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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1 ...

  •   萧碧原本不叫萧碧,而是叫白碧。

      萧是他母亲的姓,白是他父亲的姓。

      他母亲生下他后不久,就跟他父亲感情破裂。二人分道扬镳的条件是他母亲放弃他的抚养权。

      十四岁以前,他一直跟父亲生活在一起。

      或许在最初的日子里,他父亲也曾爱过他。不然为什么非要他的抚养权呢?

      但这都是他有记忆前的事了,他根本不记得。他只能这么想。

      而有记忆之后的事情,他通常不太愿意回想。即便偶尔回想起来,他也会有一种失真感,好像一个局外人在旁观别人的经历一样。

      跟他母亲分开没几年,他父亲就跟别人组成了家庭,有了另一个儿子。

      一个人的爱是有限的,当他父亲把父爱都给了另一个孩子,他就彻底成了这个家庭里的“外人”。

      他小心翼翼地活着,不敢给同一个屋檐下的另外三个人增添麻烦。

      他迫切地想要变成一个有价值的人。有价值的标准不由他来决定。

      可他实在是太小了,能做的极其有限。

      当他父亲最终还是决定把他送回他母亲身边时,他停止了这些无用又可笑的讨好,决定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
      他父亲把他送回他母亲身边时,他母亲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她应该是后悔生下他的。因为他曾听到她明确拒绝他的继父要她再生一个孩子的想法,并说自己此生最厌恶的事情就是生儿育女。

      她不相信血缘,就像她不再憧憬爱情。她拒绝被任何关系绑架,她只为自己而活。

      讽刺的是,让她认清这些的,大概率是他和他的父亲。

      *
      其实,在他母亲身边的日子要好过很多。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告诉他,自己满足不了他对母亲这个角色的情感期待。

      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她给不了他母爱,也不会再给别人。

      她没有无视他,恰恰相反,她很关注他的学业,并送他远赴海外名校求学。

      只是,她花费这些心力,并非为了培养儿子,而是为她自己培养一个潜在的继承人。

      所以他的继父才会那么厌恶他,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吧。因为自己触犯了他的利益。

      *
      回萧家后不久,他跟他的继父秦枫一起去参加一场晚宴。

      行程是他的母亲萧清韵安排的,背后的原因有很多:让人知道萧清韵有他这么个儿子、让他适应这种场合、增进他和秦枫的感情……

      于是,那个初秋的晚上,他跟着秦枫到了郊外的一套豪华别墅。别墅的占地面积很大,精心布置的露天草坪是当晚的主要活动场地,参宴的宾客非富即贵,一个个都精心打扮、光鲜亮丽。

      关于那场晚宴,很多内容他都忘了。是谁举办的?为什么举办?参加的都有谁?他统统都不记得了。他记得的只有当晚悠扬的钢琴声,和弹钢琴的那个人。

      -
      他和秦枫到那儿的时候,宾客已经到了不少,大家吃着甜品、喝着香槟,闲适地聊着天,欢声笑语一片。

      秦枫从甜品桌上拿了碟蛋糕塞他手里,然后随便指了个人少的地方,让他待在那里别乱跑,之后就不再管他,自己应酬去了。

      他端着蛋糕,安静地走到草坪的一角,找了张椅子坐下。只用了一小会儿,他就在自己的四周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周围的一切。

      没人对一个陌生的孩子感兴趣,即便有,也都被他的冷漠所劝退。周围的热闹与他无关,他也不稀罕这种热闹。

      他本想就这么安稳地坐到晚宴结束,直到他被一个人撞了一下,手里的碟子顺势翻倒,连同蛋糕一起砸在草地上,双双报废。

      他被迫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才发现离他不远的一处地方已经乱成了一团。

      那里摆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本应响彻整晚的钢琴声此时却停了,因为钢琴的演奏者,刚才被人给打了。

      七嘴八舌的争吵声中,他听明白了七八分。

      原来是有位年轻女客人,过来跟弹钢琴的年轻男人搭话,对方出于礼貌,回了她几个微笑,这有说有笑的样子,落在女客人男朋友的眼里,就认定了是弹钢琴的男人在勾引他的女朋友,酒劲一上来,二话不说就往对方脸上打了一拳……

      弹钢琴的男人是来工作的,哪里敢得罪这里的客人,根本不敢还手,就那么硬生生受着,要不是其他客人眼疾手快,及时把施暴的男人拉开,他都不知道要被打成什么样了!

      那边女客人又是要分手,又是要报警,跟她男朋友,或者说是前男友,吵得不可开交,旁边拦架的、劝慰的、拱火的更是乱成一锅……有了新的热闹可看,众人一转眼就把被打的男人给忘了。

      被打的那个男人呢,都被打成那样了,居然还在惦记着他的工作!

