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初审（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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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霞：“姜翎，冷静。即使你记忆混乱，客观物证不会说谎，我们发现的证据和你碎片化的记忆对不上，你需要努力回忆，或者告诉我们你说的‘别人’是谁？你‘看’到了什么？”
姜翎：“那还是我…还是我的样子。我看见她举起注射器蹲在程雪卿身边…然后将致命的药液注入了程雪卿的右臂。”
吴明霞：“什么姿势注入的？你演示给我看一下。”她说着递给姜翎一支金属外壳的圆珠笔。
姜翎：“像是这样…”她举着圆珠笔，大拇指摁着笔头模拟推动注射器推杆，垂直于自己的左臂上臂模拟注射的动作。
吴明霞看着尸检报告皱了皱眉：尸检报告上显示注射角度与死者皮肤之间的夹角应该是斜角，而姜翎的演示近乎直角。
姜翎：“不。好像不对…应该是这样的。我记忆太混乱了…”她重新模拟注射的动作，这一次圆珠笔模拟注射器从斜上方插入。
吴明霞下巴轻轻点了点。
吴明霞将装着注射器的物证袋举起：“这注射器上面的指纹是你的吗？”
姜翎：“是我的。”
吴明霞：“你从什么地方购买的15ml注射器？”实际上陈浩提供的物证报告上显示注射器是10ml规格，她故意抛出误导信息来验证口供的真实性。
姜翎摇了摇头：“那不是15ml，而是10ml的注射器，我平时会用注射器来稀释颜料和调配颜料。注射器是通过正规渠道购买的，购买清单储藏室的储物柜里有。”
吴明霞：“你如何能准确地完成对程雪卿的静脉注射？我看你的资料上显示你没有任何医学背景。”
姜翎：“是静脉注射吗？我也不知道…”
吴明霞又取出装着发丝的物证袋：“这几根头发是在被害者的指缝中发现的，是你的头发吗？”
姜翎：“是。我们争执的时候她的手指不小心勾到了我的头发。”
吴明霞：“你给她吃了安眠药，她昏睡在地板上。然后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凌晨3点40分要离开画室回公寓？四个小时后为什么又回来？这段时间程雪卿独自在画室，发生了什么？”
姜翎：“我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杀了程雪卿。我回去是因为她给我发了短信，至于程雪卿独自在画室发生了什么…大概吃了安眠药后一直处于睡眠状态。”
吴明霞：“你说你在‘思考’，为什么不能在画室思考？非要回公寓？你是不是回去取了什么？见了谁？”
姜翎：“没有见谁，也没有取什么东西，我只是不想待在那里，怕自己忍不住冲动真的杀了她！”
吴明霞翻阅着李锐提供的姜翎手机和公寓住所电脑的浏览记录，在9月15日的4：30-5：30之间有过关于故意杀人和自杀的相关浏览记录，初步推测姜翎一开始想伪造自杀现场。
吴明霞：“所以你是有预谋地要杀害对方？”
姜翎：“如果你认为我是预谋杀人，那我在让她服下安眠药后睡着的当晚就可以杀了她。”
吴明霞：“9月14日晚上10点20分左右和9月15日凌晨0点25分左右，你分别删除了你手机里的什么内容？是否跟被害者有关？”
姜翎：“我没有删除过手机里的任何内容。”
吴明霞将李锐提供的姜翎手机里的数据擦除协议触发日志出示给姜翎：“那你要怎么解释你手机里系统日志的两条数据擦除记录？”，她的眼神有如手术刀一般锐利。
姜翎：“对不起。我忘了。”
周正平一直在一旁听着审讯的进程，随着进程加深，周正平眉头拧得越来越紧。
对方既然报案自首，应该是主动配合调查的类型，但是审讯中一直避重就轻，在关键问题上模棱两可。
就算考虑到杀人后的应激情况，但是为什么姜翎在一些问题上的回答又很清晰？
吴明霞又将一张照片推到姜翎面前，照片上是一块圆形水渍，位置在姜翎储藏室金属雕塑和程雪卿右臂的正下方。
吴明霞：“这块水渍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翎：“这块水渍…这块水渍是注射器之前装的水，注射前我将它全部排到了地面上。”
吴明霞：“物证科检出的结果水里掺了丙二醇，你怎么解释？”
姜翎：“很正常，我是个画家，各种各样的化学试剂都会涉及到，丙二醇常常用于颜料保湿，可能是我某次调配出来用于稀释颜料的，我记错了。”
吴明霞将现场搜集到的笔刷、颜料、金属丝、热熔胶棒、不锈钢弹簧、透明鱼线展示到姜翎面前：“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上？是否跟本案有关？”
姜翎：“跟本案无关。笔刷和颜料是常见的绘画工具；热熔胶是用来进行常规黏合的；金属丝和不锈钢弹簧是我进行艺术装置创造时会用到的材料；透明鱼线用来悬挂我画室的作品。”
吴明霞：“你跟被害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姜翎：“我们相识于一场慈善晚宴，我捐赠的一幅油画作品被她拍了下来，会后主办方介绍了我们认识。”
吴明霞：“你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那你是怎么知道被害人的手机密码的？”根据调查，被害人的手机设置了6位数密码，且陈浩在被害人的手机上检出了姜翎的指纹。
在9月15日上午的10点20分左右被害人已经死亡，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姜翎删除了被害人手机上的一些内容。
