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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独行者 ...

  •   独行者来城中区很少见,那个人蒙着面,身上覆着层白的霜,酒馆外边的雪迎着一地的月光,衬得她的人影肃穆,好似是一尊雕像打不了什么招呼就闯进来。
      她仿佛被外面的雪给冻傻了,踢倒了一个空酒瓶就愣住了,但此地狼藉,地面污秽,个中家具在顶黄暖光的照耀下泛着恶心的油光,一股巨大的难闻的潲水味扑面而来。
      站在吧台里一个瘦瘦小小穿着清凉的酒保无力地瞥了来人一眼,乌行雪和她对视上,护目镜折射出一种犀利的光芒,酒保不禁打了个寒颤,瑟瑟发抖。
      即使酒保脸上妆画得浓重墨彩乌行雪也能看出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耐烦。
      酒保没好气地对来人开口:“您就回家吧,您也看见了,这地儿可没什么好招待您的。”
      那年轻人仿佛赌气般不去看她,只是低着头仔仔细细擦着手上的玻璃杯,难道那透明如水一样的镜面有什么脏污吗?只有酒保心里才知道。
      乌行雪缓缓走至吧台前,顺路拎起一把孤苦伶仃的椅子,搁在吧台前,她坐上去,默默从手中放下一块金贝币,两指轻按住它推向酒保的方向。
      酒保的手掌粗鲁地划过布满划痕的桌面,几乎是乌行雪松手的一瞬间,对面的动作就着急地探了出来,下一秒那枚硕大的金贝币就不翼而飞。
      酒保问她,语气冷硬,是一种想竭力控制自己放缓却又无法抒发的愤怒,很明显并不是对着乌行雪,只是凑巧对方迎了上来。
      “自酿酒行吗?不然给您来杯水,您能喝吗?咱家的酒度数可不低。但您也看见了,这地还没收拾出来,好好的,好酒可全给那帮子人砸烂了。”
      年轻人的眼神已经在痛骂这个世界,连带着直视乌行雪时总会观察着对方是什么反应,或许能听出来她的怨恨,想让她也附和上一两句,以此来拉进两人之间微妙又尴尬的关系。
      只是乌行雪没有应酒保的声,她身上打的霜几乎都化了水,骨头缝里也钻进软和的光,没了刚进门时的冷,她又从掌间递出一枚金贝币推出去,说:“随意。”
      酒保这次没有先动那枚钱,而是先做了酒给了人,才顺手收回了钱。
      她定睛看着对方,到底是有点好奇面罩之下是何面孔:“钱货两清,请吧。”
      乌行雪拨弄着杯身,似乎要漾去杯中的气泡,那三角杯里的液体有种自酿酒独属的呛鼻气味,这股古怪的味道从鼻尖直冲上脑,令人头晕目眩,让人迷幻。
      杯中酒随着乌行雪的动作晃荡,酒面上漂浮的薄荷叶因浪打般跌落,她摘捡出醒目的绿叶片,却始终没有要摘下面罩的意思。
      酒保将擦拭布搁下,两手撑在工作台上,她的指尖冻得通红,骨节都发肿。
      她沉吟道:“不喜欢?”
