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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狼尾少年的假工作室与未摘的口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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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满的婚纱照请柬烫着橘猫爪印,陈墨的摄影工作室名字叫“绒毛快门”。宋凛作为伴郎去商量细节时,推开门看见落地窗前站着个束狼尾的男人,黑色口罩遮住半张脸,发梢挑着几缕银灰,像极了他梦里那只染了霜的黑猫。
“何川暮老师?”林小满的炸毛声打破沉默,橘猫尾巴扫过婚纱裙摆,“我们约了拍婚纱照……”男人转过身,口罩勒出的下颌线锋利如刀,左眼尾那颗泪痣在光影里晃了晃——宋凛的心脏骤停,那是何阳十二岁时总用马克笔描红的位置。
“这边。”男人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铃铛,带着南方口音的尾调。他领着他们走向布景台,狼尾发梢扫过宋凛手背时,银渐层少年闻到熟悉的铃兰香,混着电子厂防锈油的味道。陈墨的相机突然掉在地上,镜头盖弹开,里面掉出何阳当年偷拍的合影。
“道具在左侧。”男人没看地上的照片,弯腰调整柔光箱时,宋凛看见他手腕缠着截褪色的绒毛绳,绳结处露出半枚黑猫银饰——那是十二岁生日时自己送的手链,被何阳戴到断成两截。林小满突然抓住男人手腕:“何阳!你别装了!”
男人猛地抽手,狼尾甩起的风扫过林小满脸颊:“这位小姐,请自重。”他后退半步,后腰撞到布景板,露出T恤下摆的旧伤疤痕——那是当年酒鬼父亲留下的烫伤,宋凛曾用无数张黑猫创可贴覆盖过的位置。
“何川暮?”宋凛终于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哑,“何阳的‘阳’,川流不息的‘川’,日暮途穷的‘暮’?”男人捏着反光板的手指关节发白,口罩上方的眼睛闪过一丝波澜,很快又凝成冰:“宋先生,如果对工作室名字有异议,可以另请高明。”
陈墨颤抖着举起相机,镜头对准男人左眼尾的痣:“(这颗痣……何阳十二岁时说要攒钱点掉……)”“啪”地一声,反光板砸在地上。男人蹲身去捡,狼尾垂落遮住侧脸,宋凛看见他后颈新生的绒毛,和记忆中那片让自己闻香暗爽的柔软,别无二致。
“婚纱选这款。”男人站起身,将缎面裙摆铺在布景台上,指尖划过蕾丝花纹的力道却重得像在拧螺丝。林小满拽着宋凛的袖子发抖:“学神……他真的……”银渐层少年看着男人刻意避开自己的视线,想起南方文具店老板说的“问有没有铃铛挂饰”,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
“妆发在二楼。”男人按下对讲机,“助理带客人上去。”他始终没摘口罩,狼尾发梢在转身时扫过宋凛胸前的伴郎襟花——那是林小满非要别上的铃兰花,说“何阳最喜欢”。宋凛伸手去碰他肩膀,却只抓到片冰冷的空气。
“何川暮!”他终于喊出声,“你的钢笔……还在吗?”男人的脚步顿在楼梯口,背对着他们的肩膀微微颤抖。林小满趁机扑过去:“何阳!我们找了你三年!学神每天都在看你的涂鸦本!”
