋盖住自己。开车的农民似乎看到了他,但没说什么,也许是看他可怜,也许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这样,他离开了那座城市,开始了真正的、隐姓埋名的逃亡与流浪。
最初的日子是地狱。在建筑工地搬过砖,手指磨破化脓;在餐馆后厨洗过堆积如山的碗碟,双手被洗涤剂泡得发白溃烂;睡过桥洞,捡过垃圾桶里的食物(在最饿的时候),像野狗一样警惕着每一个靠近的陌生人,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瞬间惊醒,冷汗涔涔。他不敢用任何需要身份证明的工作,只能打最黑的零工,拿最低的报酬,忍受最多的盘剥和白眼。额头的伤口因为没有得到妥善处理,感染发烧,他硬是靠着一股狠劲和从药店偷来的(他后来赚到钱第一件事就是回去付了款)最便宜的消炎药扛了过去,留下了一道浅疤。
支撑他的,除了活下去的本能,还有两样东西。
一是对宋予执的承诺——尽管那承诺从未宣之于口,但他知道,如果他死了,或者再次落入沈家手中,宋予执会崩溃。他见过宋予执冰层下裂开的缝隙,见过他因胃痛蜷缩时流露出的脆弱,见过他最后那一刻眼中近乎毁灭的惊怒与绝望。他必须活着,哪怕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也要活着。活着,才有可能在某一天,回去。或者,至少让他知道,他还活着。
二是那个执念——治好宋予执的胃病。这念头像一颗埋在废墟下的种子,在最初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只是模糊的、遥不可及的念想。但随着他稍微站稳脚跟,在某个小餐馆有了相对稳定的洗碗工作,晚上能蜷缩在老板好心提供的、堆满杂物的储物间角落睡觉时,这个念头开始变得清晰、具体,成了黑暗中指引他的一簇微光。
他记得宋予执苍白的脸,记得他因为疼痛而汗湿的额发,记得他随身携带的银色药盒,记得他胃病发作时几乎无法站立的虚弱。那种病,像是长在了宋予执身体里,也长在了何闻野的心上。他憎恨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憎恨自己只能递上一杯热水、一块毛巾,或者傻乎乎地握着对方冰冷的手。他要改变这个。如果法律、财富、力量(像顾闻衍那样)暂时都无法触及,那么至少,他可以从最直接的、关乎那个人身体痛苦的地方入手。
他开始偷偷攒钱。微薄的工资,扣除最基础的食物和必需品的开销,每一分都存下来。同时,他开始想尽办法接触医学知识。最初是去旧书摊淘最基础的《家庭医疗手册》、《常见病防治》,在餐馆午休或深夜收工后,就着昏暗的灯光,如饥似渴地阅读,用捡来的铅笔头在废纸上抄写笔记,尤其是关于消化系统、慢性胃炎、胃溃疡的部分。看不懂术语,就去网吧(用攒了很久的钱)上网查,或者厚着脸皮去社区诊所门口,等医生空闲时,装作好奇或家有病患,小心翼翼地询问一两个问题。
他的勤奋和那股异常的执着,引起了餐馆常客里一位老医生的注意。那是一位退休返聘在社区医院的老主任,心肠好,医术精。老人观察了这个总是沉默忙碌、眼神却异常清亮执拗的年轻人一段时间,在某次何闻野又拿着写满问题的废纸在诊所外徘徊时,叫住了他。
“小伙子,你对学医感兴趣?”老医生问,目光温和而锐利。
何闻野紧张得手心出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最终只是说:“我……想帮一个人。他胃很不好。我想……至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能做什么。”
老医生看了他很久,叹了口气:“光看这些杂书,问些零碎问题,是入不了门的。真想学,得系统学,从头来。”
何闻野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我……没钱,也没……身份。”他声音很低,带着难堪。
老医生沉吟片刻:“我有个老朋友,在卫校当老师。卫校有成人教育班,门槛低一些,费用也能商量。你若是真有决心,吃得下苦,我可以引荐。但前提是,你得先把自己拾掇干净,把基础的文化课,至少高中程度的,捡起来。我看你谈吐,不像是完全没读过书的。”
那是一个转折点。何闻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拼命工作,挤出所有时间,用老医生给的一些旧课本和习题,开始自学高中课程。数学、物理、化学、生物……那些曾经在青禾中学让他头疼的科目,此刻成了他通往目标的唯一阶梯。他学得昏天暗地,手指因为长期写字和干活而变形,眼里常布满血丝,但那股劲头,让见惯了世态炎凉的老医生都为之动容。
几年后,他通过成人高考,进入了那所卫校的临床医学专业。学费靠贷款和更拼命的打工(同时打几份工)解决。在学校,他是最刻苦也最沉默的学生之一,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泡在图书馆、解剖室和自习室。他对消化内科相关的课程尤其痴迷,成绩优异到让老师惊讶。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学习那些知识,眼前浮现的都是宋予执苍白的脸,和那个人可能正在承受的、他如今终于能部分理解的痛苦。他想象着自己学成之后,或许有一天,能站在对方面前,不是作为需要被保护的弟弟,而是作为一个能真正帮助他、缓解他痛苦的人。这个想象,支撑他熬过了无数个疲惫欲死却仍要挑灯夜战的夜晚。
卫校毕业后,他又考取了执业助理医师资格,然后边工作边继续深造,最终拿到了正式的医师执照,并在一家要求相对宽松、更看重能力的私立社区诊所站稳了脚跟。他选择了“何铭”这个名字,办理了新的身份(通过一些灰色渠道,花费了他大部分积蓄),小心翼翼地抹去了“何闻野”存在的大部分痕迹。他从不拍照,极少使用需要实名认证的网络服务,生活简单到近乎透明。除了工作,他最大的“奢侈”就是订阅医学期刊,以及……偶尔,极其谨慎地,通过网络关注远在另一座城市的、关于某个名叫“宋予执”的律师的零星消息。
