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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不知道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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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永远。”
“我也爱你,以同等的效力,永远。”
“发生什么了,卡莉斯塔?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我仰望母亲的眼睛,倚靠在她的大腿上,蓦然忧伤,垂下眼眸:“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好。”
“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烁息的油灯向周围的静物散发它的魅力,明媚的黄色光芒折射到我的眼睛里,泛出幽幽的泪花,将我的眼珠映照得晶莹剔透。
淡蓝色的瞳眸寻求深刻的庇护,在静夜中无法抑制地散发忧伤,由光芒传递,往天幕下的星光璀璨,发出冰冷的微笑。
“谢谢你,我的安娜。”
我遵照比安卡的要求,第二天就收拾东西搬去了莉丽萨隔壁的佣人房,进入房间后,我再次巡视一圈房间的格局,目光最后定格在靠墙边的高床上。
我无言地坐下,将手提箱搁置在床榻。窗外的光隙摇动,挥洒在我的裙边上。
静谧的开头总给人一种温馨祥和的错觉,这错觉令人不安,仿佛已经安于命运给予的安排,而破坏它,不亚于再一次自毁。
佣人房里连接莉丽萨的房门悄然打开,吱呀呀的动静令人心惊,总开始怀疑门的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可那门却只开了一条门缝,从缝里泄出一点莉丽萨房间里传出来的澄净天光。仿佛真是一阵风吹的,在假若里。
我缓缓起身,走近那扇门,犹豫几秒打开它。门外没有人的踪影,她的房间很安静,地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压着一杯红色的液体。非常诱人。
我咽下可耻的饥饿,捂着口鼻,摇着头关上了门,现在的情绪就如滑轨一般降落,压在凋零的心间,不堪重负。
“不可以,”这感觉疯狂般上涌,涌出心灵,释放欲望的泪水。
我开始恳求诸神,用指甲在木头上刮出划痕,“谁来救救我,我恳求你,帮帮我。”
指缝间渗出血痕,指尖破裂,莉丽萨站在身前仰望我。
我心伤悲,痛哭欲裂:“为什么你要把我变成一个怪物?为什么?告诉我。莉丽萨!”
无人聆听我的撕心裂肺,诸神不在,我只好无力地下跪,指尖滴着血,微颤着伸向她,向她真切祈求:“求求你,不要这样做,求你。”
莉丽萨亲吻我的额头:“不要流泪,很快就结束了。”
“不,”我摇头泣不成声,“我没办法,可怜可怜我,莉丽萨。”
她牵着我的手,拉着我起身,走向梳妆台前。那里放着一杯不应该存在的饮料,红得赤血,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毒药。
我瘫软在梳妆台的凳子上,接受了魔鬼的审判,从镜子里看清莉丽萨原本的模样,腐朽后的骷髅满目疮痍,上面残存着生前最后一份保障,不均匀分布的残存干涸的血肉,她有意让我直视她的本来面目,如此坦诚相待。我最后一次低头恳求她:
“不要把我变成一个怪物,我不想失去自我。”
“喝下它。”
她不会听的,接受我的恳求。只有天真到以为还会有希望的蠢蛋才会和恶魔讨价还价,而我,没有她想要的筹码,又或许有,只是我不知道。区别又在哪?前后都是绝路,只是跳崖和饿死的区别。我没有多余的选择。
上天未曾告诉我答案。
那便如此吧。
我望向镜子里的魔鬼,饮下属于她的血,一滴不落地吞下,若这血腥臭难闻,我想我还有必要庆幸,庆幸我还没有彻底转变,一个嗜血的怪物。可它偏偏不如我的意,因为它们简直美味至极,是打开我味蕾的开关,在我的舌尖上跳着芭蕾。
承认吧,你已经与魔鬼同伍,再不能寻回当初的心境,可怖的怪物。
我喝完了最后一口,莉丽萨却消失了。哈,我的罪孽终究是要我一个人承受。我放下杯子,搁置在梳妆台上,审视挂壁的血下流的过程,血液斜线形地下滑,滑到杯底,成了一颗小小的透明水珠,在我眼前,不再是血。
