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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不知道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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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家仆中间自然穿过，虽浑身带血衣裙破碎却没人询问，只有一声声亲切的日安问候，她们视而不见我的破碎和伤痕，面对我如平时一般笑靥如花，巨潮般的割裂感仿佛只有我才是例外。
魔鬼的一点技巧，在肉眼之间毫不留痕。我也曾为此深深惊惶迷茫过，为什么恶魔们如此显眼我们却视而不见，为什么只有我才能认清世界的真相，这个世界究竟存在守护人间的天神吗？
如果她们存在，为何又听不见我的求助呢？
我的伤起于魔鬼，又失于魔鬼，岩浆治好了我的肉身，我的灵魂却囚于魔鬼的牢笼中，遭受无尽的鞭笞和灼烧。
温蒂和茜拉，曾亲眼见我遭受的魔鬼的迫害，可每当我询问起时，她们却都露出了茫然的神采，仿佛眼前有什么看不见的迷障雾霭，遮蔽了她们能看清世间的慧瞳，我无法宣之出口的秘密，只能沉重地压在心尖上，摸起来痛，听不见苦。
我是孤独的，因为我已经没有勇气将眼角余光向我透露的邪恶忽略，我无法融入那其乐融融的一片，在真正的人类世界，魔鬼让我认清了世界的真相，也把我书写成一个纠结拧巴的怪胎。
我躲在房间里，躲在或许仅有的几分钟里，将自酿的玉米酒淋撒在笔记上，脱了我带血的衣服，烧了一把火，炙热的火焰一瞬间欢悦，我不知道指引我这样做的心理是什么，是否内心仍心存侥幸，认为莉丽萨对这些符文或有疏漏，认为她必须得靠这些文字才能开启通往地狱的裂缝。
天真如我，烧毁了一堆无用的灰烬，她能让我得到的，仅仅是我内心残存的妄念，魔鬼的仁慈。没有谁比我更懂仁慈的残忍，她的疏漏，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机会，总给我一点生的希望，却不知迷途羔羊早已踏入泥淖，无论哪个方向，都是死的尽头。
我吃下苹果起酥派，在人间里，往地狱的方向走，人、神向我忽略，魔鬼伸出手。
我没有吃下晚饭，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失魂落魄。母亲多次路过我的房门，想说些什么，却和我一样无言。
安娜在我的床边坐了一会儿，摸摸我的头，亲吻它。
“卡莉斯塔？跟我说说吧，再说说你的故事。”
纹丝不动是我的防备，灵魂上却为此惊颤，安娜·阿尔科特，我敬爱的母亲，经我口言说的从来不是道听途说胡乱编纂的故事，而是你的女儿，卡莉斯塔·阿尔科特亲眼所见的世界。
我的真相是她的故事，母亲，让我自己再待一会儿吧，就一个晚上，等到明天，你的阿尔科特会再次向你诉说你想听的那个故事。
还有谁对我仁慈？
她离开了，温暖的怀抱是对我最后的忠告，我感受到她强有力的心跳，厚实宽大的脊背，身上熟悉的麦香和豆子味道。
我深深留恋母亲来过的痕迹，温暖又舒适，既不属于天堂的仁爱，更遑论地狱的丑恶。
母亲，我的母亲，美好而真实，是我在人间唯一的留恋。
她爱我的一切，感受到我的伤痕，虽然从不曾窥见。
我无法解释我的真实，只有撕裂我，世界才有机会破开一道口子。
魔鬼莉丽萨总在深夜降临，她无声的脚步跨越那道我竭尽全力忽略的门，瞬移的虚影很快落在我的床脚，我僵硬的身躯不由得再次紧绷。
阴冷苍白的手，尸体的颜色，攀爬到我的身躯，她触碰到的皮肤传来一阵阵的寒冷，刺骨的严寒比严冬凛冽，不断刮擦惊惧的灵魂。
“卡莉斯塔……”
她可怖的音调呼喊我，胁迫的动作强逼我，生生将我从悲伤的调子里拉回去，去面对无人相信的真相。
月亮拨开云雾挥洒银色的波纹，穿透那一扇房间里的窗格，清冷的月幕下是一对黑色的人影面对面交涉，闪着亮光的瞳孔睁、闭眼垂下泪帘。我轻柔地开口，只为寻找一个未知的答案。
“……为什么要选择我？”
“……告诉我吧，一个答案，一种仁慈。”
我从她的眼神里看清一种遥远的忧伤，亘古恒远的忧伤从她漫长的岁月长河里浮散，她隐约着看向我，却不是我。
她拨开我脸庞杂乱的发丝，擦去我的眼泪，抚摸我的脸庞，却是那样的冷，那样的久远。