      对方一顿,摇了摇头,“喜欢,腻了。”
      “待会儿喝。”
      酒保点点头,继续收拾着台面上的狼藉,也没说往身上搭两件衣服,就这室温,穿个两三件还真够呛。
      但酒保却无甚知觉,不觉冻人,也不觉痛,即使鼻尖已经红得像化了彩,掌背上紫红色的毛细血管裸露,也不见得对方脸上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眉头上愁云惨淡,总拧着一股结打不开,脸上也是年轻人常有的闷闷不乐。
      乌行雪点了两下台面,两指沾了酒水湿润,将薄荷叶按在两指之下,又将酒杯压在上头。
      她随意地开口,想要打破这份默认的宁静:“我想找个人。”
      乌行雪细细观察着酒保,她的眼神躲在镜片之后,见人不睬,才终于摘下面罩,一饮而尽浑浊的自酿酒。
      不够好喝,但足够刺激,喉头有点辣,胃里有点暖,身子不一会儿便舒缓。
      “致幻菇,”乌行雪放下了防备,肩头轻微耸动,低声闷笑起来,她看着那视线内扭曲幻象的五彩人影,嬉笑捶板,仰头大笑。
      笑得眉眼挤出了泪,五脏阵痛而鼓胀,酒保眯眼细看她,摔了那帕,颇为气恼:“你笑就笑,指着我干嘛。”
      乌行雪笑得没了力气,单手摆手摇不是,口气中的话音也凝滞一涩,“不……哈哈,当然……不是哈哈哈。”
      她行将要把自己笑倒,撑了吧台面才没人仰马翻,“等……我,哈哈。”
      酒一入口,致幻菇的效用也开始发挥,她想着要吐出来,却总被自己的笑打断。
      自酿酒为增强酒的爽利和刺激感,将一滴致幻菇的汁水融入,那致幻菇的气味用浓厚的发酵酒精给盖住了,虽说致幻菇有巨大的毒性,可被酒液稀释之后也增强了它的另外一个效用——制造幻觉。
      能让喝酒的人体会到喜怒哀乐各式各样复杂的情感,而根据喝下的酒量不同,致幻的时间也有长有短,通常抿一口会体验5-10秒钟的时间,而她刚喝完了一杯,要是不吐出来,得是好几个小时之后才能舒缓,靠人体自身来解致幻菇的毒。
      乌行雪一手去捞玻璃杯,大概捞了两三次才捞着,另一手紧握拳缓移至肚皮之上,酒保见她将杯口递近嘴边。
      疑心问:“你这是干什么?!”
      乌行雪用了寸劲去捶,只觉喉头一紧,刚喝下去的酒液沾了体温的温润,吐出来,酸涩难闻。
      酒保见状,怒火中烧,“你不喝就不喝,吐了就吐了,还用我杯子接着,我还怎么做生意啊。”
      乌行雪将喝下去的酒全数吐出来,那笑声才悄然停歇,五脏六腑的余痛还在,乌行雪却已挺直了腰板。
      她摸出自己的钱袋,往桌上一掷,金贝币叮铃咣啷的响动声悦耳,一下就让对方噤了声。
      酒保暗暗咋舌,果真人不可貌相,瞧着可不像显出来的那么有钱,这一袋子钱少说也能去地下城逛十天半个月,甚至省点儿还能有余。她一个独行者从哪弄来这么多钱!
      乌行雪瞧人怔住了,嘴角才勾起一抹笑,她说:“这些,都可以赔你。”
      酒保如梦惊醒,浑身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打了一个激灵,直接冲过去想要把那一袋子钱抱过来,口中还说:“您想喝便喝,我把酒全送您都成,您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不想喝倒了就倒了。”
      “只是这么些钱,您真给我了啊。”酒保往上心虚地瞅了一眼,赔笑。
      乌行雪短暂地应了一声,解开了钱袋子,露出了里面的金碧辉煌。
      对方两眼放光,看着那钱都快要流出哈喇子,顿时心急气躁,气血上涌,也不觉这冬日冷了。
      “当然,只是,”乌行雪把钱袋从人眼前挪开,可酒保那眼珠子哪挪得开,浑一个掉入了钱眼的世俗模样。
      乌行雪见人上了勾,也不多做戏弄,直问道:“见过她吗?”
