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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假戏真做?吻过界的心跳警报 ...

  •   云港深冬的寒气被摄影棚巨大的白炽灯烤得稀薄,空气里浮动着灰尘、松香水、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紧张。最后一场戏了,《岁月长河》的杀青戏——周淮安与宋棠在历经生死试探、假扮夫妻朝夕相处后,于一个风声鹤唳的雨夜,确认彼此心意的定情之吻。
      布景是精心还原的、位于法租界一栋老式公寓顶楼的狭小安全屋。窗外用巨大的鼓风机模拟着风雨交加,雨点密集地敲打着蒙着薄纱的玻璃窗,发出沉闷又急促的“啪啪”声。室内光线被刻意压暗,只有一盏老式台灯散发着昏黄、暧昧的光晕,勉强照亮房间中央那张窄小的铁架床,以及床边两个几乎融进阴影里的人影。
      童蔓声(饰宋棠)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旗袍,侧开衩处露出的一截小腿在昏暗中白得晃眼。她坐在床沿,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张地绞着放在膝上。张砚清(饰周淮安)站在她面前,一身挺括但沾染了风尘的深灰色长衫,身影几乎将她整个笼罩。两人靠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对方呼吸带起的细微气流,拂过皮肤,激起一阵隐秘的战栗。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每一次呼吸都需要额外的力气。
      监视器后,导演罗安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他对着对讲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鼓风机的噪音和雨声,钻进每一个工作人员的耳朵里:“Action!”
      场记板清脆地落下——“啪!”
      镜头推近,特写锁定在两人近在咫尺的脸上。童蔓声抬起眼,目光撞进张砚清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平日里张砚清温和的底色,而是周淮安特有的、混杂着隐忍、焦灼、孤注一掷的复杂火焰。她的心猛地一缩,宋棠的恐惧、渴望、以及破釜沉舟的决绝瞬间充盈了胸腔。她微微仰起头,嘴唇无意识地轻轻翕动了一下,越剧花旦的功底让她这个细微动作也带上了韵律感。
      张砚清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缓慢。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带着属于周淮安的克制和试探,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传来的温度滚烫,童蔓声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睫毛如受惊的蝶翼般飞快地扇动。他凝视着她,眼神专注得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吸入,然后,头缓缓低下。
      唇瓣相触。
      是极其轻柔的触碰,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如同初春融化的第一滴雪水落在花瓣上。冰凉,柔软,带着一丝生涩的颤抖。童蔓声闭上眼睛,感官瞬间被无限放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唇上干燥的纹路,以及那微不可察的紧绷。没有激烈的纠缠,只有唇与唇之间最原始、最纯粹的贴合,传递着两个在刀尖上行走的灵魂,在绝境中确认彼此存在的唯一方式。一种巨大的悲伤和温暖交织的洪流瞬间淹没了她。戏里?戏外?周淮安?张砚清?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眼角的湿意。
      时间在昏黄的灯光和窗外的风雨声中仿佛被无限拉长。几秒,或者十几秒?寂静无声,只有鼓风机不知疲倦地轰鸣。
      “Cut——!”
      罗安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刃,猝不及防地划破了这粘稠的寂静。
      唇瓣骤然分离。童蔓声猛地睁开眼,仿佛从深水中被拉回现实,胸膛剧烈起伏,脸上还带着未及褪去的红晕和茫然。张砚清也迅速直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抬手,指节蹭过自己的下唇,眼神飞快地掠过童蔓声,随即垂下,看向地面,手指习惯性地无意识摩挲着长衫的盘扣。
      监视器旁一片安静。罗安皱着眉,身体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副导演和执行制片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屏住了呼吸。灯光师老杜用带着浓重港普的低语跟旁边的摄影指导嘀咕:“唔够力啊…感觉差啲火候…”(不够力啊…感觉差点火候…)
      “砚清,蔓声,”罗安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过来一下。”
      两人依言走过去,在监视器前站定。屏幕上正回放着刚才那个吻的特写。画面很美,昏黄的光晕勾勒出两人精致的侧脸轮廓,唇瓣相贴的瞬间,光影交错,气氛十足。童蔓声看着屏幕里自己紧闭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睫毛,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隐隐烧了起来。
      罗安点了点屏幕:“美,很唯美。像一幅画。”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这是周淮安和宋棠的定情之吻,是他们压抑了半部电影、在死亡随时降临的阴影下,终于爆发的情感!是绝境里开出的花!你们现在这个,太斯文,太克制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带着导演特有的、能将人灵魂洞穿的锐利:“周淮安是什么人?表面是斯文书生,骨子里是杀伐决断的情报头子!宋棠呢?表面是柔弱名伶,内里是坚如磐石的地下尖刀!他们的爱,是压抑后的火山爆发,是明知无望也要燃烧殆尽的决绝!这个吻,要有试探,更要有占有!要有温柔,更要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掠夺感!懂吗?”
