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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廊街的晨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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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纨行把车停在八廓街的转角处时，天刚蒙蒙亮。高原的晨风刮得脸颊生疼，他裹紧冲锋衣的领口，抬头望着那栋三层高的藏式小楼。二楼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在晨雾中像一颗悬浮的琥珀。
这是他花了两个月时间才租下的店面。房东是个固执的康巴汉子，起初说什么都不肯把房子租给一个"外地来的汉族小伙子"。直到关纨行连续一周每天清晨去帮他劈柴挑水，老人才松口："就当是给这栋老房子找个会疼它的主人。"
推开店门时，灰尘在阳光里飞舞。关纨行戴上口罩开始打扫，从地板到天花板，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当他跪在地上擦洗柜台时，指尖突然触到一个凹凸不平的地方——那是前店主留下的划痕。他忽然想起墨脱店里那个被茶水烫坏的柜台，路亦灿当时气得三天没和他说话，最后却自己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用砂纸一点点磨平。
"喂，你这是要把地板擦出个洞来吗？"
一个带着浓重藏语口音的普通话从门口传来。关纨行直起腰，看见一个扎着红色头巾的胖姑娘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大壶甜茶。
"次仁卓玛？"关纨行认出了这位房东太太。
"除了我还能是谁？"卓玛把甜茶放在柜台上，"我说过早上会来帮你开门的。"她狐疑地打量着店里，"你该不会真打算一个人把整间店都擦一遍吧？"
关纨行笑了笑，没解释自己已经这样干了三个小时。卓玛叹了口气，从围裙兜里掏出一串钥匙："二楼仓库的钥匙，你自己去清点货物吧。对了，"她突然压低声音，"对面茶馆的老板娘说想跟你谈谈合作的事。"
关纨行正在清点铜器的手顿了一下。透过窗户，他看见对面茶馆的玻璃门后，一个穿着绛红色藏袍的女人正朝这边张望。那是卓玛的表姐德吉，经营着八廓街最有名的甜茶馆。
"她想干什么？"关纨行擦掉手上的灰尘。
"还能干什么？"卓玛翻了个白眼，"听说你要开藏饰店，想让你用她的茶馆当展厅。"她凑近关纨行，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德吉最近正愁怎么把库存的老银器卖出去呢。"
关纨行摇摇头："我只想卖自己收来的东西。"
"死脑筋！"卓玛气得直跺脚，"你这人怎么跟块石头似的！"她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对了，你中午想吃什么？我让侄女给你送饭过来。"
"不用麻烦了。"关纨行已经开始整理货架。
"啧，倔得跟头驴似的。"卓玛嘟囔着离开了，临走还不忘"砰"地一声关上门。
关纨行继续埋头清点货物。当他打开最后一个木箱时，一块泛黄的羊皮纸突然飘了出来。他捡起来展开，上面是用藏文和汉文混合写着的鉴定报告——这是他花重金请拉萨的老专家做的，证明这批老银器的真伪。
阳光渐渐爬上货架，照亮了那些沉睡多年的首饰。关纨行拿起一条磨损严重的银腰带，在阳光下转动着。腰带内侧刻着几行小字，他凑近一看，顿时愣住了：
"给亦灿的聘礼。等攒够钱就娶你过门。"
他的手开始发抖，银腰带"啪嗒"一声掉在木地板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墨脱店里那个总是赖床的搭档，下雨天会给他熬姜汤的关纨行，还有那个在暴雨夜消失在村口的背影...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戒指很配你。我在二楼货架第三格留了东西。——路亦灿"
关纨行反复读着这条短信，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放下手机，快步走向楼梯。二楼的木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当他推开第三格货架的门时，一个牛皮纸袋静静地躺在那里。
纸袋里装着一本手工相册。翻开第一页，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关纨行站在墨脱的店门口，手里举着刚做好的转经筒，笑得像个孩子。后面的照片记录着他们十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在山南收老唐卡时的合影，在波密遭遇泥石流时互相搀扶的样子，还有那年在南迦巴瓦峰垭口拍下的双彩虹...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字条："有些路，一个人走才能看见风景。但风景再美，没有你分享，终究是遗憾。——亦灿"
关纨行坐在满地照片中间，突然泪如雨下。他想起昨晚在车里偷偷抹眼泪的自己，想起那个怎么也拨不通的电话号码，想起墨脱店里那盏总是亮到很晚的酥油灯...
门铃突然响了。关纨行慌乱地擦干眼泪，打开店门。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次仁卓玛阿姨让我给你送午饭。"
"谢谢。"关纨行接过保温桶，声音还有些发哑。
姑娘好奇地打量着他："你就是新来的老板吧？我叫央金，是隔壁店的学徒。"她突然压低声音，"你知道吗？对面茶馆的老板娘说，你店里肯定藏着宝贝。"
关纨行笑了笑："是啊，藏着很多回忆。"
央金眨了眨眼："那我能来看看吗？"
"随时欢迎。"关纨行打开店门，阳光洒在两人身上。他忽然想起路亦灿常说的一句话："最好的店铺，不仅要卖饰品，更要卖故事。"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那个陌生号码，新的短信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我在大昭寺等你。"
关纨行攥紧手机，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抬头望向大昭寺的方向，金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三年前，他们就是在这里相遇的——一个背着相机到处拍照的旅人，和一个守着小店的门巴族青年。
关纨行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擦拭那条银腰带。擦去灰尘后，腰带上的刻字重新焕发出光彩。他小心翼翼地把腰带包好，放进柜台最显眼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