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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不知道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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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亲吻我的额头,莉丽萨?”
“安娜?”
她有模有样地学我的母亲的做法,我向她耐心地解释:“那是她表达爱意的方式。”
“爱?”
“你应该学习一下人类的礼仪,莉丽萨,我想你不知道忽然出现和消失在人的眼前,是一件多么令人畏惧的事。”
“咚咚——,卡莉斯塔,我能进来吗?”
“等……”
我的视线被敲门声吸引,转过眼来莉丽萨就消失在眼前,我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房门,看清了来人,是茜拉。
我让她进来,才发现她端着一套叠好的新衣服,她把东西交给我,眼神扫视了我的全身,才满意地点点头,“我的目测不错,这些衣服应该很合你身。”
茜拉的针线活很好,至少天赋点在目测身材这件事上从未出过差错。
“这是给我的?为什么?”
“哦,卡莉斯塔,女主人特地吩咐你穿上这套衣服去见她,你是要被她褒奖了,听起来是不是很棒?”
我抖开那件新衬裙,有些不明所以,询问茜拉:“可是我偷东西该怎么算?”
可茜拉却一脸莫名地瞧着我,仿似不太理解我的言语,“偷?你偷什么了?”
她想到可能是我睡了太久而记忆出了岔子,便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卡莉斯塔,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只是和主人一起晕倒在走廊里,还是我亲手将你抬到床上的,照看女主人的医生我也托她来看了看你,没什么事儿,你很好,就是太累了而已,别想太多了,卡莉斯塔。”
这番话倒是让我糊涂了,我茫然地点点头,茜拉将衣服递给我,说:“女主人在她的书房等你,你收拾好之后就去见她吧。我先去忙了。”
茜拉出去帮我捎上了门,我的指尖摩挲着衬裙的上等布料,眼神却瞟向梳妆台。我神色凝重地坐在梳妆台椅子上,有些头疼,垂下了手自言自语道:“这该死的记忆究竟是什么鬼情况?”
——
“OK,OK,只是一次见面而已,鼓起勇气拿出干劲,卡莉斯塔!该死!”
我捏紧了拳头,在女主人的书房外走过来走过去,不自觉已经耗了半个钟头,我竟然没有胆量直接进入比安卡的书房,当然,这听上去确实很奇怪,可是一个家的佣人闯进主人的书房不是很冒犯吗?好吧,我承认,卡莉斯塔就是一个奇怪的姑娘。
我盯着书房大门渡漆花纹的金属旋钮,痴痴地看着仿似还能从中观察出什么玄机似的,可惜没有借口可以让我继续等待,而且比安卡的怒火……唉,在我的记忆里,亚平宁郡曾来过很多马戏团,很多很多,它们通常驻扎一两个月,每天都抛出新花样供看客观赏,我们就在围栏的木板上坐着,向围栏里抛几块小硬币,母亲带我去时通常会给我一块,小小的一块。那是那个马戏团最后的一场表演,来的人比往常多很多,人们拥挤着每个人都想看到最精彩的部分,我顺着人流往前,竟被挤到最靠近里的位置。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人发出的惨叫,高亢痛苦的尖叫,一只野性难驯的狮子扑向它的驯兽师,一位年轻的驯兽师,她亲手打开了关着野兽的笼子,毫无防备,几乎人人都以为狮子的锁链上应该戴着讨厌的镣铐,可是这只没有,它逃过了马戏团的例行检查,锁链断开了,在笼子里。
驯兽师抽打狮子的鞭子僵在空中,她的油彩面具也像她的微笑一样滑稽,永远地定格在死亡前一刻。
狮子咬断了她的脖子,围栏外看戏的游客们一瞬间鸦雀无声,然后我旁边的人指定爆发了此生最为惊恐的叫声,他们四处逃窜,因为狮子没了锁链的束缚,两三步就跳入观众席中,将游客们扑倒、划伤,或者随意地咬上一口,宣誓它的威猛。
我没有走。我那时不知畏惧是什么,我一直盯着狮子的身影,看着它伤害一个又一个人类,却无动于衷。
狮子被血肉染红的胡须和嘴唇,齿缝间浸润红色的口水,它发现我了?我想是的,黄色的瞳仁紧盯着它的猎物,缓缓挪动着它的肉掌,一步一步优雅地向我走来。直到有人呼喊我的名字,我才将视线从狮子的身上转移开。
“卡莉斯塔!”