      他手指在空气中用力一划:“它需要层次!从最初的试探、确认,到情感的决堤!肢体语言呢?拥抱呢?难道你们就打算这样蜻蜓点水地碰一下,然后各自站直了说台词?”罗安的目光扫过童蔓声身上那件开衩的旗袍,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点拨”,“民国戏是没有大尺度,但你们要把这场吻戏,给我演出‘大尺度’的情感张力!想象一下,如果明天就要死,如果这是你们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能拥抱对方的机会,你们会怎么做?把那种不顾一切的感觉给我掏出来!从骨头缝里给我榨出来!”
      “大尺度”三个字像小锤子敲在童蔓声耳膜上,尤其罗安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旗袍开衩处,她的脸颊“轰”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虾子,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她下意识地并拢了膝盖,手指紧紧攥住了旗袍下摆的布料。
      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点安抚意味的咳嗽。是张砚清。他侧过头,目光落在童蔓声通红的侧脸上,眼神温和沉静,带着询问,嘴角那点天生的仰月纹路微微牵动:“蔓声,去旁边聊聊?罗导这要求…啧,有点猛。”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
      童蔓声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立刻点头,几乎不敢看周围工作人员投来的、带着各种含义的目光。她跟在张砚清身后,快步走向摄影棚角落一个相对安静的休息区。那里堆放着一些道具箱,灯光也暗一些。
      角落里堆叠的道具箱散发着淡淡的木料和油漆味,隔绝了大部分嘈杂。童蔓声靠在冰冷的木箱上,试图汲取一点凉意来降温滚烫的脸颊,心脏还在不规律地乱跳。
      张砚清递过来一瓶拧开的矿泉水,瓶身凝结的水珠冰凉。“吓到了?”他开口,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冲淡了方才的尴尬,“罗导是出了名的戏疯子,要的就是那个劲儿。”
      童蔓声接过水,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她小口抿着水,点点头,声音还有点发紧:“嗯…‘大尺度’的情感…还要掠夺感…”她想起罗安的目光,脸又有点烧,“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她抬起眼看他,眼神里带着真实的困惑和属于演员的专业焦虑,“砚清哥,你觉得呢?周淮安这个时候…到底该是什么状态?”