他知道宋予执成了律师,很厉害的那种。知道他似乎过得很好,至少表面上如此。也知道,顾家从未停止寻找“何闻野”。这些信息,像细小的针,每次刺入,都带来一阵绵长而复杂的痛楚——有欣慰,有愧疚,有深不见底的思念,也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横亘在八年时光和无法言说秘密之间的无力感。
他不是没想过联系。无数次,在深夜里,他拿起那个为了安全而准备的、不记名的廉价手机,输入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属于顾闻衍或宋家的旧号码(他不敢直接存宋予执的可能号码),手指悬在拨出键上,颤抖着,最终又无力地放下。
说什么呢?说他没死?说他逃出来了?说他现在叫何铭,是个医生?然后呢?解释这八年为何杳无音讯?解释他为何不回去?沈家虽然倒了,但当年的阴影真的散尽了吗?他自己这“来路不明”的八年,会不会给刚刚平静下来的宋家、给已经成为知名律师的宋予执,带来新的麻烦和非议?更重要的是……八年了。宋予执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那个骄傲又脆弱、被他称为“哥哥”的人,是否还需要、还愿意接纳这个不告而别、消失了整整八年、如今面目全非的“弟弟”?
恐惧,对未知反应的恐惧,对可能破坏对方现有生活的恐惧,对那段过于沉重复杂的过去可能重新掀起的惊涛骇浪的恐惧,以及对“自己是否已被遗忘或憎恨”的深层恐惧,将他牢牢钉在了原地。
他只能选择现在这种方式。在一个遥远的、无人认识的城市,做一个普通的医生,努力精进医术,尤其是消化内科领域。仿佛这样,就能隔空履行那个“治好他胃病”的承诺。仿佛这样,就能在平行时空里,以一种无人知晓的方式,继续守护着那个人。
手机的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自己模糊疲惫的脸。他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病历。但笔尖悬在纸上,久久未能落下。胃部那阵共感般的痉挛似乎还在隐约持续。
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桌角那份报纸上。经济版,那个被红笔轻圈的名字。他伸出手指,极轻地触碰了一下那个新闻标题,仿佛能隔着油墨和纸张,触摸到一丝来自遥远时空的、冰冷而真实的气息。
然后,他拉开办公桌最下方的抽屉。里面没有文件,只放着一个很小的、陈旧的铁皮盒子,漆面斑驳。他打开盒子,里面没有照片(他不敢留任何可能暴露过去的影像),只有几样小东西:一枚边缘有些氧化发黑的旧银色平安扣(苏薄给的那一枚,当年他逃离时贴身戴着,奇迹般地没有遗失);一小块被磨得光滑的、印着青禾中学logo的红色砖块碎片(是当年离开那座城市前,他鬼使神差绕到已放学空无一人的青禾中学外,从围墙角落撬下来的);还有一张折叠得很小、字迹已模糊的纸条,上面是他自己的笔迹,是很多年前,在宋予执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写下的、从未打算给人看的话:“哥,你要好好的。胃疼记得吃药。等我……等我变得有用一点。”
他拿起那枚平安扣,握在掌心。金属冰凉,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遥远过去的、属于母亲苏薄指尖的温度,以及……另一枚平安扣可能存在的感应。他将它紧紧攥住,抵在额头上,闭上眼睛。
诊所外,冬夜的风呼啸着掠过街道,卷起枯叶和沙尘,拍打着玻璃窗。远处传来急救车模糊而尖锐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消失在城市的脉搏深处。
值班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护士探进头来:“何医生,3床那位慢性胃炎的老先生又喊胃疼得厉害,您要不要去看看?”
何闻野立刻睁开眼,眼中的恍惚和深痛瞬间褪去,被一种专业的、冷静的专注取代。他将平安扣迅速放回铁盒,塞进抽屉最深处,锁好。然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白大褂,拿起听诊器和手电筒。
“来了。”他应道,声音平稳,带着医生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沉着。
他拉开门,走进诊所走廊明亮却空旷的灯光里。消毒水的气味更加浓烈。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稳定,清晰,走向需要他的病人。
在他的白大褂口袋里,那枚刚刚紧握过的平安扣,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他掌心的温度。而远在另一座城市,高级公寓的顶层,宋予执或许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手插在西装裤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个深棕色木盒冰凉的边缘。
八年时光,如冰封的长河。他在此岸行医,暗自磨砺治愈的刀;他在彼岸涉法,公开挥舞裁决的刃。
河流未曾解冻,但地壳之下,暖流与寒流的对峙与潜涌,从未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