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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雪困绝云谷 ...


  •   暴雪如帷幕般骤然落下,转眼间便将绝云谷封成银白牢笼。侍卫们在山道间扎起临时营帐,风卷着雪粒扑进帐帘,将苏晓嫁衣上的金线冻成冰棱。她隔着重重幔帐,听见隔壁传来低沉的诵经声——那是昙愔在为将士们驱散寒毒。

      "国师说三日后雪霁,方可启程。"贴身宫女捧着暖炉进来时,苏晓正对着窗外出神。冰花在琉璃上凝结成奇异的纹路,恍惚间竟像是阿琅画的歪扭小人。她下意识摸向怀中锦帕,却摸到衣袋里不知何时被塞进去的姜糖,糖纸还带着体温。

      深夜,狂风掀翻帐顶一角。苏晓裹着貂裘起身修补,却见月光下,昙愔立在营地边缘的古松旁。他的九环锡杖插在雪地里,鎏金佛珠在风中轻响,竟与记忆里的青铜铃有几分相似。察觉到她的目光,昙愔突然转身,袖中飘落半片烧焦的经页。

      "当年道观的残垣..."苏晓拾起经页,上面"放下执念"四字已被火舌吞噬大半。昙愔喉结滚动,霜雪落在他新剃的眉骨上,将那双曾为她包扎伤口的眼睛衬得愈发清冷:"施主该知道,贫僧如今是护国国师。"

      话音未落,雪崩的轰鸣自山巅传来。昙愔猛然扯过她的手腕,佛珠链化作金网罩住营帐。飞溅的雪浪中,苏晓撞进他带着檀香的怀抱,听见他在耳边急促道:"闭眼!"金光闪过,漫天风雪竟在两人周身凝成冰晶莲座,将所有人护在中央。

      待雪崩平息,黎明的微光刺破云层。苏晓望着昙愔苍白的脸色,发现他的袈裟下渗出鲜血——为了护住众人,他强行催动佛力,旧伤复发。"为何..."她的质问被呼啸的北风撕碎,昙愔却已转身走向营帐,只留锡杖上的铜环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刻痕。

      雪停那日,苏晓在收拾行囊时,发现枕下多了个雪团雕成的铃铛。冰雕的纹路粗糙,却与记忆里的青铜铃分毫不差。远处传来启程的号角,她攥着渐渐融化的冰铃追上队伍,而前方的昙愔骑着白马,始终没有回头。雪夜剖心

      暮色四合时,苏晓褪去凤冠霞帔,将嫁衣叠进箱底最深处。她换上粗布棉衣,悄悄绕过巡夜侍卫,循着月光下那道熟悉的灰影往山谷深处走去。寒风卷起细碎雪粒,在她发间凝结成霜,却比红绸嫁衣下的窒息感轻盈百倍。

      昙愔立在断崖边,九环锡杖斜倚古松,鎏金佛珠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听到脚步声,他转身时睫毛上的霜花簌簌坠落,却在看清她装束的瞬间蹙起眉:"你不该..."

      "我想看真正的雪。"苏晓打断他,张开手掌接住飘落的雪花,"不是宫墙里被扫得干干净净的积雪,是山野间无边无际的白。"她望向远处连绵的雪山,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就像我想知道山外还有什么,想知道为什么星辰会移动,为什么海水是咸的..."

      昙愔沉默良久,弯腰拾起地上枯枝,在雪地上画出星轨:"贫僧曾在藏经阁见过西域传来的手记,说天地如巨轮,日升月落皆因转动。"他的指尖拂过蜿蜒的线条,"但佛门讲究四大皆空,这些学说...终究是妄念。"

      "可若不去求证,又怎知是妄念?"苏晓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佛珠硌得她掌心生疼,"阿琅和阿柠走后,我才明白人生苦短。与其被困在后宫,成为他人的附属,我更想走遍万水千山,把活着的每一天都填满新奇。"

      山风呼啸而过,吹得两人衣袂翻飞。昙愔低头看着她冻得通红的指尖,突然解下袈裟披在她身上,檀香混着雪的清冽扑面而来:"明日卯时,山神庙后。"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贫僧...知晓一条避开侍卫的小路。"