      她没有叫他“张老师”,也没有叫他剧中角色的名字。一声自然流露的“砚清哥”,让张砚清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柔软了一瞬,他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觉得有点可爱,又有点心疼。
      他倚在旁边的道具箱上,双手插在长衫口袋里,姿态放松,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地落在她身上,仿佛在重新审视剧本深处那个叫宋棠的灵魂。
      “罗导说得对方向,但表达嘛,可以更…精准一点。”他沉吟着,组织着语言,声音低沉平缓,带着一种剖析角色的笃定,“周淮安这个人,骨子里有狼性,但他披着羊皮太久了,久到那层‘斯文克制’几乎成了他的本能。宋棠是他唯一无法计算、无法掌控的变数,也是他在这无间地狱里唯一抓住的光。想想剧本里,他亲眼看着多少同志牺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暴露的代价就是死亡。”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锁住童蔓声的眼睛,仿佛在引导她进入那个情境:“这个吻,是他知道前路凶险,甚至可能下一秒就万劫不复时,对自己内心渴望的一次彻底的放纵和确认。是绝望里开出的花,所以它必须炽热,必须带着一种‘哪怕明天就死,今天我也要拥有你这一刻’的疯狂。那种掠夺感,不是粗暴,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占有欲,一种‘你是我的,哪怕只有这一秒’的孤注一掷。是理智崩断后,本能的反扑。”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是在民国戏允许的范围内,用情感和眼神去演绎的‘反扑’。”
      他的分析精准而深刻,完全跳脱了表面的肢体动作,直指角色最核心的情感动机,带着武术世家对力量与控制的深刻理解。童蔓声听着,眼前仿佛真的浮现出周淮安在重重谍影下压抑的灵魂,那份在死亡阴影中反而被催生到极致的、绝望又浓烈的爱意。她心中的迷茫渐渐被一种理解的亮光驱散。
      “我明白了…”她喃喃道,眼神亮了起来,“宋棠也是。她一直生活在伪装里,戴着面具唱戏,戴着面具传递情报。只有面对周淮安,她才能短暂地做回自己。这个吻,对她而言,是卸下所有伪装后的第一次真实呼吸,是溺水者抓住浮木的求生本能。她渴望他的确认,也渴望确认他。所以,她不仅接受,甚至会…主动回应那份‘掠夺’。情感要像水袖一样,先收,再放,最后是倾泻而出。” 她自然地融入了戏曲的比喻。
      张砚清看着她眼中闪烁的领悟光芒,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带着赞许:“对,就是这样。所以别怕罗导说的‘大尺度’,那不是指动作,是指情感的浓度和真实度。我们要做的,是把周淮安和宋棠在绝境中爆发的那种不顾一切的爱意,通过这个吻,毫无保留地传递给观众。”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眼神却依旧认真,“童老师,待会儿…得罪了?我尽量收着点‘狼性’啦。”
      这声带着戏谑的“童老师”和那句“得罪了啦”,瞬间冲散了所有残留的尴尬,反而激起了童蔓声骨子里的好胜心。她深吸一口气,迎着张砚清的目光,眼神变得坚定而明亮,属于宋棠的那股柔韧下的决绝悄然浮现:“张老师,请多指教。为了宋棠和周淮安,也为了我们都能转型成功。” 她点出了两人共同的目标。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之前的紧张和羞涩,被一种共同奔赴角色灵魂深处的职业热忱所取代。
      “好!”罗安的声音通过喇叭传来,“演员归位!各部门准备!最后一条,我们争取过!拿出你们吃奶的劲儿来!Action!”
      场记板再次落下——“啪!”
      鼓风机重新怒吼,人造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户。昏黄的光线下,一切重新开始。
      张砚清再次站在童蔓声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童蔓声抬起头,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仅仅是羞怯和茫然,而是糅杂了宋棠的脆弱、坚韧,以及一种豁出去的、近乎悲壮的渴望。她看着他,如同看着深渊里唯一的光。
      张砚清的眼神也变了。那层温润如玉的“张砚清式”的平和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周淮安眼中翻涌的、几乎要破闸而出的黑色火焰——压抑的痛苦,濒临极限的理智,以及对眼前人深入骨髓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占有欲。
