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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小太阳的旅途有点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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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整整一夜。
风满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极度的恐惧、愤怒和困惑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终于压垮了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和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她蜷缩在车厢角落的干草堆上,怀里死死抱着那卷《玄天符箓精要》,即使在睡梦中也时不时地颤抖,像是经历着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布帘的缝隙照在她脸上时,风满袖猛地惊醒,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全身的伤口经过一夜的休整,反而更加清晰地叫嚣着疼痛,提醒她昨夜的逃亡不是幻觉。
“醒了?”车帘外,老者沙哑的声音伴随着“咯吱”的车轮声传来,“前面有条小溪,去洗洗吧。你这副模样,活像刚从坟堆里爬出来的小鬼。”
风满袖低头看了看自己——鹅黄色的裙子已经变成了灰褐色,沾满了泥土、血迹和草屑;手臂和膝盖上的伤口结了薄薄的血痂,稍微一动就撕裂般疼痛;头发乱得像被雷劈过的鸟窝,还插着几根顽固的干草。确实……挺像小鬼的。
马车停在一片开阔的溪流边。溪水清澈见底,在晨光下泛着粼粼波光。风满袖踉跄着爬下车,几乎是扑到溪边,捧起冰凉的溪水狠狠搓洗着脸和手臂。冷水刺激着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却也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给。”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递过来一块粗糙却干净的布巾和一个小小的青瓷瓶,“擦干净,上点药。老朽这药比不上你们仙家灵丹,但治点皮肉伤还是管用的。”
风满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布巾带着阳光晒过的温暖,青瓷瓶里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闻着就让人安心。她小声道了谢,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上。药膏清凉,瞬间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谢谢您……”风满袖的声音比昨夜平稳了些,但还是带着一丝颤抖,“我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老者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精神矍铄的脸,花白的头发束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眼睛在晨光下呈现出一种温暖的琥珀色,像是陈年的蜜糖。
“山野之人,哪有什么正经名号。”老者摆摆手,语气轻松,“你叫我老余就行。”
“余爷爷……”风满袖下意识用上了敬称。这位神秘老人虽然出现得蹊跷,但至少目前为止对她只有善意。在经历了墨悬舟那场彻头彻尾的欺骗后,这点善意简直像寒冬里的一簇小火苗,珍贵得让她想哭。
“别别别,可别叫爷爷。”老余做了个夸张的嫌弃表情,“听着像七老八十走不动道似的。老朽今年才……”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突然卡壳,讪讪地放下手,“咳,反正没到被叫爷爷的岁数!”
风满袖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嘴角微微上扬,这是自昨夜以来第一个真心的、哪怕转瞬即逝的笑容。
老余似乎注意到了她情绪的微妙变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变戏法似的从马车里摸出两个油纸包,递给她一个:“吃点东西,然后上路。再往南走半日,就到青阳镇了。你在那换身衣裳,买点干粮,然后……”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决定要不要去落魂渊。”
风满袖接过油纸包,里面是两个还温热的肉包子,香气扑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顾不得形象,狼吞虎咽起来。肉汁在口中爆开的瞬间,她几乎感动得想哭——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老余笑眯眯地看着她,自己也啃起了包子,“对了,你那竹简,能给我看看吗?”
风满袖咀嚼的动作猛地一顿,警惕地看向怀里的《玄天符箓精要》。这是她现在唯一的依仗,昨晚还救了她一命……
“放心,老朽不抢你的东西。”老余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无奈地摇摇头,“就是好奇,什么样的宝贝,能把你从那位墨仙尊手里弹开。”
风满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将竹简递了过去。不知为何,她对这位神秘老人有种莫名的信任感——也许是因为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是他给了她一条生路;也许只是因为……他给的肉包子太好吃了。
老余接过竹简,没有急着展开,而是先用手轻轻抚过竹简表面的纹路,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然后他才缓缓展开,眯着眼仔细阅读起来。
风满袖紧张地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希望能从中读出些什么。但老余的脸像是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除了偶尔微微挑起的眉毛,看不出任何端倪。
“有意思……”半晌,老余合上竹简,递还给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丫头,你知道这竹简上记载的是什么吗?”
风满袖茫然地摇摇头:“符箓精要啊,师尊……墨悬舟说是玄天宗的秘传。”
“秘传?”老余嗤笑一声,摇摇头,“这上面记载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符箓。而是上古时期,专门用来对抗‘噬运者’的禁术!”
“噬运者?”风满袖瞪大眼睛,这个陌生的词汇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
“一种以他人气运为食的……存在。”老余的声音低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风满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们潜伏在人群中,伪装成普通修士,甚至德高望重的仙尊,专门寻找气运强盛的目标,慢慢蚕食,直到将其榨干。”
风满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以气运为食?伪装?这不就是……墨悬舟笔记里那些“目标”和“培育计划”吗?!
“您是说……墨悬舟是……噬运者?”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可没这么说。”老余摆摆手,表情恢复了轻松,“只是告诉你这竹简的来历。至于你那师尊是什么人,得你自己判断。”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吃饱了就上路吧。青阳镇有家‘醉仙楼’,老板娘姓苏,是我的老相识。你去找她,就说是我让你来的,她会给你安排住处。”
风满袖点点头,将竹简重新贴身收好。噬运者……这个陌生的词汇在她脑海中盘旋,与墨悬舟笔记里那些冰冷记录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如果墨悬舟真的是噬运者,那他对她的“培育”,就是为了……吃掉她的气运?那本笔记上所谓的“果实成熟”,就是指她的气运达到巅峰,可以收割的时候?
这个念头让她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把刚吃下去的包子吐出来。
“对了,”老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小布袋,递给她,“这个给你。”
风满袖接过布袋,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枚古朴的铜钱,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缘磨损得厉害,但中央的方孔周围刻着一圈细小的符文,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金光。
“这是?”
“护身符。”老余轻描淡写地说,“戴在身上,能帮你遮掩气息。那位墨仙尊……或者其他什么人,想通过法术追踪你,就没那么容易了。”
风满袖心头一暖,鼻子有些发酸。她郑重地将铜钱挂在脖子上,藏进衣领里。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余前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您为什么要帮我?”
老余正在收拾马车,闻言动作顿了顿,没有立即回答。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
“也许……”他最终开口,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只是因为看不惯某些人,把好好的小太阳,当成随时可以掐灭的蜡烛吧。”
他转过身,琥珀色的眼睛直视风满袖,里面闪烁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丫头,记住,不管别人怎么定义你,你的光,只属于你自己。”
风满袖怔住了。这句话像是一颗小小的火种,落在她冰冷绝望的心田里,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驱散了一丝黑暗。
“好了,上路吧。”老余戴上斗笠,跳上马车,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模样,“青阳镇不远,晌午就能到。记住,醉仙楼苏老板娘。”
风满袖点点头,爬上马车。随着老余一声轻叱,那匹瘦弱的老马再次迈开稳健的步子,拉着他们驶向南方。
车厢里,风满袖摩挲着怀里的竹简和胸前的铜钱,思绪万千。老余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她从未想过的门——如果《玄天符箓精要》真的是对抗噬运者的禁术,那墨悬舟为什么要把这个给她?是疏忽?还是……另有深意?
还有那本笔记……如果真如老余暗示的,是故意写给她看的,那墨悬舟的目的又是什么?
太多谜团,太多矛盾。但有一点老余说对了——她必须自己找到答案。而第一个线索,就在八百里外的落魂渊。
马车在晨光中渐行渐远,车轮碾过尘土飞扬的山路,留下两道蜿蜒的痕迹,如同命运曲折的轨迹,向着未知的远方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