姜翎：“有一次她在输密码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了。”
吴明霞：“你捐赠的油画作品在慈善晚宴上的成交金额是多少？”
姜翎：“38万元人民币。”
吴明霞手指敲击着桌面，双眼凝视着姜翎没有说话。
姜翎的回答和李锐提供的信息是吻合的，资金流水信息和通讯记录都能证明姜翎说的话并非作假，两个人在慈善晚会之前没有任何交集。
吴明霞：“你杀害被害人的动机是什么？”
姜翎：“因为她羞辱我和我的作品，她说我的画是抄袭。”，她说着垂下了眼睛。
吴明霞：“她具体怎么羞辱你和你的画？仅仅是说抄袭吗？有没有涉及更私人的、让你无法忍受的评价？”
姜翎：“她说我的画根本算不上创作，完全就是最卑劣的抄袭！”
吴明霞：“《彼岸的女人》画的是谁？跟她有关吗？”
姜翎眼皮抖了抖：“不…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吴明霞：“那被害人发给你的短信：‘早上八点到画室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里面‘我们之间的问题’指的是什么？”
姜翎喉头微微滚动，半天没有说话，两个人面对面僵持着。
“叮铃铃——”单向玻璃后面，周正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来电是陈浩。
吴明霞：“回答我的问题，姜翎。”
姜翎：“指的是——她说我的画是抄袭别人的作品，除非我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她会向画协举报我，让我身败名裂。”
吴明霞审视的目光在姜翎的脸上、身体上扫来扫去。
吴明霞：“仅仅因为被说抄袭，值得你先下安眠药、又犹豫一整夜、最后再下杀手？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让你最终下定决心？”
姜翎：“艺术是我的终身信仰，我不许任何人玷污它。”
吴明霞：“现在你想起来9月15日早晨你给被害者用的什么药物使她陷入昏迷状态了吗？”
昏迷。
姜翎：“某种液体的麻醉药剂。”
吴明霞：“你如何使用这种麻醉药剂使被害人昏迷的？”
茶花烷是一种吸入式麻醉剂，需要通过雾化扩散，可是现场却没有找到任何雾化设备。
姜翎捂住了脑袋：“我想不起来了…”
审讯陷入僵持。
这个时候周正平也从审讯室外回来了，察觉到审讯目前处于暂停阶段，他严肃地看着姜翎说：“被害者的车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刚才陈浩打电话告诉他，刑侦勘察的结果显示程雪卿的那辆车被人动过手脚，车辆制动总泵第二密封圈被二甲基硅油浸泡过，并通过针管注射了含氯漂白剂。
保时捷技术公告显示硅油会加速橡胶密封圈老化，而含氯漂白剂会和橡胶材质的密封圈发生溶胀反应最终导致密封圈脆化，二者叠加作用并最终导致渐进式制动液泄露。
保时捷Panamera为双回路液压制动，如果对制动系统动手脚很容易引发电子系统报警，下手的人选择制造渐进式制动液泄露而非直接破坏制动系统，说明一定是一个对汽车非常了解的人。
根据检测结果和保时捷Panamera自带EDR（事件数据记录仪）数据，这辆车应该是三天前被人动的手脚。
三天前，程雪卿的车刚被送去保养过，可是给程雪卿做车辆保养的技工却消失了，在程雪卿送车保养的前一天他才入职了速驰汽修厂，后面就离奇失踪了，连店老板都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那个人行事很低调，一直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并用口罩遮住了脸。
姜翎：“跟我没有关系。我没道理用两种方式杀同一个人。”
周正平听了陷入了沉默，他开始在脑海中梳理重重的疑点。
吴明霞双手抱在胸前，等待着姜翎就液体麻醉剂的使用方法作出回答，而对方一直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没有答话。
审讯陷入了僵持阶段，到最后姜翎开始低声哭泣，情绪陷入崩溃。吴明霞只能示意暂停审讯，对记录员陆蔓蔓说：
“记录：嫌疑人情绪失控，出现强烈躯体反应，审讯暂停。建议进行心理评估。”
最后审讯被迫中止，陆蔓蔓将笔录递给姜翎，要求她在认真阅读后签字确认，姜翎却拒绝阅读笔录。
陆蔓蔓只能强制宣读笔录要点，姜翎在每页按压指印确认并在尾页签署：“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相符——姜翎”，签名“翎”字最后一笔拖出颤抖墨痕。
这个时候吴明霞也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物证科陈浩：“霞姐，被害者手腕上的玫瑰金色Cartier钉子手环内侧刻着6个数字546544，和嫌疑人姜翎的储藏室6位数密码一致。”
陆蔓蔓注意到姜翎听到密码相同时脸部扭曲了一下、瞳孔骤然收缩，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这个沉默女人的情绪波动。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初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