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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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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读什么书？又费钱又没用！看看我的好儿子，啊？当时成绩可好了，还读了大学，最后呢？最后还不是滚回来跟我打渔？不成器的人能生出什么成器的女儿？更何况还是女儿，读那么多书更是没用！”
爷爷震怒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比海上的风浪和黑夜里的雨声还要吓人，郁栀躲在门外，死死捏住郁淼送给自己的手帕，牙关不知为何也咬得紧紧的，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如果爷爷去死就好了。”这个惊悚的念头出现在郁栀的心中，一粒可怕的种子埋进了土里。
“爸，您别这么说，现在读书可以改变命运的，既然淼淼成绩也很好，也很想去外面试一试，闯一闯，作为家长，我是支持的，您——”
“家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插嘴！你不也是大学生么？最后不也嫁给我儿子，灰溜溜地在我们家白吃白住么？这家里轮不到你来说话，看看你啊郁煜，连自己媳妇都管不好啊？真是……”
“爸，嘉佳她说的也没错啊，而且，我们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说这么难听啊——”
郁栀用力咬着自己的左手，白皙细嫩的皮肤哪里经得住郁栀的折磨，渗出丝丝血红，天上繁星闪闪，光芒如此耀眼，刺得郁栀双眼胀痛，埋在心底的种子，在鲜血和恐惧的滋养下，逐渐生根发芽，“妈妈在哭。”郁栀很郁闷，很气愤，但是她实在是太小了，哪怕站起来也不过刚刚有窗台高，一阵风刮过，将悬挂在窗户上的窗帘吹起。
“一家人？什么一家人？早晚嫁出去的玩意儿，一家人？”
……
爷爷叫骂的声音越来越大，爸爸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在了仿佛战场一般的房里。妈妈哽咽着，但仍然在负隅顽抗，就像是明知失败的结局，但仍然不肯放弃的战士，努力地为郁淼争取着哪怕只是1%的可能性和希望。郁栀靠在墙壁上，听着屋内传来的辱骂声和杯子被摔到地上发出的刺耳动静，脊背上突然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就像是被幽灵缠住了一般，郁栀想要尖叫，想要把手中的手帕变为锋利的剑，想要快快长大，拿着长剑，就像是故事书里说的那样，冲进去，像大侠一样，轻而易举解救被歹徒和反派绑住的妈妈。
郁栀很害怕，郁栀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姐姐想要逃到海里去。窗边出现了一个身影，影子投射到地上，就像是一棵高大而坚韧的树。郁栀害怕地回头去，看到了奶奶。沉默的奶奶，站在窗旁，眼里是郁栀从未见过的悲哀和泪水，奶奶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苦涩地对郁栀笑了笑，冲郁栀摆了摆手。就像是获得释放的囚徒一般，郁栀的双腿不受控制地朝着房间狂奔，努力逃离着这可怕的地域，奶奶在郁栀逃跑后放下了窗帘，恐怖的魔鬼和幽灵被窗帘彻底封印，郁栀安全了。
郁栀逃跑了，从这个可怕的夜晚，逃到了姐姐的怀抱，随后，大雨倾盆落下，将一切淹没。
前往海岛的游轮平稳地行进着，喧嚣的海浪声拍打着游轮，不知为何，似乎是海岛在阻拦着这群陌生闯入者的到来。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蔚蓝海面之上，是更加碧蓝如洗的天空，海鸟不时掠过如此澄明的天空，划过一丝银线，如此平静的画面，突然被划破，安好的表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没事的，宝贝，给妈妈三天，处理好了一切，我们就走。”李嘉佳看着呆愣地坐在坚硬铁质座椅上的郁栀，怜爱而疼惜地抱着郁栀，看着郁栀迷茫的眼神，心痛得无以复加，不仅为郁栀，更是为另一个女儿，“如果当时，能够更坚定一点……是我对不起你们，妈妈对不起你们。”李嘉佳不想再女儿的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样貌，轻轻揉了揉郁栀的头，快速起身离开去了卫生间。
