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
雨丝绵密，带着深秋山间特有的、能浸透骨髓的寒意。泥泞的小路像一条扭曲的灰色带子，蜿蜒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最终消失在那座庞大古宅的阴影里。
沈铎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金丝眼镜，镜片上的水汽模糊了视线，他摘下，用尚且干爽的西装内衬衣角仔细擦拭。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从容，与周围荒败压抑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稳定着他自己的心神。雨水顺着他梳理整齐的黑发滑下，勾勒出略显苍白的下颌线条。
陈烬就站在他侧前方半步，像一堵沉默而可靠的墙。他没穿外套，只一件黑色背心早已湿透，紧贴在贲张起伏的肌肉上，勾勒出充满力量的轮廓。雨水从他短硬的发茬上滚落，沿着颈侧贲张的血管滑入衣领。他双手自然垂落，但指节微蜷，是一种随时可以爆发出致命打击的准备姿态。他的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刀子，一寸寸刮过古宅斑驳的外墙、残破的瓦当，以及那两扇如同垂死老人嘴唇般虚掩着的沉重木门。
“吱嘎——”
风穿过门缝，带来一声悠长而痛苦的呻吟，仿佛古宅本身在呼吸。
“这地方，”陈烬开口，声音比雨丝更冷，“怨气重的，隔着二里地都能闻见。” 他说的不是比喻。那种混合着腐朽木料、潮湿泥土、陈年香火，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确实浓烈得化不开。
沈铎重新戴上眼镜，世界恢复清晰，也显得更加森然。“系统提示‘灵异污染’，看来不仅仅是物理层面的危险。精神干扰可能才是首要威胁。” 他顿了顿，感受着那无形无质、却如附骨之疽般缓缓渗透的恶意，“跟紧我，陈烬。规则，在这里可能比拳头更重要。”
陈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但他微微侧身，将沈铎更完整地纳入自己眼角的余光范围，这个细微的动作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
就在这时——
“沙沙……啪嗒……呼……呼……”
杂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间的死寂。
沈铎和陈烬同时警觉地回头。
雨幕中，两个人影正狼狈地从小路另一头的密林边缘钻出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古宅跑来。
跑在前面的是个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身材瘦削，穿着一件沾满泥浆、湿透了的灰色连帽卫衣，帽子耷拉着，露出底下一张惊恐万状的脸。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左边镜片已经碎裂成蛛网状，这让他本就慌乱的眼神更添了几分破碎感。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防水背包，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在惊涛骇浪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女人。
她身形高挑匀称，即使是在奔逃中也保持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显然经过长期训练。一身黑色的户外运动装被雨水浸透，更衬得她身形利落。齐肩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颈侧，非但不显狼狈，反而有种刀刃般的锐利。她手中握着一根前端削尖的粗木棍，棍身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和几片草叶，显然刚经历过搏斗。她一边跑，一边不时回望来时的密林，眼神警惕如狩猎中的母豹，冰冷而专注。
他们也看到了古宅门口的沈铎和陈烬，脚步猛地刹住，停在十几米外。四个人，八道目光，在冰冷的雨水中无声碰撞，充满了审视、猜疑，以及一丝绝境中看到同类时的复杂微光。
“你、你们……” 卫衣年轻人喘息着，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也是……被拉进来的……玩家？” 他看向沈铎，似乎觉得这个穿着西装（尽管狼狈）、戴着眼镜的男人更可能讲道理。
陈烬向前踏出半步，高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让空气都凝滞了几分。他没说话，只是用那双狼一般的眼睛上下扫视着新来的两人，目光尤其在秦薇手中的木棍和她稳健的下盘停留了一瞬。
“是又如何？” 陈烬的声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这鬼地方可没什么组队邀请函。”
那黑发女人——秦薇，将木棍稍稍放低，但并未放松戒备。她的目光越过充满攻击性的陈烬，直接落在沈铎身上，语气干脆利落：“秦薇，退伍兵。他是林辰，医学生。” 她言简意赅地介绍了自己和同伴，然后直奔主题，“我们在林子里遇到了麻烦，需要找个地方落脚。合作，或者各走各路，给个痛快话。”
她的直接让沈铎微微挑眉。他注意到林辰在秦薇介绍他时，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背包，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补充什么，又没敢开口。
“医学生？” 沈铎捕捉到这个信息，目光落在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上，“里面有药品？”
林辰像是被点到名，猛地点头，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有、有一些！急救包，抗生素，镇静剂，还、还有简易手术器械……我、我习惯随身带点……”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透露得太多，又赶紧闭上嘴，求助似的看向秦薇。
秦薇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一种带着安抚意味的保护姿态。“他的药救过我的命。”她看向沈铎和陈烬，意思很明显——林辰有价值。
沈铎大脑飞速运转。两个陌生人，风险未知。但一个具备专业医疗知识的医学生，一个看起来战力不俗、经验丰富的退伍兵，在这种绝境中，无疑是巨大的助力。系统的警告言犹在耳，“灵异污染”需要应对，多一个人，多一分观察和抵抗的角度。
他看了一眼陈烬。陈烬眉头紧锁，显然对增加“累赘”极度不满，但他只是抿紧了唇，没有出声反对，将决定权交给了沈铎。
“可以合作。”沈铎终于开口，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律师敲定合同条款时的审慎，“但有几条底线：信息共享，不得隐瞒关键线索；行动需协商，禁止擅自行动；在遭遇不可抗力或极端情况时，保留各自求生的权利。”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秦薇和林辰，“如果任何人做出背叛团队、危及他人生存的行为，合作即刻终止，后果自负。”
条款清晰，界限分明。
秦薇几乎没有犹豫，干脆地点头：“很公平。我没问题。” 她性格果决，欣赏这种直截了当的约定。
林辰也连忙跟着点头，小声说：“我、我也同意。”
就在合作初步达成的瞬间——
【警告：古宅怨气正在急剧增强，外围已不再安全。请所有玩家立即进入古宅范围！】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急促，回荡在四人脑海。
同时，他们来时的那片密林深处，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无数指甲刮搔树皮的“沙沙”声，并且正在快速靠近！
“没时间了！” 秦薇脸色一变，厉声道，“先进去！”
陈烬也不再废话，猛地转身，一脚踹在虚掩的木门上！
“砰！！”
沉重的木门轰然洞开，撞在内部的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回响。
门内，是一个幽深、宽敞却死气沉沉的前厅。昏暗的光线从内部透出，混合着更浓烈的霉腐和香火气味，扑面而来。
“走！” 陈烬低吼一声，率先迈入那片未知的黑暗。
沈铎紧随其后。
秦薇拉了林辰一把，两人也迅速跟上。
当最后一步踏入前厅，那两扇沉重的木门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推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严丝合缝地关上，彻底隔绝了外面冰冷的雨水和那越来越近的恐怖刮搔声。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只剩下四人粗重不一的喘息，以及……
供桌上，那两根突然跳动起来、焰心骤然转为幽绿色的白蜡烛。
绿光惨惨，映照着一张张凝重而警惕的脸。
古宅的诅咒，已然苏醒。而他们的临时团队，这由律师、拳手、退伍兵和医学生组成的怪异组合，被迫踏入了这弥漫着未知与恶意的舞台。信任的建立与考验，生存的合作与挣扎，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