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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不知道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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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我和安娜的房间后,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默充斥了周围的一切,仿佛我已经是一个被遗弃的可怜的孩子。我的身躯还能经受怎样的打击,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幻术和不能经我口说出的胡言乱语,在这样的时代,就能要了一个女人的命(哪怕她曾拥有超越时代的丰功伟绩),而一个平凡又普通的小女佣,只会在其上施加更加卑劣的手段,以祛除人心中对于未知的神秘力量的恐惧。
恶魔之子啊,你为何如此玩弄我于股掌之间,而我又以何种杂糅的心情去迎接既定的命运呢?
已经无法泣出更多的眼泪了,比起探查悲伤背后的意义,接受命运已经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你们已经体会到莉丽萨的手段施加我身的力量,且并未寻找到更好的解决之道。如果你们正处于我的困境上,可能会有所感触而颇加忿怒,或者给自己的生命画上惨烈的彩色,用生命去驳斥我的选择,丧生于与莉丽萨的对抗。
可我并没有对抗的勇气和劲头,我虽年轻,毫无热血。
我再也不能待在狭小的空间里,那感觉令人呼吸紧迫,世界晕头转向,我只好跨出房门,往寂静的森林里奔跑,无数的荆棘毒刺划破我的衣裙,我的脸蛋,我的被压抑的灵魂,伤口中渗出我灵魂中的痛楚,每一道划痕都是被污染的灵魂尖叫的出口。
风声喧嚣穿过我的身旁,莉丽萨的幻影不断出现在我前进的路上,但我没有停下脚步,我向往自然的伟大和洁净,它能在我混杂的心绪中,给予我片刻安宁。
“停下!!!”
莉丽萨突然闪现在我的身前,我被她的尖利叫喊喝止住,却不慎被脚下的藤蔓绊倒。扑倒在她身上,将她推向猎人设的一处陷阱里,那陷阱被树叶铺陈掩盖了它的行踪,乍一眼望去它和寻常路没什么两样,只是一处树叶堆积的地方,只有猎人自己才知道标记陷阱的记号在什么地方。
我在迷茫中混沌的理智终于回神,从地上爬起来,揉搓着手腕上的扭伤,以一种复杂的神情俯视她的尸身。她的身体里贯穿了底下粗壮的木刺,尖头刺如春笋般从她身体里生长,汲取鲜红的养分,从底下传来一股浓厚的血腥气,我眯着眼想要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可惜光线太暗,甚是徒劳。
她的脖子上有一个大窟窿,并且很不幸,尖刺磕断了她的脊柱。这是我顺着紧实的藤蔓爬下去得出的结论。冒着热气的血尖不断地渗着血,很快就将那处的衣物晕染一个血圈,地上已经流了一地的血,混杂在松软潮湿的尘土里,翻涌出一种强烈的腐臭味,令人干呕不止。
“莉丽萨,你为什么要救我?”我问她,其实也在问自己,答案实际上不重要,她也无需有回答的必要。
她的眼神涣散着,属于肉身的灵魂已经丧去,可一瞬间她又眨了眨眼,思绪想告诉我那只是我的错觉,因为它根本不符合常理。可事实将我的理智驱赶,无情地撕裂强行修正的常识。
她的眼球是墨色的,浑黑的球体缓缓在眼眶里蠕动着,面向我,那里面如暗夜般神秘的色彩极具危险又令人向往,吸引着我不断靠近。脖子上的伤口因为她的扯动而撕裂得更大,她抬起自己的左手,伸向我。
我看见莉丽萨完好的手腕凭空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黏稠着顺着她的手臂滑下,浸透她的袖管。
“喝hee-下它……卡rr-斯塔……”
她的鲜血对我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诱惑,它散发着幽人的香味,朝我扑面而来,鼻腔里死亡的腐臭味如潮般褪去,逐渐被糜烂的花香味所取代,来自灵魂上的空虚饥饿感仿佛要杀了我,如猛烈的飓风席卷我破碎凋零的意志力,以将它击得粉碎。
我被狠狠击中了,体内休眠已久的‘吸血鬼’终于因饥饿而苏醒,而身前的大餐已经主动献上她的血。我仿佛身中她的迷情药,头脑里只剩下对鲜血的渴望。
而等我再次回过神,我的胃里已经吃饱喝足,嘴从她的手腕上惊醒般后退。
我看着莉丽萨眼球里褪去的黑色,不禁惊恐地触上自己的唇边,指尖绷带上沾染上她的血,我试图抠挖自己的喉咙而将之吐出来,可那血仿佛一吞下去就已经被我吸收殆尽了,如同辽阔的沙漠中突然降下甘霖,雨滴坠之不见。
我弄不清自己这样干的缘由,我只能认定这都是莉丽萨惹出来的强加我身的痛苦。
“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捂着胸口质问她,可惜那空洞的眼神告诉我,现在在那里的只是一副躯壳而已。
“你究竟想干什么呢?”