一颗子弹从猎枪里放出,擦过我的耳侧,正中狮子扑向我的腹腔,鲜血从狮子身上爆开,挥洒在我的全身。我沾染着猛兽的鲜血,新鲜污浊令人呕吐的欲望,恶心的气味,我只要回忆起那一幕,属于死亡的臭味就从四面八方钻进我的鼻孔。
那个救我的人和我的母亲一道而来,她带着猎枪将子弹尽数打进狮子的尸体里,不留余地地疯狂,她的枪铳里散发火热的硫黄气息,一颗又一颗,我呆呆地忍受四处迸溅的狮子残渣飞溅在我的脸上、身体上,母亲安娜跑过来抱住我,擦去我脸上的污渍。
救了我命的人丢下猎枪,扔在狮子的尸体上。她冷漠地瞧着我和安娜,我的母亲在我的面前哭泣,她向比安卡说感谢、说保佑、说赐福,可比安卡无法抑制的愤怒压低了她的怒吼。
“阿尔科特,这就是你的孩子?只会像个白痴一样站在原地,任由猛兽一条一条把她的身体撕碎!”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感到很抱歉,我没想到会这样的,比安卡,请原谅我。”
安娜跪着祈求她不要生气,牵过比安卡的手,亲吻着脸上的泪。比安卡从安娜源源不断地祈祷中难以忍受,她从母亲手中抽出她的手,告诉安娜:
“你应该教会她什么是恐惧,生下来的第一天就该教会!这样她才不会乱跑,像个蠢货一样被人欺骗。”
母亲被说得哑口无言,她扑在我的胸口上,不敢再去注视比安卡的眼睛。
她的眼神无疑是疯狂的、赤血的、充满杀戮的,她没有将视线停留在我的身上,漠然凝视着我的母亲,安娜。
巨大的悲伤笼罩着我,带有血色的记忆为我的恐惧打下良好的基础,且不知为何,在我记忆里,我时常将自己看做从囚笼里逃窜出来的那只野兽,而不是躲在围栏外只会扔几个钢镚儿的看客,我想内心曾存在的某些东西,随着比安卡一枪又一枪打出的子弹,在硝烟和猛兽的嚎叫中,它们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渐渐遗忘了,只有留在原地的人才会发觉这些异样。
从鲜血迸溅我肉眼中,耳侧擦过子弹摩擦空气产生哨音的那一时刻,某些感官被打开了,我学会了恐惧,比安卡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我想我不该提起这段不美妙的记忆,它的确让我难受,且对现在这种状况一点帮助也没有。我没必要把时间都放在回忆过去的片段上,当下,于我而言,每一天活着都很重要。
我深吸一口气,握上门的旋钮,刚要认命地打开,身后就有人前来询问,正好打断了我。
“打扰一下。哦,卡莉斯塔,你怎么会来这?新衣服料子不错啊。”
瑞贝卡·辛德,神出鬼没的比安卡的管家,行踪比女主人的还要神秘,经常会失踪好几个月又突然出现在凯斯利的家中,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auh-,谢谢。等等,瑞贝卡,这些都是女主人要的吗?”
“是的,一些餐点,牛奶糕什么的,我正要送进去呢,可以请你帮我开一下门吗?”
瑞贝卡托着盘,正等着我的动作,毕竟我的手还放在书房的旋钮上。
我恍然大悟似的松开手,从瑞贝卡手中接过餐托,讨好地笑笑:“我来帮你拿,您先进?”
瑞贝卡·辛德挑挑眉:“oho,干得不错,卡莉斯塔。”
她直接打开了门,书房内窗帘厚厚的,只有微弱的烛光,从我的视线里,没看到比安卡的身影,瑞贝卡便咳嗽两声,又把门给关上,她对我笑笑,右手敲了两声门,我听见从房间里传来比安卡的声音。
“请进!”
一番不一样的场景在我眼前显露,书房内亮堂堂的,每一扇窗户都打开着,甚至能听见从窗外传来的夏鸟啁啾,而比安卡却好端端地坐在旋转椅上,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停了,才从转椅上转过来,面对我和瑞贝卡。
“好久不见,比安卡,在外面的每一天都在无时无刻地想着你,你想着我吗?”
比安卡想要喊停贴面礼的话语紧闭着,因为她说话的速度没有瑞贝卡上手的动作快。
“瑞贝卡,你知不知道擦去你在我脸上留的口红很麻烦?”
辛德抱歉地诧异道:“噢~,是吗?”
“当然。”她用袖口擦拭着脸颊,对我说:“放下吧,给我倒一杯咖啡。”
辛德不可思议:“你还在喝那个苦玩意儿?”
比安卡无奈:“给她也倒一杯,加三块方糖。”
瑞贝卡:“爱死你了。我要三颗半,谢谢。”
我观察着比安卡和瑞贝卡之前奇怪的相处方式,有些苦恼,比起察觉某种八卦的真相,我更愿意和比安卡独处。
比起保守某种秘辛的小心翼翼,我更愿直面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