“我叫何川暮。”男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这位先生,如果你再骚扰我,我会报警。”他走上楼梯,狼尾消失在拐角前,宋凛看见他攥着楼梯扶手的手,虎口处有道新伤,和自己做实验时划的位置,惊人地相似。
二楼化妆间的镜子映出宋凛苍白的脸,林小满哭花了眼线:“他怎么变成这样……连话都不肯跟我们说……”陈墨默默递过纸巾,相机里全是男人回避的侧脸,唯独那颗泪痣清晰得刺眼。宋凛摸着腕间的铃铛,绒毛绳末端的 tiny 纸条硌着皮肤——“哥,我会回来的”。
“何老师让我带你们去影棚。”助理敲门的声音打断沉默。宋凛走进影棚时,看见男人正在调整背景板,狼尾用根黑猫皮筋束着,皮筋上的金属铃铛已经掉了漆。他想起何阳以前总用自己的皮筋束尾巴,说“哥的味道好闻”。
“站这里。”男人指挥林小满和陈墨,举着测光表的手却在发抖。宋凛站在灯光死角,看见他口罩边缘渗出的血迹——和当年退学申请上的红点,颜色一模一样。银渐层少年冲过去想摘他口罩,却被男人侧身躲开,狼尾扫过他手背,带来一阵急促的咳嗽。
“拍完了。”男人丢下测光表,喉间溢出压抑的血沫,“助理,带他们走。”他踉跄着走向休息室,狼尾在地面拖出细长的影子。林小满追上去:“何阳!你的病……”“砰”地一声,休息室门被关上,隔绝了所有声音。
宋凛站在影棚中央,脚边散落着几张废片,上面全是狼尾少年的速写,笔法和何阳的涂鸦如出一辙,每张画的角落都有只举着铃铛的小猫。他捡起张画着电子厂流水线的,背面用铅笔写着:“哥,今天拧了三千个螺丝,手没抖。”
“何老师说,”助理递来收据,“定金退给你们,婚纱照另请高明。”宋凛看着收据上的签名“何川暮”,笔迹刻意扭曲,却藏不住“川”字最后一竖的勾,和何阳写“阳”字时的习惯,分毫不差。
走出“川暮摄影工作室”时,南方的梅雨突然落下。宋凛站在屋檐下,看着工作室门牌上的“川暮”二字被雨水冲刷,露出底下被覆盖的原店名——“绒毛铃铛”。他摸出钱包里那张泡软的明信片,背面的小猫尾巴被雨水晕开,像极了男人狼尾甩动的弧度。
林小满的哭声被雨声盖过,陈墨的相机镜头蒙着水汽。宋凛抬头看向二楼紧闭的窗户,狼尾少年的影子在窗帘后晃动,偶尔抬手捂嘴,动作和十二岁那个咳血的夜晚,一模一样。银渐层少年握紧腕间的铃铛,绒毛绳在雨水中发胀,露出里面早已被体温焐烂的纸条,只剩下模糊的“哥”字。
街角的电话亭里,宋凛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不再是忙音,而是悠长的回铃。他看着工作室二楼的窗户,看见窗帘缝隙里伸出的手,握着部老旧的绒毛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哥哥”两个字,像十二岁那年,他偷偷存进何阳手机的备注。
南方的梅雨季像块拧不干的绒布,将老城区的青石板路浸得发亮。何阳把黑色口罩又扯高了些,狼尾长发被雨水粘在后颈,露出的一截手腕上,那道救猫时留下的旧疤在潮湿空气里泛着淡红。他攥着皱巴巴的纸币走进巷口便利店,货架上的草莓牛奶正在促销,红色包装刺得他右眼尾的痣微微发颤。
“何川老师?”林小满的炸毛声突然从身后响起,橘猫尾巴扫过冰柜玻璃,“你也来买吃的?”何阳背对着他们,指尖在牛奶盒上顿住,指腹摸到包装上印着的铃铛图案——和宋凛腕间那枚旧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陈墨举着相机的手僵在半空,镜头里男人狼尾发梢滴着水,口罩边缘被雨水洇得透湿,露出的下颌线紧绷如弦。“(雨好大,何川老师没带伞吗?)”他轻声问,看见对方裤袋里露出半截画稿,边角画着只戴铃铛的银渐层猫,正是十年前何阳涂鸦本里的招牌图案。