      她的手腕上现出一个人的光影,那是由最普通的定位器改的,加了一个不太灵敏的光屏投影和一个老式的通讯器,戴在人的手腕上,点开是一张旧世纪风格的纪念照。
      照片上的女人带着一副硕大的环形耳环,黑色的头发卷成时新的模样,向后飘扬,那人脸笑得灿烂,看背景还是在末日之前拍摄的,毕竟那植物大小还正常,衬得人也明媚。
      酒保仔细盯着那人的脸,不一会儿便见她变了脸色,甚至胸中起伏,气息不稳,她看了照片,又看了乌行雪,再看了看照片,没想到直接从吧台里跳出来,作势要来打她掐她。
      别看酒保身子细,跳起来可灵活得很,特别是心里头不知怎得还憋了一口怒气,乌行雪还真差点让人把护目镜都给掀开了。
      酒保一连串叫骂,对着她又踢又打,又抓又挠,虽然毫无章法,但不要命的气势很容易把自己弄伤。乌行雪这一趟可没想结下什么梁子。
      酒保脸贴着凉硬的吧台,下巴磕到了牙齿,舌头咬出了血,一阵剧痛软了力气,被人轻而易举地从背后锁住。
      乌行雪压着人的肩,另一只握住对方的双手腕,这年轻人不知才几岁,身子如此瘦弱,两截手腕比她一只还要细,轻易使不得劲儿,怕给人给弄折了。
      “坏蛋,都怪你们,我的妈妈才被城监抓走了。”
      “现在她还困在监狱里,要是死了,我就算是死也要找你们报仇。”
      乌行雪听得仔细,却没一点没听明白,她手腕上的定位器不慎被对方磕碰,释放出火花,将她的皮肉烤焦,松开了对酒保的束缚。
      对方趁机挣扎,作势逃开,两脚踢了她的胸口,将她的护目镜踢碎,她强忍着耐心握住对方的小腿,将人一把拉下吧台,面对着面盯着她。
      乌行雪咬碎手腕上故障的定位器,牙齿衔着往外一吐,手腕上被烧出一块红肉,伤口周围已经发黑发焦,她抓起对方的领子,咬牙质问:“你见过她,她在哪?”
      年轻的酒保虽然被人威胁的语气吓到,眼底一下子就红了眼眶,但仍有自己的坚持和固执,她回击道:“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们就是一丘之貉,都该被丧尸吃掉,被蠛蠓当做养料。”
      乌行雪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小孩,手腕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五脏六腑也残余着致幻菇的些微毒素,加之定位器突然闪了红光,要找的人就在前方,连着赶了三天的路途,疲累一下子袭了满身。
      她的眼前一阵发暗,幸好还蒙着护目镜,酒保看不清她的眼神,否则定会挣扎得更厉害些,要她更加难办。
      她不做犹豫地开口:“她是我仇人,我是来报仇的,你得告诉我她在哪,有可能还能帮你把你妈给救出来。”
      酒保不再绷着身子,犹疑地观察对方脸上的神情,瞧着对方不似骗人,才迟迟开口:“你也被她骗了吗?”
      “我怎么信你?”
      乌行雪松开对方,后退几步,从背包里拿出一份交易令,交易令的叶片已经泛黄,想来被骗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某些想要林中物资,却不想探入丛林的人类,会在叶片上刻下一张交易令,等候想要接下任务的独行者摘取,叶片上也拓印下了发布者的身份信息和交易地点,以便独行者可以找到发布者的位置,而不至于交易错了人。
      交易令上还会写下预支付的报酬,独行者可以自己挑选,自己谈判以维护个人的利益。
      那泛黄的叶片上还明晃晃地显示交易未完成,而那个骗子的身份信息已经被独行者团队共知,大家也不会再接这个人的交易令。
      酒保被交易栏上面的物品所吸引,因为上面赫然写的是:三只蠛蠓(活体分装)、丧尸蠛蠓血一罐(新鲜)、黎明闪蝶蝶翼粉末(无杂质)、墨汁鬼伞汁液(无杂质),而这些竟然都显示任务已完成,酒保有点对她不禁另眼相看,眼底满是敬佩和畏惧。
      刚她竟和这般厉害的人物打起了架来,还真得谢谢对方收下留情。
      这上面取得的每一个物品可都难得,发布人可能只是为了猎奇才发布的这份交易令,毕竟没谁会为了钱而不要命。
      酒保把交易令还给对方,暗戳戳地同情她:“我以为你和她是一伙儿的,昨天她带来了一群人砸了酒馆,我妈和他们打起来,伤到了其中一个人。”
      “那个人恼羞成怒,要城监把我妈给抓了,你要找的那个人我也不知道去哪了,她趁乱跑了后,城里现在各处都是她的通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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