      苏晓抬头,正撞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流。远处营地方向传来更鼓声,却不及此刻雪地上两颗心跳震耳欲聋。她轻轻点头,转身时怀里的冰铃雕悄然滑落,在雪地里碎成晶莹的光。这一夜,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自由的形状。破晓启程

      卯时的山神庙笼罩在薄雾与残雪中,苏晓攥着包裹里仅有的碎银,心跳声几乎要冲破胸腔。当她绕过布满冰棱的后墙时,只见昙愔已将锡杖换成竹杖,鎏金佛珠换成了普通檀木串,灰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这是..."她望着他脚边两匹健硕的黑马,以及马鞍上捆着的羊皮地图和水囊。昙愔牵过缰绳的手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手记,西域文字旁密密麻麻批注着蝇头小楷:"藏经阁禁书,关于日心说与地圆说的推演。"

      马蹄踏碎薄冰的声响惊飞林间寒鸦。两人并辔而行,直到旭日刺破云层,将连绵雪山染成金红。苏晓第一次看清昙愔眼中的炽热,那是在常山寺时从未有过的光芒。"若向南翻越祁连山,或许能找到记载中的景教修士,他们知晓许多异邦学识。"他指着地图上模糊的标记,佛珠随着动作轻撞马鞍。

      行至正午,他们在向阳的山坳里暂歇。昙愔用枯枝搭起简易灶台,火焰舔舐着铜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苏晓的眉眼。"你后悔吗?"她突然开口,望着跳跃的火苗,"放弃国师之位,甚至可能被冠上叛逃的罪名。"

      沉默良久,昙愔将温热的茶碗塞进她手中。茶汤映出他被火光染红的侧脸:"在绝云谷用佛力挡下雪崩时,贫僧便已破戒。"他摩挲着腕间佛珠,"比起恪守清规,更不愿见你困在金丝笼里。"

      山风卷起苏晓散落的发丝,她突然轻笑出声,眼中泛起泪光。曾经她以为失去阿琅和阿柠后,生命再无光亮,却没想到在这雪后的清晨,竟握住了另一种滚烫的希望。远处传来苍鹰的长鸣,两人同时望向天际,那是自由的方向。轮回困局

      暮色浸染祁连山脉时,两人在一处废弃的驿站落脚。苏晓借着篝火的微光,摩挲着从西域商人处换来的青铜罗盘,突然开口:“你信不信,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昙愔手中擦拭佛珠的动作顿住,抬眼望向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脸庞。她说起高楼大厦、铁鸟腾空,说起没有皇权与礼教的平等天地,语气里带着憧憬与怅然。“我试过很多方法,比如当日我跳湖”她苦笑,将罗盘放在膝头,“直到在敦煌石窟的壁画里,发现了与穿越时相似的光晕。”

      接下来的数月,他们踏遍大漠孤烟,寻访古寺遗迹。在龟兹国的千佛洞,昙愔解读出岩壁上的梵文残卷:“异世之魂,需循命定轨迹,待劫数圆满,方能归乡。”烛火摇曳间,他望着苏晓骤然苍白的脸色,终于明白所谓“劫数”,竟是成为汪莽的妃子,走完原主早夭的一生。

      “不可能!”苏晓踉跄后退,撞翻烛台。火苗舔舐着满地经卷,映得昙愔的影子在洞壁上扭曲变形。“我不要被困在皇宫等死!我要...”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看到昙愔俯身拾起残卷,眼中闪过决然的光。

      此后的日子,昙愔开始悄然改变行程。当苏晓提议继续西行时,他总以“前方有战乱”为由折返;遇到朝廷的驿卒,他会独自上前打听京城消息。直到某个暴雨夜,苏晓在他包袱里发现了一封密函——是皇帝汪莽催促国师与史氏女速速返京的旨意。

      “原来你早就打算送我回去!”苏晓攥着信纸的手不住发抖,“那些一起看的星空,一起讨论的学说,都是假的?”

      昙愔垂眸,佛珠链在掌心勒出红痕:“贫僧查过史府卷宗,原主本应在册封后第三年病逝。若你...”他突然顿住,因为苏晓已转身冲进雨幕。暴雨冲刷着她的背影,却冲不散他眼底翻涌的疼惜与决绝——这一次,他要亲手将她推向自由,哪怕自己坠入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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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内容完结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