      男人缓过来了点后,一只手捂着肿胀的半边脸,又坐回到了琴凳上,打算继续刚才的演奏……

      就在这时,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少年,手里拿着包了冰袋的毛巾,走到男人身边,小心翼翼地把毛巾往男人肿起来的半边脸上放,声音软软地安慰道:“冰一冰就不疼了,你不要一个人偷偷哭。”

      “我没哭。”男人本来没哭的,但被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孩子安慰,一下子就有点绷不住了,尽管还在强撑着,但说出来的话已经能听到明显的哽咽声,“谢谢你。”

      少年用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然后提议道:“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吧?这么好看的脸,万一破相,就惨了!”

      男人更委屈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让它落下:“我的工作还没结束,雇我的人没发话,我不能走。不然今天晚上我不是白干了!”

      少年往人群中看了一眼,似是在找什么人,但没找到,于是又收回视线,对着眼前的男人蹙眉苦思。他看看男人,又看看旁边的钢琴,再看看男人,最后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男人的头发说:“没事的,你去医院吧,钢琴我帮你弹。”

      “这怎么可以?!”男人诧异道。

      “这当然可以。我钢琴弹得不如你,但勉强还能听,就算被人发现了,他们也不敢说我什么,所以不会有问题的。倒是你,还是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少年说完,就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

      不一会儿,司机来了,又匆匆忙忙地扶着男人往停车场去了。

      男人走后,少年坐到钢琴前,对着乐谱,弹奏起来。

      钢琴声再次响起,一个个美妙的音符从少年的指尖舞出,空灵的,低沉的,舒缓的,忧郁的……徐徐在这一小方天地间荡开。

      不远处嘈乱的人群还未散开,众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见解,无人在意这钢琴声,更不曾在意弹钢琴的人。

      除了萧碧。

      萧碧专注地看着弹钢琴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银灰色的礼服,像个优雅高贵的小王子。他的脖子上系着个红色的小领结,好像从公主的头发上取下来的蝴蝶结。他端正地坐在琴凳上,神色认真地做着这项原本并不属于他的工作。头顶灯带的光偏爱地照在他身上,令他看上去像一个美好易散的梦……

      萧碧的目光紧紧地粘在少年身上。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受控地被对方吸引,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可他终究没有勇气挪动脚步,只是在原地看着,默默地看着……

      -
      别墅的管家急匆匆地从别处赶了过来,鱼一般挤进了重重包围的人群,耐着性子安抚两位情绪失控的贵客,同时劝众人散去。

      闹事的男人终于找回了羞耻心,不愿被人像个动物一样围观,咧咧了两句便仓惶离去。

      始作俑者已经离开,这热闹便没了看头,围观的人群潮水一般涌来,又潮水一般退去。

      欢声笑语又起,众人接着推杯换盏,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好像刚才的闹剧根本不曾发生。

      没人意识到这钢琴声变了,弹钢琴的人也变了。

      管家处理完烂摊子,想起弹钢琴的人被打了,往钢琴那儿一望,立马被吓了一跳!他赶忙跑到钢琴边,陪着笑说:“谢小少爷,这钢琴怎么是您在弹呢?”

      “怎么,我弹不得?”少年说着话,手却没停。

      管家的冷汗刚擦干净,就又冒了出来:“哪能啊!您想弹就弹,想弹多久就弹多久!只是……原来弹钢琴的那个人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我让司机送他去医院了。你说,我做的对吗?”

      “对对对!听说他被打了一拳,是该送医院好好看看,您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可他去之前还在担心你不肯付他今晚的酬劳。”

      管家的冷汗越流越多:“怎么会呢!我又不是强盗!这是工伤,我不仅要付他酬劳,还要去慰问他,给他补偿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除了原本的酬劳,医疗费、护理费、误工费、营养费这些可统统都不能少。”

      “那是那是,只多不少!”管家就差对天起誓了。

      少年终于笑了,笑得一脸清纯、人畜无害:“那你说这钢琴,还需要人弹吗?我的手腕都弹疼了。”

      “不用!不用!哪敢劳您的大驾!来,我给您揉揉。”

      钢琴声停了。

      管家蹲下身,一边揉少年的手腕,一边跟他说笑:“其实吧,这钢琴也就是拿出来装装高雅罢了,你看在场的人有几个真听懂了?他们要是真懂,能连换了个人弹都听不出来?”

      少年笑道:“你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去了,听的人可要恨死你了。”

      “实话难听呐。我这不就只跟您一个人说说心里话么,您可千万别出卖我!”管家讨好地笑笑。

      “这可不好说。我这个人呀,不太会说谎,要是有人问起来,难保我不会说漏嘴。”少年故意逗这位管家。

      “别啊,谢小少爷……”

      两人就这么一个捧、一个逗地聊了小半天。由于管家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少年便让他先走了。

      管家走后,少年从琴凳上站起来,转身要走。他转身之际,目光不经意间和萧碧对上了,他脚下的步子一滞,就这么隔空和萧碧对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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