我到底要怎样做?我问了自己无数遍,每问一遍我的内心就坠落一分,更靠近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比自然的原野还要广阔,静穆得可怕。
我向镜中的自己说道:“可怜的卡莉斯塔。”
“你已经下地狱了……”
在之后的日子里,莉丽萨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若不是每晚入睡前的一杯忽然出现的血,我都快忘记她的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灵魂。
这神奇的恶魔血最初没有给我造成大的变化,我查看过自己的身体,没有恶魔的标记,也许我看不出来,但如肉眼所见,没有变化,只有额头上的疤痕消失了,但我怀疑这是那个吻的功效,莉丽萨第一次送给我的吻,在我的额头上,我感受到了疤痕上的灼热和瘙痒,只是当时太过沉浸于悲伤,没有注意到那被遮掩下的疤痕。
只是越往后推移,我就越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了那么一点变化,虽然很细微,但见微知著,只是在另一方面,它对我的影响越大,我也就越离不开它,最终当欲望大到无法弥足时,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我只是发觉到自己的冷漠,正一点点消弭我的热情和人性。
安娜只当我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亲近她,我不知如何解释,那份对母亲的爱,沉重、翻滚、被挤压,最后都不能表现在眼神中,眼神里只有淡漠,永恒无觉的平淡,淡蓝色的眼瞳降下无尽冰冷的雪,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雪,毫无边际的雪,层层叠叠。
以及,我的力量和精神,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开发。当我第一次随手掰下门把手,我就将这种能力掩盖起来,为了保证不被人发现,我小心翼翼地对待周围的所有事物,轻缓且疏离,愤怒不再发生,热情也随之殆尽,喜欢和爱只是一种奢侈,我毫无感触。
我能凭空控制物体的移动,这是喝下恶魔血之后给我最大的惊喜。我能发觉这个能力只是一个意外的巧合,可能里面也有莉丽萨的手笔,因为这个故事里的另一个主角也关于她。
凯斯利家族地下一层私人图书馆,收藏了家族几代人收罗来的关于各个方面的羊皮卷,新一代掌权人比安卡依旧在扩大家族的财富,包括知识和精神上的富足,瑞贝卡长达几个月的外出除了洽谈贸易上的问题,也会在各地搜罗极具价值的书籍,作为扩充家族底蕴的一小方面。
没有恶魔显现的莉丽萨依旧不爱说话,我不知道莉丽萨小姐和莉丽萨是不是同一个灵魂,毕竟,恶魔最会骗人,而人,是一种最易上当受骗的物种。
莉丽萨小姐每天如常完成比安卡给她布置的繁重的任务,虽然这些任务都是由各个厉害的家庭教师所要求,但每一份作业都会经手比安卡的眼皮,所以完全是比安卡默许的。而不管家庭教师给她布置多么难以完成的任务,她总是会得到比安卡最轻易的夸奖。
我承认世界上有天赋和努力极佳的天才,莉丽萨就是那个天才。所以我才有理由怀疑,莉丽萨小姐和莉丽萨是同一个灵魂。表面上的小姐是魔鬼最轻松的伪装,而她的某些异常又可以看作是天才的一种特权,藏拙是她的假面,而我向她展露人性。虽然也已寥寥无几。
天气不好时,她的闲暇时光总是奉献于家族藏书馆。凯斯利默许她可以睡在藏书馆里,只是第二天照样得按时上家庭教师课,她的课程总是很满,并且,作为她的贴身女仆,我也得跟着上,几乎她干什么我都得干同样的事,并且有了一个天才在身边和我这样成绩平庸的人对比,比安卡对莉丽萨的满意简直不言溢出于口。
这种压力无时无刻地影响我,有时将我击得溃不成军,有时又成为我义无反顾向前进步的斗志。当我还在为明天要交给老师的作业犯难时,坐在我对面的莉丽萨小姐已经执着于她感兴趣的知识的内容,开始做一些有必要的笔记,或者说,是图案。
我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也不懂那些符号的意义,但在她的笔下却行云流水,恍若有生命力一般生发,她有时会向我侃侃而谈里面的内容,虽然我总是装作上心,但对那里面的实际内容却不知所云,我有时会感受到没人理解她的失落,但那不是我的错,我不是和她一样的天才,她应该知道的,天才总是孤独的,只有落寞是无解的。
古老的咒语经她之口说出,我思考的脑目只觉头皮发麻。
“你在干什么?!”