郁栀迷惑地看着母亲快步离去的背影，喉咙和气管里突然被一团湿润的棉花彻底堵住，又痒又窒息，郁栀想要尖叫，想要大哭，但周围坐着的游客们欣喜而愉悦，仿佛即将前往的是一个世外桃源——那个成为了郁栀一辈子无法忘却的噩梦的地方——如今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旅游景点了，每年夏天，游轮都会不知疲倦地拉着一批又一批渴望宁静和自然的游客，来到小岛，度过平静而充满趣味的3天，时间一到，游客们又搭乘游轮离开，留下那个小岛，还是像6年前那样，老旧、古板、迂腐而充满恶意。
余鲤从游轮导购那里买了一把印有海岛漫画的扇子，百无聊赖地扇着，他很讨厌夏天，闷热而黏腻，令人厌烦疲倦，还总是带来悲剧和绝望，让人痛苦得难以复加，“你怎么了？阿姨呢？刚刚不还在这儿呢吗？”眼前的余鲤穿着度假的短袖短裤，手里摇曳着一把可笑的扇子，就像是在没能售罄的臭鱼烂虾周围嗡嗡作乱的蚊蝇一般，让人厌恶至极。
“你以为是去度假么？”郁栀一把夺过余鲤手中的扇子，随手扔到了座位旁的垃圾桶里，身上涌起一股颤栗，突然痛恨着眼前的余鲤，既为他一无所知，也为他无法感同身受。
郁栀不喜欢余鲤，甚至讨厌余鲤，余鲤知道，但是今天的郁栀，不太一样，“对不起，我只是…从来没有来过…对不起，你别怪我。”郁栀看向余鲤的眼神，那种看向垃圾、废物的眼神，余鲤不喜欢，很害怕，他不希望郁栀讨厌自己，哪怕一点点也好，余鲤希望郁栀能够喜欢自己。
“口袋里装的是指南么？给我看一看。”余鲤畏惧地看向郁栀，眼神中的小心翼翼和讨好让郁栀有些苦涩，这样的他，这样的模样，郁栀之前也见过。
郁栀接过余鲤递过来的旅游指南，饶有趣味地看了起来，“海女庙……祭祀大堂……呵”旅游指南上，海岛上几乎所有的地标建筑和老式工坊都被标记在用卡通形象画出来的地图上，甚至，连那个老鼠的家和自己的家，都被标记在了地图上。
【在前任村长的家中，曾经发生过一起诡异的案件。村长的儿子在新婚之夜突然抽搐瘫痪，而新娘也不翼而飞，至今不见踪影。
更为神奇的是，新婚之夜，整个小岛电闪雷鸣，震动不止，但在发现新娘失踪之后，反而风平浪静。据岛上的老人所说，村长和儿子在岛上为非作歹，岛上的守护神——海女为了守护岛上无辜的渔民，这才对村长一家降下惩罚，而失踪的新娘，得到了海女娘娘的庇护，早已前往永生的世界，永远守护着这座小岛……
这一案件在曝光后立即引起了重视，但经过调查，众人的抽搐瘫痪似乎是由于食物中毒导致，并无其他任何阴谋存在，而失踪的新娘也有很大几率葬身大海……
时至今日，岛上的渔民们除了会定期祭祀海女之外，也会在每天傍晚，在海边的天地崖上放上一束鲜花，来祭拜那位无辜的新娘……】
在余鲤忐忑不安的眼神中，郁栀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被叠成小册子模样的指南，“这些东西，写在指南上，想要干嘛呢？不怕把人都吓走么？”郁栀嫌弃地将指南折好丢给了余鲤，疲倦地靠在座椅上，抬起一只手遮住了眼睛，“这阳光，可真是令人讨厌啊”
余鲤思来想去，还是将自己特意要来的指南塞到了背包里，“现在的年轻人里面，很多人都对这些灵异事件和传说很感兴趣，甚至会特意组团来探索，可能是当地想要吸引人流来盘活这个小岛吧，毕竟现在有强调生态保护，渔民会受到影响嘛。”郁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到咳嗽了起来，“受到影响？岛上还有多少人选择留下来啊？早就跑光光，也全部忘光光咯”
余鲤听爸爸提起过，关于郁淼的事情，但毕竟从未经历过，余鲤没有资格评头论足，“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余鲤见不得郁栀伤心难过，欲言又止，但还是试着安慰，也不知道安慰的，究竟是郁栀，还是他自己。
郁栀将头偏了过去，背对着余鲤，6年前的大雨穿越了时空的界限，落到了郁栀的眼中。
游轮冷漠无情地向前行进着，带着郁栀的遗憾、痛苦和悔恨，回到了故事的起点——那座海岛。
“当年，整个小岛就应该直接沉没，所有人都该死去，一个都不该被放过，包括我。”
郁栀咬着手指，指甲被啃得面目全非，拼尽全力压制着哽咽。
郁栀从来也没能真正逃离过这座小岛，那场毁灭了一切的大雨，一直到今天，也从未停下。
万幸的是，大雨从未停下，郁栀也从未和姐姐分别，虽然时过境迁，但郁栀仍然清晰地记得，姐姐离开时的模样，是那样的幸福、解脱，就像是天边的海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