何阳没回头,把牛奶和压缩饼干推到收银台。收银机“叮”的一声弹出时,他听见林小满倒抽冷气的声音——他掏钱的右手虎口处,那块褪色的黑猫纹身贴纸被雨水泡得模糊,底下隐约透出更淡的铃铛轮廓,和宋凛后颈的同款刺青遥相呼应。
“何川老师,”林小满拽着他的袖子,橘猫耳耷拉成八字,“我哥……宋凛他也在南方,你们要不要……”话没说完就被何阳甩开手。男人拿起塑料袋,狼尾发梢扫过林小满手腕的铃铛手链——那是当年她偷何阳的绒毛绳编的,此刻在雨幕中晃出细碎的光。
“让开。”他的声音隔着湿透的口罩传来,闷得像受潮的糖纸。陈墨看见他攥着画稿的指尖泛白,画稿背面用铅笔写着“凛”字,被雨水晕开成模糊的墨团。便利店门口的风铃突然剧烈摇晃,宋凛撑着伞出现在雨幕中,银渐层猫瞳在看见那个狼尾背影时,瞬间凝固成冰。
何阳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他没回头,快步冲进雨里,塑料袋在雨中发出刺耳的响声。宋凛追出去时,只看见他狼尾尖消失在巷口拐角,黑色口罩被风吹落在积水里,露出的半张脸在雨幕中,右眼尾的红痣像滴即将坠落的血珠。
“哥!”林小满在身后喊,“他就是何阳!你看他虎口的纹身!”宋凛弯腰捡起漂浮的口罩,布料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铃兰香,和他抽屉深处那截绒毛绳的味道一模一样。雨势突然变大,他看着何阳消失的方向,伞骨在掌心被攥得吱呀作响。
何阳淋着雨跑回“川暮工作室”时,狼尾长发滴下的水在地板上汇成细流。他把湿透的画稿铺在桌上,上面的银渐层猫被雨水晕得只剩模糊的铃铛轮廓。抽屉深处有个铁盒,里面装着没拆封的草莓糖、磨平了刻痕的黑猫钢笔,还有张褪了色的照片——十二岁的宋凛蹲在孤儿院门口,手里拿着热牛奶,他躲在树后,尾巴尖紧张地卷着裤腿。
“何川老师,”助理递来毛巾,“刚才有人送了把伞,放在门口。”何阳走到玄关,看见那把印着铃兰花的黑伞,伞柄处缠着截熟悉的绒毛绳,末端系着枚 tiny 的铃铛。他指尖触到绳结时,伞骨突然发出轻微的“叮”声,像极了十年前宋凛跑操时,偷偷摸他头发的指腹擦过铃铛的轻响。
雨幕中的便利店门口,宋凛看着何阳遗落的口罩,突然想起十二岁那个雨天,他在垃圾桶后面找到浑身湿透的小猫,对方也是这样咬着嘴唇不说话,右眼尾沾着泥点,像颗没擦干净的痣。林小满把热可可塞给他,橘猫尾巴扫过他腕间的铃铛:“学神,他连伞都不拿……”
宋凛没说话,转身走进雨里。他知道何阳躲在工作室里,就像当年躲在衣柜里一样,用沉默筑成高墙。但这次他没离开,只是撑着伞站在工作室楼下,看狼尾少年的影子在窗帘后晃动,偶尔停在窗台那盆快枯死的铃兰花前,指尖似乎在轻轻抚摸叶片。
深夜的雨渐渐变小,宋凛口袋里的草莓糖已经被体温焐得发软。他抬头看见工作室的灯灭了,狼尾少年的影子走到窗边,似乎在看楼下的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宋凛举起腕间的铃铛,在雨夜里晃出清脆的响声。窗帘后的影子顿了顿,然后猛地拉上了窗帘,只留下窗台上,那盆铃兰花被雨水洗得格外碧绿。
何阳背靠着窗帘滑坐在地,狼尾长发散在肩头,像团失温的黑影。他摸向心口,那里藏着枚用绒毛绳穿起来的铃铛,是十二岁时宋凛送他的第一份礼物,被他藏在贴身口袋里,十年未离身。窗外的铃铛声还在雨幕中若有若无地响着,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他用冷漠筑了十年的高墙,漏进一丝久违的、带着草莓香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