莉丽萨念完了那句咒语,桌面上画着线条的纸页却毫无变化,她蹙眉盯着那页纸,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有权不回答我的问题,且只会回答她想回答我的问题,而实际上,我依旧对她的忽视毫无办法。
她推开椅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解决办法,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拿起纸张就在一列列高大的书架之间穿梭,她的脚步走得飞快,很快就将我落下,我只能从书架间隔间她闪现的身影寻找到她的方向。
“莉丽萨?”
“你在哪?”
“请回答我好吗?莉丽萨?”
“莉……”
找到她了,但是地面一片狼藉,昂贵的书籍被她随意地摔在地上,她坐在高架滑轮梯子上翻阅着,我不知道她在寻找着什么,只是没看几下就丢掉,然后继续抽新的书籍。到最后还不是我来收拾,这种不理人的模样真是令人火大。
我快步走去她的身边,一边捡书一边大声说:“你不能把书抽出来就不管了,更不能把它们就这个样子丢下来,你要把它们放回原位,莉丽萨?”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无奈摊手,她现在的状态和对知识的痴迷让她难以探知外界的刺激,有时沉浸得厉害了,她会废寝忘食,如果第二天还有教师课,只需休息半个钟头,她又恢复到满级的状态,活力满满。难道这就是天才,天生拥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活力,这让我一个平庸之辈怎么企及。
“好吧好吧,我的工作就是陪你胡闹,做一切你想干的事儿,然后汇报给比安卡而已。”
“卡莉斯塔,小心!”
“什么?”
我抬头顺着她的话音,时间仿佛静止了,瞳孔因为紧张而急遽收缩着,一本巨大无比的羊皮卷从我的头顶上砸下来,这应该是她要寻找的书籍,因为它的巨大而横放在书架上,这也就是她为何要抽出那么多不需要的书的理由,显而易见。
只不过貌似因为书的重量超标,莉丽萨没有拿稳,从而不慎摔下,而我因为习惯,总是跟着她,所以书摔落的位置下方,目标正好是我。
“wow-……”
我不自觉发出一声感叹,却忘记了可以躲开,等到我反应过来,羊皮卷陈旧的气味已经近在咫尺。
可羊皮卷没有照我预料的那样给我一顿劈头盖脸,而是和我的鼻尖相隔一毫米时停在了半空,我以为又是莉丽萨的功劳,羊皮卷缓缓地移开我的脸,然后下落在我的脚边。
我抬头望向莉丽萨,用眼神询问她。她担忧的表情逝去,变得冷漠至极,而眼球眨眼也罩上了一层黑幕。
她说:“我正要做,但不是我。”
我问她:“那还有谁?”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她不想回答,可这次却一反常态:“是你自己。”
“我自己?”
“你在开玩笑吗?”
我以为她是朝我逗乐,便有些生气地回击她。可当我再次去瞧她时,纯黑褪去,眼神明净,她已经变成莉丽萨小姐了。
“你还好吗?”她跑下来,对我说:“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乱扔了。”
“我很好,”我勉强地笑笑,“它砸在了我的脚边,你没有伤害我,莉丽萨小姐。”
对方如大赦一般松了一口气,“我帮你一起把书放回去吧,卡莉斯塔,你太让我担忧了。”
她拥抱我,我总是被她突如其来的亲近行为吓一跳,但安慰她不要自责也是我的日常工作之一,比安卡不太希望她沉溺于情感方面的问题,所以我只好肩负她的心理疏导大师,尽量让她远离某种少女情愫的渴求。
不过,比安卡的担忧总是多余的,因为她玩耍的手段和自信的表现已经将亚平宁郡所有称得上名号的青年才俊压了下去,还不止一头。而经我观察,她对宴会的兴趣更是低到了极致,虽然她的舞蹈熟练又优美,但是因为不够热情,就从未得到过舞会王后的称号。
但,这种头衔,谁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