      他猛地俯身,不再是之前的缓慢试探。一只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用力扣住了童蔓声的后颈,指尖甚至微微陷入她颈后的肌肤,带来一丝真实的压迫感。另一只手则紧紧箍住了她的腰,隔着薄薄的旗袍布料,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身体的轮廓和热度。这个拥抱带着一种要将她揉进骨血里的强势。
      童蔓声的身体瞬间僵硬,随即又在他强势的禁锢中不可思议地柔软下来,仿佛找到了支撑。她仰着头,被迫承受着他俯视的目光,那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他的唇重重地压了下来。
      不再是轻柔的触碰。这一次的吻,带着狂风暴雨般的侵略性。唇瓣紧密贴合,辗转厮磨,干燥的唇在摩擦间变得湿润滚烫。他吮吸着她的下唇,带着一种近乎啃噬的力度,仿佛要将她的气息、她的生命全部掠夺。童蔓声在最初的冲击后,身体深处属于宋棠的那股力量被彻底唤醒。她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开始笨拙却热烈地回应。她微微张开唇,迎接着他更深地探索,手臂攀上他的脖颈,手指紧紧抓住他长衫的后领,布料在她手中攥出深深的褶皱。
      “唔…”一声极其细微的、带着痛楚和欢愉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童蔓声喉间逸出。
      这声呜咽如同火星溅入了滚油。张砚清箍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几乎勒得她喘不过气。他的吻变得更加深入,带着一种绝望的探索和占有。童蔓声感觉自己的意识在缺氧和强烈的情感冲击下变得模糊,身体在他的臂弯里微微发软。张砚清似乎察觉到了,扣着她后颈的手微微用力,支撑着她,同时脚步带着她一个流畅的旋转。
      “砰”的一声轻响,她的后背被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旗袍刺激着她的感官,与身前滚烫的躯体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在墙壁与他的怀抱之间,密不透风。这个位置的变化带着强烈的掌控意味,也给了摄影机一个更完美的构图角度。灯光师老杜立刻调整了侧逆光的角度,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两人紧贴的身影轮廓,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巨大而缠绵的剪影。
      唇舌的交缠变得更加激烈。张砚清的手从她的后颈滑落,带着滚烫的温度,顺着她纤细的脊背一路向下,最终停留在她旗袍开衩的边缘,紧贴着她大腿外侧的肌肤。他的拇指,带着薄茧(武术训练留下的痕迹),在那片细腻敏感的肌肤上,极其克制地、缓慢地摩挲了一下。那触感如同电流,瞬间窜遍童蔓声的四肢百骸,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更压抑的抽息。
      然而,就在这充满了情欲张力的肢体接触中,童蔓声清晰地感觉到,他放在她腰后的那只手,却始终保持着一种稳固的支撑力,手指微微张开,掌心刻意地、明显地没有完全贴实她的身体,留下了一道清晰可感的、属于张砚清本人的、绅士的“绅士手”缝隙。那缝隙像一道微凉的安全线,隔开了角色炙热的情感与她真实的肌肤。
      戏里是周淮安不顾一切的掠夺和占有,戏外,是张砚清无声的保护和尊重,是他“守护家庭隐私与幸福”的本能在工作状态下的自然流露。
      这种矛盾,这种在极致投入角色时依旧保留的、属于演员本身的清醒和分寸感,让童蔓声的心在狂跳的混乱中,骤然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击中,酸涩而柔软。她攀附着他脖颈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滑落脸颊,无声地渗入他深灰色的长衫衣领。
      监视器后,罗安紧紧盯着屏幕,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特写镜头里,童蔓声眼角滑落的那滴泪,晶莹剔透,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破碎的光芒,顺着她细腻的脸颊,最终消失在张砚清的衣领中。而张砚清紧抱着她,下颌线紧绷,侧脸埋在童蔓声的颈侧,肩膀带着一种沉重而真实的颤抖。整个画面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张力、绝望的美感和无法言说的深情。
      时间再次被拉长。风雨声,鼓风机的轰鸣,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整个世界只剩下安全屋角落里,这对在死亡阴影下忘情拥吻、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确认彼此存在的“假夫妻”。
      不知过了多久。
      “Cut——!!!”
      罗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罕见的、压抑不住的激动,甚至微微有些沙哑。
      “过!完美!杀青——!”
      “轰!”
