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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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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衣料浸透清澈的河水，手上的伤口虽然一直不见好，但也不再严重下去，因为春天的气息离得近了。
我感受到微风拂面，荡起粼粼的微波，朝向我，在我蜷曲的发丝间缠绕。
春天，没有夏日酷暑的炎热，没有秋日萧瑟的泥泞，没有冬天寒风的冰冷，我活得好像更加自在，就连洗衣这件事也因为路边新生的野花野草诞生出别样的感觉。
我掀起浸透的衣裙，在阳光下抖动，被灿阳照过的水珠飞溅至我的脸庞，我遗忘了脸上的疤痕，遗忘了可怕的莉丽萨，感受到生命的活力，它们从潺潺的流水中来，从暖入人心的阳光来，从我不自觉哼唱的歌声中来，我能很简单地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包括与之相反的死亡气息。
我很快平息我的脸色，我知道死亡一直追随着我，她现在就站在我的身后，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浑身僵硬着，湿透的衣裙落在脚边，紧闭着眼。
“卡莉斯塔，你在干什么？”
莉丽萨天真的语气仿佛真是脱口而出的询问，漂亮的童音唱起歌来一定比我的音色好听。
“我在……”
“卡莉斯塔，你能转过来看着我吗？”
我噎住了，她的话音里总是暗含着蛊惑，我实在不想和她待在一起，可她却总能找出我的底线来触碰，还总是恰到好处地不触碰。
莉丽萨，你这个小鬼，究竟是什么东西？
“卡莉斯塔？”
我攥紧了衣裙，怀着恐惧缓缓地转过身去，发现莉丽萨背对着我，这简直让我提心吊胆，你无法知晓可怜的人的脑子里会幻想出怎样未知的恐怖来警告自己不要去触碰，或许转过来的是一双黑色的眼球，腐烂的脸颊，不再可爱的声音和冰冷的触觉，这些都是可能会发生的，特别是见证过对方那股不可知的力量后，就更加无法忽视种种的奇怪了。
比如，她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出来？比如，她为什么没穿鞋子？比如，她的双脚为何正对着我？
我捂住惊惧地尖叫，无法动弹的双腿定在原地，她是个怪物，莉丽萨是个怪物，比安卡·凯斯利的家里迎来了一个可怕的恶灵。
“卡莉斯塔，我的戒指掉了，你能帮我捡起来吗？”
我亲眼看见那个戒指被她扔下，就落在正对着我的脚边，我的紧张使我的胃痉挛，理智告诉我，不要去。可是森林里的太阳快要落山了，我的衣服还没洗完，我不想听见母亲替我向女主人求情，我不想因为这事和女主人对峙。比安卡厌恶我，却不讨厌我的母亲，我不想因为我令我的母亲难堪。
我擦去眼眶流下的泪，踱步到莉丽萨身边，短短几步仿佛走了万里，我捡起那只镶嵌有紫罗兰色宝石的古铜戒指，刚递给她，我的手却被一股巨大力量抵抗着，我又听见那种古老的嘶哑声从她的口腔中发出：
“卡莉斯塔！我的戒指掉了，你怎么不帮我捡起来呢？”
“莉丽萨，我不……”
“卡莉斯塔！”
莉丽萨忽然转过身来，怒吼着我，那股看不见的力量冲击着我，将我一拳打倒，我不受控制地倒向冰冷的河水中，那双令人恐惧的眼睛，正散发着绿幽幽的恶毒，指向我，我清楚地记得我眼泪飞向空中的路线，我被抛却在透心凉的河水中央，呛了好几嗓子的水。
我全身湿透了，肺里喉腔火辣辣地痛苦着，我恐慌着拍打水面，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里的浅水不过我的大腿，我抹去脸上的水珠，张望着周围莉丽萨的身影，她不见了。
这个奇怪的女孩如鬼魅一般出现，恶作剧般地戏弄我一番，再将我留在原地默默忍受着一切，我无法跟上她的思路，或许她只把这些当做一场可以谈说的游戏，我却要承担坏的结果。
我痛哭起来，那些关于生命的美好也不再美好，树叶的沙沙声仿佛是莉丽萨嬉笑的嘲讽，微风和阳光靠近我我却只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寒冷，新生的嫩芽褪了色，它们的光彩不再照耀我的心灵。我开始痛恨这一切。
莉丽萨莉丽萨，请不要戏弄我，请告诉我你的用意，我很害怕你的恶作剧，请对我卑贱的地位给予一点应有的尊重。卡莉斯塔。
我痛哭着，却不得不重拾对生活的勇气，继续完成我日常中的工作。
希望明天我能照常起床。保佑我，诸神。
“卡莉斯塔？”
“母亲。”
“你出什么事了？瞧瞧你难看的脸色，”安娜从房间里提起油灯，凑近了卡莉斯塔，她胖乎乎的左手还有食物的香味，我这才发觉我已经饥饿难耐，肚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嚎叫。
安娜触碰她的一瞬就惊呼，“卡莉斯塔，我的宝贝，你的全身都湿透了，你到底怎么了？”
“你快坐下，我替你拿几件衣服换上，你应该喝点热的东西，我替你温一点酒好吗？”
我是个十分软弱的人，我只想扑进母亲强壮又安全的怀抱里，我强忍的委屈发泄在母亲身边，却不曾对她开口解释一个原因，那些不可开口的传说只能保存在迷茫的大雾里，经由人的口口相传，传说能称为传说的第一要义，就是它存在的虚假性。