“卡莉斯塔……为何我看向你时你总是流泪，痛苦女神奥伊兹给你带来了太多的悲伤。”
“探寻真相只会让你遭受更多的伤痕……你听见了吗？那声音很近，就在你的身体里，你的灵魂在哭泣。”
“对不起，我无法告诉你想听的答案，那对现在的你来说，足够残忍。”
“那就残忍吧！莉丽萨，不管是什么我都能接受，还有比现在更悲伤的事吗？再没有什么了……”
“……喝下吧……”
她和我沉默地对峙着，递给我一杯鲜醇的血液，要我顺从，给我警告。
“告诉我吧，我恳求你。”
“……”
她将杯口递到我的口边，无声地沉默，拒绝回答我的提问。
我轻笑着，愤恨着拍开她的手，她送给我的仁慈，魔鬼的赠礼。
玻璃摔碎了，血液谱写成最美好的图画，带血的碎渣晶莹剔透，莉丽萨没有因为我的行为而发怒，她轻描淡写地一挥手，两三片坚硬的碎片就飞到她的掌心里，指尖合拢，血液漏出。
我冲向床尾想要逃离她，她抓住我的头发把我往后带，我抓着她伸向我口间的手，挣扎。
她捏住我的两颊，我的腕力也不及她，原本她体内流淌的血被我咽下，糊了我满脸狼狈，那血仿佛流不尽一般，凝成一股血线，呛住我，仿佛被血海淹没。
“……莉莉咳——”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不要咳咳咳——喝血！”
“上帝……会责罚你，降罪于……”
“地狱！”
她捂住我的口鼻，不让我吐出，另一只手的掌心张开，深嵌入骨的碎片掉落，伤口愈合。
带血的手掌划上我的额头，我的眼睛，我的脸。嘶哑的哀鸣呢喃在耳畔：
“……亲爱的卡莉斯塔，地狱本就是上帝的囚笼，困住路西法，和她的子民。”
“我们罪孽深重，蛊惑人心……”
她的耳语，她的气息，近在咫尺，躲避不及。
“欢迎来到魔鬼的世界，人人厌憎的地狱。”
“……卡莉斯塔，请跟随我，下地狱吧。”
一场困厄我的噩梦。
她轻飘飘将我摔下，摔进柔软的床褥里，用水洗的、阳光曝晒的味道淹没我，我蜷缩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内脏和指尖纠缠，心之哀恸地呕吐，新换上的床单就此报废得彻底，沾上了恶魔血的污渍，不管怎么洗我的鼻尖都能闻到她的气味，仿佛已经渗透到床铺之间，可我肉眼未察。
人人都那么爱戴她，凯斯利家族的小姑娘，被恶魔附身的莉丽萨，拥有童梦般柔顺璀璨的金色长发，一双碧绿的眼睛里永远都装得下你的身影，不管你在何处，在干什么，她总能突然出现在你的身后，扑上来，吓你一跳。
我一直生活在她的监视之下，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碧眼，仿若凯斯利家宅里的每一片灵魂都已被打上恶魔的印记，属于她，归从她，跟随她，直到地狱入口，并且心甘情愿。
地狱里每多一个灵魂，都是人的欲望在作祟。在回忆里那个久违的下午，一个偷吃禁果的小女孩，余生此刻都得活在阴影里，为自己的不自持付出巨大的代价。
我动的邪念引来了魔鬼，魔鬼将我之灵魂污染，最终我也成了那魔鬼的一员。
呆滞的带血的一半面庞，在镜子里微笑，可我并没有笑，只有猛烈的落寞和愁寂盛满眼眶，又从洗手台溢满的水流中逝去，我瞪大眼眶将整张脸沉入水底，血水逐渐淹没眼前清澈的视线，那红而又红的血水竟变得愈发黏稠，令人难以自控，难以与之呼吸。
我的身体流淌的不只人类的血，还有来自恶魔的血，恶魔的血在我的每一根血管里流淌，让我与镜子中不一样的“我”相混，我不知道我这脆弱的灵魂还有多久被取代，我恍惚可见镜中人的我惊恐难控，慌乱失措，而镜外的自己那表情上却满是得意。
究竟谁是我，谁能占据我的身体，由不得我来决定，莉丽萨狂热的计划始终不会被打破，我隐隐窥见这巨幕之后降临的是怎样一幅人间炼狱，却想不到谁可以来拯救。
上帝？
假若上帝派遣的天使真踏入人间，那她们又躲藏在哪儿呢？她们究竟在守护着谁呢？又有谁听见了我没日没夜地祈祷呢？
难道只有直到我真正铸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错，可爱的天神们才会带着她们的荣光来审判我吗？
哦，上帝啊，如果一切需得自救，请给我一点指导吧，至少让我不要太过偏离正道啊。
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我从殷红的水下撑起身体，大口呼吸着湿润的空气，镜子上着满了朦胧的雾气，我伸手抹去了一条横痕，被水淋透的不知是我的身体还是我的希冀，那毫无神采的蓝色眼珠里，又透出了怎样无知觉的迷茫。