      随着罗安最后两个字落下,整个摄影棚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沸腾起来!巨大的欢呼声、掌声、口哨声猛地爆发,将鼓风机的噪音彻底淹没。灯光“唰”地一下全部亮起,刺目的白光驱散了所有暧昧昏黄的气氛,将刚才那个绝望而唯美的世界撕得粉碎。
      童蔓声和张砚清如同被惊醒的梦中人,猛地分开。
      唇瓣分离的瞬间,带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濡凉意。童蔓声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脸上泪痕未干,妆容有些狼狈,眼神还带着浓重的、属于宋棠的迷茫和破碎感。张砚清也急促地呼吸着,他迅速松开禁锢着她的手臂,后退了一步,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粗犷,试图抹去脸上角色的痕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他看向童蔓声,眼神复杂,有尚未褪去的属于周淮安的炽热余烬,也有属于张砚清的关切。
      “还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快速扫过她被他扣过的后颈和紧握过的腰肢,似乎在确认没有真的弄伤她。
      童蔓声摇摇头,想开口说“没事”,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又用力摇了摇头。脸上的热度依旧灼人,但腰间那残留的、带着距离的手掌触感,却像一道烙印,让她心头那阵暖流余温未散。
      “杀青大吉!恭喜张老师!恭喜童老师!” “辛苦了辛苦了!” 工作人员们已经热情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贺,递上鲜花。巨大的、写着“《岁月长河》剧组圆满杀青”的蛋糕被推了出来,香槟“砰”地一声被打开,金色的酒液喷洒,引起阵阵欢笑和尖叫。
      童蔓声被簇拥着,接过助理小陈递来的纸巾,慌乱地擦拭脸上的泪痕和汗渍,努力挤出笑容回应着大家的祝贺。但她的感官仿佛还停留在那个昏暗的安全屋角落,停留在唇齿间残留的温度和那令人心悸的掠夺感里。每一次不经意的转头,目光总会撞上不远处同样被众人包围着的张砚清。
      他正和罗安说着什么,侧脸线条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罗安用力拍着他的肩膀,显然对刚才那场戏满意至极。张砚清微微笑着,点头应和,目光却似乎穿越人群,朝她这边望了一眼。那目光短暂相接的瞬间,童蔓声的心脏又是毫无预兆地重重一跳,她立刻仓促地移开视线,假装低头整理被弄乱的旗袍下摆,手指却在微微发抖。她看他的眼神,不自觉地蒙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杀青照环节,背景是那间承载了太多故事的安全屋布景。摄影师指挥着大家站位。
      “来,男女主角靠近一点!对!张老师,手搭在童老师腰上!自然点!宋棠和周淮安嘛!甜蜜点!”摄影师大声指挥着。
      张砚清依言走近。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深灰色的长衫,带着周淮安残留的气息。童蔓声穿着素色旗袍,站在他身边。当他的手,隔着旗袍布料,轻轻搭在她腰侧时,那熟悉的、滚烫的触感再次传来。童蔓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仿佛电流再次窜过。她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以及那看似随意搭放的手指下,依旧保持着那个熟悉的、绅士的、掌心不完全贴实的距离。
      “童老师,笑一笑!看镜头!”摄影师喊道。
      童蔓声努力弯起嘴角,看向镜头。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张砚清的侧脸。他似乎也在笑,唇角微扬,但搭在她腰侧的手指,指尖却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好!完美!”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
      人群散去,开始三三两两合影。童蔓声刚松了口气,想退开一步,手腕却被人轻轻握住。她一惊,抬头对上张砚清的目光。
      “蔓声,”他的声音不高,只有她能听见,带着一种刚刚结束激烈情绪后的低哑,“刚才…没弄疼你吧?”
      他的眼神很专注,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还有未散尽的、属于角色的余韵,以及属于张砚清本人的关切。
      童蔓声感觉被他握住的手腕处皮肤滚烫,她摇摇头,声音有些发紧:“没有…很好,刚才…很好。”她指的是戏,也指那份保护。
      张砚清似乎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松开了她的手腕。指尖滑过她皮肤时,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微凉痕迹。“那就好。”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身上那件素色旗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快去换衣服吧,这旗袍薄,别着凉。晚上杀青宴见。”
      “嗯。”童蔓声低低应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在助理小陈的陪伴下快步走向化妆间。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化妆间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那道让她心慌意乱又莫名安心的视线。
      杀青宴设在叠澜江边一家颇负盛名的本帮菜馆,包间临江,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江景和对岸云汇角流光溢彩的摩天楼群,2011年初的双辉塔和凌霄大厦依旧是这片繁华最耀眼的注脚。包间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弥漫着食物的香气、酒气、香烟味和一种终于卸下重担的喧嚣热闹。
      童蔓声换下戏服,穿了一件柔软的米白色高领羊绒衫和深色长裤,洗去了脸上浓重的油彩,只薄薄打了层底妆,反而透出一种疲惫后的清丽。她坐在圆桌靠里的位置,身边是制片主任和一位资方代表。张砚清坐在对面,隔着圆桌的玻璃转盘和热气腾腾的菜肴,与她遥遥相对。他也换了衣服,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肩线平直,气质沉静。他正侧头和罗安低声交谈,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他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轻轻点着膝盖。
      席间气氛热烈。罗安显然兴致极高,红光满面,端着酒杯挨桌敬酒,感谢大家几个月的辛苦。讲到动情处,这位素来以严格著称的导演也微微红了眼眶:“…《岁月长河》不容易啊!胶片!现在还有几个组用胶片拍?烧钱!压力大!但是值!为了这份质感,值了!”他用力拍着张砚清的肩膀,“砚清,蔓声,最后那场戏,绝了!我要的就是那个劲儿!送审、冲奖,就靠你们这个眼神了!转型路上,这一步踩得稳!”