可我的故事是真实的，莉丽萨的存在是真实的，我不能开口说，我会被当作胡言乱语的病人给抓起来，还会连累我的母亲。她的生活很幸福，为什么要阻止她追求幸福？
“没事，没事，安娜，我不小心踩到了一块青苔，不小心摔进了河水里。别担心，母亲。”
“卡莉斯塔，哦，孩子，”安娜亲了亲我的额头，“我去拿你的晚餐，你快换上自己的衣服，千万别着凉了。”
“谢谢妈妈，我爱你妈妈。”
“我也爱你，卡莉斯塔，亲爱的。”
我脱下自己的湿衣裳，换上新的衬裙，正当我要穿上厚一点的外套时，莉丽萨的声音又出现了。
我停住了穿戴的动作，把衣服拿在手中。
“卡莉斯塔？”
“你的身体真好看。”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倾泻出来，恐惧、羞耻、不甘、愤怒，每一样都和急剧的悲伤挂钩。
莉丽萨如她年岁的童真一样坐着，漂亮的连衣裙，长长的白膝袜，还有一双崭新的小山羊皮靴。她坐在我的床边摇晃着双腿，新奇地观察着我住的这间简陋的小房屋。
招着手，蛊惑着念着我的名字。
“卡－莉－斯－塔？”
莉丽萨碧绿色的眼瞳逐渐加深，在我的眼皮下染上一种神秘的色彩，她浑身都充斥着神秘的色彩。
“——你能把你的灵魂交给我吗？”
我屏住呼吸，低下头，害怕地闭上眼睛。
“不……”
莉丽萨发怒了，她的声音穿透我的耳膜，我的灵魂在出血。
“卡莉斯塔！你的灵魂要给我吗！”
“不——！！！”
我竭力抵抗着邪恶的力量，不曾出卖我的灵魂，我的母亲匆匆赶来我的身边，她将新鲜的食物放在桌上，紧紧拥抱我，给予我异常多的温暖。
“卡莉斯塔，我的孩子，没事了，没事了。”
我跪倒在地上，莉丽萨不会在其他人面前显露出她的真面目，为什么被选中的偏偏是我？
“安娜，为什么遭受这一切的都是我？”
安娜心疼地安抚自己的女儿，照顾她喝下一点温酒水，“睡吧，睡吧，明天比今天更好，明天比昨天更妙。”
我怀着忧虑和焦躁的心情入睡，可怕的梦魇侵袭我的甜蜜梦乡，美好的梦境一样样地破碎，最终那破坏之神——莉丽萨在梦中呼喊我的名字，我奔跑着想要逃离，却被人抓住手腕，重重从不平稳的梦境中苏醒。
“卡莉斯塔，你偷了主人家的东西。”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拿。”
“搜。”
她们翻箱倒柜，很快地在我的枕头底下找到了一枚不属于我的戒指，那是莉丽萨的戒指，那是莉丽萨的戒指！
“人赃并获，你还要狡辩什么？”
茜拉义愤填膺地给她定了罪，我看见人群中安娜失望至极的眼神，可是我真的没有做，可是人群中没有一个人信我。
“母亲，母亲，我没有做，我真的没有做，那是莉丽萨小姐自己掉的，那是她自己掉的，我没拿，我真的没拿。”
“带走，关地下室。等女主人回来后听她处置。”“母亲，母亲！”
“莉丽萨，莉丽萨！”
茜拉扇了我一巴掌，我闭上嘴，不再哀求不可能得到回应的名字。
“安静点，小姐还在休息，别把她给吵醒了。”
我无意与茜拉相争，个中缘由早已说不清，莉丽萨是我们的主人，就算不是我偷的又怎样，总归主人问责起来，该倒霉的总是倒霉透顶。
她们把地窖的大门锁上，这里没有日光灯，甚至连一根蜡烛都被老鼠给偷吃掉了。
我靠在木桶边哭得不能自已，阴湿的环境微微发冷，我打了几个哆嗦，意识到地窖里可不止我一个人。
我听着暗处不见光的角落里发出的细小动静，手掌紧紧攥着木桶边缘，碎掉的木材刚好可以拿来当做武器，我紧握住木棍期望它给我带来点好运。
时间过得漫长而难耐，结果出来的只是一只逃窜的灰老鼠，我松了口气，松开手上的木头。可一口气还没松懈下去，就又提到了嗓子眼。
银铃般的声音从我背后忽然响起，莉丽萨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背后。
“卡莉斯塔！”
我在震惊之余顿生了怒气，扑上去就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我那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化身为可耻的魔鬼，掐断了莉丽萨这个天真可爱小女孩的脖子。
她死了，就在我脚边躺着。
我累极了，便直接睡晕了过去。再次醒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地窖里静悄悄的，我的鼻尖里只能嗅出难闻的尘土味，而就连这也因我长时间待在原地而微弱不已。
我的腿因血液流动不畅而微微发麻，站起来走动走动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我仍记得被我亲手杀死的小孩所在的位置，默默远离了她。
可怜的莉丽萨，你为什么不发动你那神奇的力量阻止我呢，如何你就是想让我背负赎罪的愧疚，我想你已经大获全胜。
我慢慢移动步子，却没承想还是被绊倒了，可摔倒的地方却不是土地僵硬的触感，接触的冰冷更像是……
月亮悄悄转移，从上侧窄小的窗缝里透出的阴暗的白月光，足以让我看清地上的炼狱之景。
底下躺着一群莉丽萨的尸体，每一个莉丽萨的惨状都不尽相同，她们或躺着或坐着，有的眼眶里插了一个钢棍，有的踩碎了脑袋，有的泅出大量鲜血，她们的眼睛都注视我，审判我，无一例外。我想我就是那个杀人凶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