我紧蹙着眉头想不出问题的答案,心内却陡升起把她从陷阱上抬下来的想法,我不知这种想法从何而来,它是忽然闪现在脑海中,直接穿插在我的信息接收讯号里,仿佛是有人在试图向我说明,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从木刺中间的缝隙里穿过,搁在莉丽萨身体的下方,正缓缓施力抬出她的身体,儿童小小的身躯软绵绵的,但正如我所见的,她是从血泊中捞出来的孩子,脊柱碎裂,脖子上留有一个大洞。
我将她抱在怀中,低头审视着她,忽然从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杂碎声,有只兔子误闯进陷阱边缘来觅食,结果不慎从上面掉落,幸运的是,它正好卡在两根木尖刺中间,留存一息。
我伸手将兔子解救,仔细观察它在我手中无尽挣扎的苦楚,兔子的鼻子朝着我翕动,两条下腿受到惊吓而朝着空气蹬踢没几下,就浑身僵硬着不动,它仿佛朝着我装死。可我没有将它放走,而是鬼使神差地将它放到莉丽萨的小手上。
我也解释不清这一系列操作的理由,它们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却不会引起我的怀疑,仿佛生来便如此。
那兔子的腿起先在莉丽萨手中急遽地抽动着,继而隔几秒抽搐一下,每一下都比前一次更为微弱。它的脖子和胸前泅出一点点血迹,且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扩大,兔子血顺着它的灰色皮毛顺滑地流下,而莉丽萨脖子上的伤口却肉眼可见地缩小,直到看不见曾有伤口的存在。她的眼神里恢复了常人的色彩。
她躺在我怀里快速地眨着眼,眼球忽而是墨色忽而变正常的翡翠色。然后就突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可怜的死兔子倒在原地。我想,幸运女神终究是没有眷顾它,在完成了它的最后使命,尸体就腐烂在一个无人的陷阱里。
死亡终究是它的命运。
我已经不再为莉丽萨的忽然消失和闪现而受到惊吓了,我并不知道该把它归功于哪个的功劳,是自己的耐受力得到了增强,还是莉丽萨的血的影响,我没有那个心思去追寻问题的答案,因为谁也不可能从一个魔鬼中撬出自己真正想要的答案。
何况迄今为止,除了对方主动找上门来,莉丽萨几乎不会回答我的问题,而和她唯一的交流手段,只是她在奇诡的梦中对我进行单方面的交涉,通过恐吓我来让我达到顺从她的要求。正如我梦中时常萦绕耳畔仿若宣誓的宣告,“你是我的。”魔音贯耳,且因为听了无数次而产生的幻听也得算在她的头上。
难道魔鬼都喜欢折磨神经而非□□?通过精神控制将我的意志力屏障直接推翻,只需要在梦境中略施小计,我就因不堪忍受精神上的磨难而率先从内部瓦解,然后轻而易举地得到我的承诺和她想要的灵魂。
这确实是一个折磨人的好点子,因为人总会抵挡不住黑夜和白天接连不断出现的幻觉,即使不断地在内心警告着自己,一切并不如表面上看去那样危险,但精力不济的人终有一天会分不清什么是幻觉和梦境,什么又是真正的真实?
回家之前,我使劲擦去嘴角边已经干涸的血迹,揉搓着衣裙上深色而干涸的部分不明污渍,安娜最近总是很担心我,因为我时常因焦虑而走神导致工作效率大大降低,总是不能在天黑之前完成而回家。
她没有问我为什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安娜只是担心我并以坚定的温柔给予我源源不断的力量,我学着用这力量和灵魂上的空虚相对抗,可这无限深渊的欲望如黑洞般深不可测,吞纳万物而不生发满足,我不禁担忧起自己迷茫的未来,那未知似乎也变得可知,若我沉溺于欲望的浮沉,终将会在牌局上来个满盘皆输的可笑局面。
莉丽萨,这可都是你干的好事。
你要我成为欲望的傀儡,让灵魂为之散发堕落的香味,你要收取比堕落更堕落的灵魂作为犒劳自己的酬谢。
我知你看上我的原因,因为我极易动摇自己的内心,意志不坚定之人总会率先听见恶魔的低语,而后才听见自己的祷告,那声音不再充满赤诚,而是涨红了脸察觉到圣母的伟大和自己的渺小。
“妈妈,你会永远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