      众人纷纷附和,举杯相庆。童蔓声也端起面前的果汁(她以胃不舒服推掉了酒),跟着大家微笑、致意。她能感觉到对面张砚清的目光偶尔会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她身上,温和而短暂。每次目光接触,她都像被烫到一样,立刻垂下眼睫,假装专注地看着面前水晶杯里晃动的橙黄色液体,并用纸巾轻轻擦拭了一下杯沿——那点轻微的洁癖在放松时显露出来。
      她心里很乱。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
      和五年前与周屿在剧组时那种不管不顾、天雷勾动地火般的热恋冲动完全不同。那时年轻,戏里戏外傻傻分不清,被角色光环迷得晕头转向,觉得戏里的深情就是戏外的真爱。周屿也擅长用戏剧化的语言和姿态表达感情,在剧组众目睽睽之下送花、念诗,惹得旁人艳羡,满足了她那点可怜的虚荣心。可激情退去,离开剧组那个封闭的梦幻泡泡,现实冰冷刺骨。周屿的愤世嫉俗、眼高手低,以及对她的贬低打压,像钝刀子割肉,一点点磨掉了她所有的热情和期待。
      而张砚清…童蔓声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杯壁。
      他是不同的。
      他的靠近,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不是戏剧化的表演,而是润物细无声的关照。是围读会时压在姜茶杯底那句“声声,你的戏一直很好”的肯定;是片场她崩溃时,他不动声色挡在身前那句“她胃疼站不住”的解围;是叠澜江边冷风里,他递来的暖茶和那句“演戏是唯一能逃进去的乌托邦,宋棠在等你救她呢”的点醒;是废墟初雪中,那句让她心胆俱裂又骤然滚烫的“蔓声,如果真有那天……我宁愿你先走”的守护;更是刚才那场激烈到让她灵魂颤抖的吻戏里,他落在她腰后那只带着清晰缝隙的“绅士手”……
      他的感情,像他递来的那杯姜茶。温的,暖的,不烫人,却能在最冷的夜里,一路暖到胃里,暖到心里。底下沉着的是十几年少年相识的情谊,是彼此知根知底的默契,是成年后重逢于浮华圈中依旧保有的那份沉静与尊重。那杯姜茶,此刻成了她心头最鲜明的意象,对抗着周屿留下的冰冷阴影。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动。不是对“周淮安”的移情,而是对“张砚清”这个人。为他戏里戏外的分寸,为他沉稳外表下偶尔流露的冷幽默和碎碎念,为他那份对表演近乎执拗的认真,为他看她时,眼神里那份沉静温和之下,似乎潜藏了许久的、深海般的专注。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绷得越紧。
      “童老师,怎么光喝果汁?来来来,尝尝这个蟹粉狮子头,咱们组伙食太差,可算补补了!”旁边的制片主任热情地招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童蔓声连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入口鲜香,却有些食不知味。
      “童老师是还沉浸在宋棠里没出来吧?”同桌的执行导演是个爽朗的北方大姐,笑着打趣,“刚才那场戏,我们在监视器后面看得大气都不敢喘!张力太足了!张老师那眼神,啧啧,真能把人魂儿吸进去!蔓声你那滴泪,绝了!”
      这话引来一片附和的笑声。张砚清在对面也听到了,隔着桌子看过来,眼神带着询问和一丝笑意。童蔓声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只能低头掩饰。
      “不过啊,童老师,”执行导演大姐凑近了一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过来人的语重心长,“姐跟你说句实在话。这戏拍完了,该抽身就得抽身。特别是感情戏,最怕陷在角色滤镜里出不来。咱们这行,戏里生情太容易了,可戏是戏,生活是生活。宋棠和周淮安是绝唱,是BE美学。可童蔓声和张砚清的路,还长着呢。”她意有所指地拍了拍童蔓声的手背,语气带着一丝唏嘘,“聚光灯下的感情啊,看着光鲜,里头冷暖自知。别被一时的氛围和角色滤镜迷了眼,戏散了,日子还得自己过,看清楚脚下是花路还是坑。有些人啊,戏里爱得死去活来,戏外一地鸡毛,伤人伤己,不值当。”
      这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了童蔓声内心最深的隐忧。她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尖微微发白。是啊,角色滤镜。她太清楚这层虚幻的光环有多迷人,又有多害人。当年周屿不也是顶着“才华横溢的忧郁小生”滤镜走进她生活的吗?结果呢?滤镜碎了,只剩下满地的玻璃渣和五年的疲惫不堪。
      张砚清是很好,比周屿好一千倍一万倍。可这份“好”,这份让她心动不已的感觉,有多少是源于“周淮安”这个角色的加持?有多少是源于共同创作这部转型之作时产生的战友情谊?又有多少,是真正属于“张砚清”这个人本身,剥离了角色、剥离了剧组这个特殊环境后,依然能让她笃定心动的特质?他是当红的古装男神,转型在即,前途无量。自己呢?还在为摆脱“花瓶”标签、寻求突破而挣扎的女演员。现实的差距、聚少离多的行业特性、无处不在的舆论窥探……哪一个不是横亘在前的尖刀?
      她不知道答案。
      她害怕。害怕再次被错觉迷惑,害怕重蹈覆辙,害怕一旦离开《岁月长河》这个造梦的堡垒,现实的光照进来,那些让她心动的瞬间,会如同晨露般消散无踪。更害怕……如果自己动了心,而对方只是专业地完成了表演,那她将情何以堪?那杯温热的姜茶,会不会只是他习惯性的绅士风度?
      “谢谢姐,我明白。”童蔓声抬起头,对执行导演大姐露出一个感激却略显苍白的笑容,“我会…注意的。尽快出戏。”她用了演员的专业术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晚宴在临近午夜时终于散场。深冬的夜风带着江水的湿气和刺骨的寒意,瞬间吹散了包间里暖烘烘的酒气。众人互相道别,三三两两乘车离开。
      童蔓声裹紧了大衣,站在路边等助理小陈把车开过来。寒意让她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但心头的沉重感并未减轻。江风凛冽,刮在脸上生疼。
      “声声。”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回头,看到张砚清也走了出来,他身边跟着经纪人。他朝经纪人示意了一下,独自向她走来。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黑色毛衣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他放在口袋里的手似乎握了一下。
      “回酒店?”他问,声音在清冷的夜风里显得格外清晰温和。
      “嗯。”童蔓声点头,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路上小心。”张砚清看着她,眼神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深邃,“今天…辛苦了。”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了句辛苦。
      “你也辛苦了,砚清哥。”童蔓声轻声回应,用了那个更显亲近的称呼。
      短暂的沉默在寒风中蔓延。只有不远处叠澜江上货轮低沉的汽笛声传来。
      “声声,”张砚清忽然又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戏拍完了,但有些东西…才刚刚开始。”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仿佛看穿了她内心的挣扎和顾虑,“给自己一点时间。别急着…关上门。” 他的话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童蔓声心头一震,有些愕然地抬眼看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安慰她出戏?还是……在暗示他感受到了什么?让她别急着把心门关上?那份姜茶般的暖意,似乎在他沉静的目光里又悄然升起。
      没等她细想,小陈已经把车开了过来,停在路边。
      “车来了。”张砚清侧身让开一步,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温和从容,“早点休息。”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可能是经纪人催了。
      “嗯,你也是。”童蔓声压下心头的波澜,点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关门时,她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车子缓缓启动,汇入深夜依旧车流不息的街道。童蔓声靠在椅背上,透过后视镜,看到张砚清依旧站在原地,挺拔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璀璨而冰冷的城市灯火深处。那杯姜茶的暖意,似乎还留在她的指尖。
      回到下榻的酒店房间,喧嚣彻底远去。童蔓声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床头一盏光线柔和的阅读灯。她脱下大衣,走到窗边。窗外是沉睡的城市轮廓,远处外滩的灯火依旧辉煌,像撒落人间的星河。
      她毫无睡意。走到穿衣镜前,镜子里映出一张清丽却难掩疲惫的脸,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挣扎。她下意识地抚平了床单的一角——那点轻微的洁癖又冒了出来。
      她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几个小时前那场激烈吻戏的温度和触感,属于“周淮安”的掠夺,和属于“张砚清”的克制,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感性在疯狂叫嚣:心动是真的!那种被他目光注视时的悸动,被他靠近时的紧张,被他保护时的安心,被他理解时的慰藉……点点滴滴,汇成洪流,冲击着她理智的堤坝。张砚清和周屿是云泥之别!那份姜茶般的温暖和尊重,是周屿从未给过的!为什么不勇敢一次?
      理性却筑起冰冷的高墙:童蔓声,你清醒一点!五年前的教训还不够痛吗?角色滤镜!剧组氛围!荷尔蒙作祟!这些都是暂时的!等宣传期结束,各奔东西,这份“心动”还能剩下多少?他张砚清是什么人?新晋当红小生,转型在即,前途无量。你童蔓声呢?一个还在瓶颈期挣扎、寻求突破的女演员。差距、流言、聚少离多……哪一个不是现实的尖刀?那杯姜茶,会不会只是他深入骨髓的绅士教养?
      她烦躁地解开羊绒衫最上面一颗盘扣,冰凉的贝母扣子贴在指尖。这触感让她瞬间想起张砚清手指抚过她旗袍开衩边缘时,那带着薄茧的、克制的摩挲。身体记忆带来的颤栗感再次掠过。
      “演戏是唯一能逃进去的乌托邦……”他低沉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可这一次,她想逃进去的,似乎不再是剧本里的宋棠,而是那个有他在的、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和心动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温热的姜茶,有带着缝隙却无比稳固的绅士手,有他沉静目光下深藏的专注。
      童蔓声颓然坐倒在床边,把脸埋进掌心。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和情绪。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两种力量间被撕扯。一边是渴望靠近的温暖火焰,一边是保护自己的冰冷壁垒。张砚清最后那句“有些东西才刚刚开始,给自己一点时间,别急着关上门”在脑海中反复回响,像一句充满诱惑又含义不明的谜语,又像黑暗中递来的一盏微灯。
      他是认真的吗?还是仅仅出于对搭档的关怀?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场名为《岁月长河》的戏,在胶片定格最后一个吻的瞬间,已然杀青落幕。但另一场关乎她内心的、无声的剧目,才刚刚拉开帷幕。而主角,只有她和他。
      窗外,2011年深冬云港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有城市不灭的灯火,冰冷地映照着房间内独坐的身影,和她那颗在感性与理性间辗转反侧、尚未找到归宿的心。夜还很长,属于童蔓声和张砚清的故事,在戏终人散后的寂静里,正悄然酝酿着无人知晓的下一章。
      寂静中,她仿佛又听到高中空旷的排练厅里,少年清朗带笑的声音:“声声,水壶给我,你拿着费劲。” 和那个初夏夜晚,少年郑重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告别:“声声,好好演戏……我会想你的。” 青梅竹马的底色,与此刻复杂的心动无声重叠,为那份姜茶般的暖意,添上了一抹时光沉淀的醇厚。
      她轻轻叹了口气,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明天,会是新的一天。而那颗被姜茶暖过的心,需要时间,去分辨那温暖的真实模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假戏真做?吻过界的心跳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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